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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不尽,一本正经地向这位小孩传授起了他的“为官之道”。
只见他醉眼朦胧地扳着指头,对费家小少爷仔仔细细地指点道;“……给县衙门做典史,一个月的俸禄才几两银子,如今物价飞涨,朝廷俸禄却是一再拖欠,若是光靠那点死薪水,只怕是一家老小吃屎都不够啊。而做官也不是为挣那点俸禄的,想要发财的话,这脑子就一定要活,要会自己想办法……”
“……什么?你说当今皇上厉行节俭,贪污有风险?切我也没说让你贪污呀这一年里的红白喜事,就是收钱的好机会啊,即便被御史抓着了也不犯法——谁让我们天朝是礼仪之邦,总要礼尚往来的嘛”
“……什么?你说家里人口少,几年才有一次红白喜事?嗨这事儿怎么说呢?你看看我家吧,我自个儿的生日,还有我老婆的生日,这必须大办两场。接下来,我父母的生日,岳父岳母的生日,十个小妾的生日,三十个儿子的生日、四十个女儿的生日;再加上儿子娶妻、女儿出嫁,儿子生孙子、女儿生外孙……总之这一年到头,几乎天天都有喜事,还用得着发愁收礼物的机会太少吗?”
费立国的小孙子当即就愣住了,好半天才问道,“……这个……我听娘和奶奶说,王伯伯您的父母、岳父母都已亡故,而您和您老婆一直不孕不育,并且从来没纳过妾,哪来的什么儿子、女儿、孙子和外孙呀?”
王启年当即就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呵呵呵呵,傻孩子啊,像这种事情,认真你就输了!家里有没有这些人并不重要,关键是要借着这些人的名头好办喜事。万一真有什么愣头青问起来,也只要说他们都在原籍老家就成了,那些来给上官送礼的人,是决计不会来查你家户口的……”
费家小孙子顿时恍然大悟,但随即又有些疑惑:“……王伯伯,这主意妙是妙,可万一到时候没人送礼,您还得掏腰包张罗一场喜事,算下来不就要赔了吗?”
听到这样的傻问题,王启年不由得又笑了起来:“……诶哟我的小祖宗诶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只要你当上了官儿,辖下那些富户,屁股多半都是不怎么干净的,谁敢不来上门奉承拉关系?嘿嘿要真的不来送礼,无事倒也罢了,毕竟这栽赃构陷也很麻烦,但是一旦等他们犯了事,咱就立马还他一个铁面无私雷厉风行”
第八章、智者只谋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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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常听别人说什么无限流、兔子流、后宫救国流,回头想想,咱这书似乎也能称得上比烂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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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王启年越说越不像话了,费立国大学士忍不住干咳几声,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原本正闲谈胡扯得兴高采烈的两人,见正主儿来了,立时便收声站起,王启年满脸谄笑着向费立国大学士问好请安,而费家小孙子则被贴身大丫鬟给抱了起来,回去卧室休息了。
一番寒暄之后,王启年便向费立国说明了他此次丢官的原委——原来是上海县的账上出了一大笔亏空,县里的大小官吏正不知如何是好,恰巧这时候有个跟大家没交情的新人过来当典史,于是便合谋设了个套子,企图让王启年顶罪。虽然被王启年识破了陷阱,但这典史也实在是做不下去,只好回来另谋高就了。
不过,这三个月的典史当下来,由于脸黑心狠下手凶,这位王启年典史总算是火速脱贫致富了。
——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但那已经是不知多少年之前的老行情了。至于现在的时价嘛……王启年满打满算也才干了三个月的典史,虽然十万雪花银还没捞到,但三四万两银子却是绝对有了。
也正是因为腰包里有了这点资本,他才会想到要来京城疏通关系,而不是黯然回乡去当土财主。
说实话,这种官场上的阴私伎俩,费立国大学士这辈子早已见得多了,甚至他自己也是打闷棍设圈套的行家,对于上海县这点儿自己玩剩下的小花样,实在是看不入眼,因此也就是静静地听着。
只是等到王启年把话头转入正题,腆着脸请求费中堂设法提携一二的时候,费立国大学士终于有些为难地开了口:“……贤侄啊,不是老夫不肯帮忙。若是先帝爷的时候,区区一两个末品官位,老夫不过是努努嘴的事情而已。可自从当今皇上登基以来,一向喜欢重用满臣亲贵、宫内阉宦,却很是排斥汉臣士绅。如今老夫已是军机处内唯一的汉臣,很受满臣和宦官的排挤,手中权柄更是一日不如一日,眼下已经是心灰意冷。若非朝廷还用得着老夫的理财本事,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接手,恐怕早有人暗示老夫辞官归乡了。
唉,在去年的时候,皇上彻底坏了规矩,连朝廷官吏里面,都被插进去了许多太监——你前些日子应该也看到了,那上海县令和上海道台就都是阉人,嗨,真是叫我辈读书人气愤难平啊
而走正途考科举出来的进士,因为官位都被占了去,却只能成批成批地蹲在京里几年放不到实缺。嘿,就老夫所知,有个殿试第二名的榜眼,近几日被放了个龙泉县从九品主簿的缺,要是放在五年前,怕是要被视为奇耻大辱。可现在呢,却是欢天喜地赶着去上任,唯恐被别人抢了去……”
说到这里,费立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那些身上有功名的科举进士,求仕尚且如此艰难。贤侄没有功名,连个秀才都不是,只有一个祖传的爵位,想要补缺就更是难上加难……也罢,也罢,此事老夫已经记下了,明日就去想想办法。不过贤侄既然是从上海回来,能否给老夫说一说,那边洋人的情况如何?”
——在今日的军机处会议结束之后,他就一直想找个亲眼见识过的明白人,问问这方面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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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界里的洋人?那些家伙真是可怕得紧,也跋扈得紧啊”
一提起租界,饶是王启年这样没脸没皮的恶汉泼皮,也是猛地打了个哆嗦,拍着胸脯心有余悸,“……那些红毛碧眼的家伙倒也罢了,虽然眼睛眉毛和头发的颜色和咱们不一样,有的耳朵忒尖、有的个头忒矮,但好歹还有个人样子。可是在租界街上巡逻的捕快,干脆就是青面獠牙、狼头人身的怪物啊
还有,那常驻上海的西洋官员,似乎是叫领事什么的,索性连活物都不是了,居然是一个披着黑袍子的骷髅那黑乎乎的眼洞里跳着两撮火苗,隔着老远都能透出一股森森寒气,每次过来县衙门议事,都能吓得一大片人牙齿咯咯响、浑身哆嗦——因为这厮乘着的乃是白骨车,拉车的也是骷髅马,簇拥着的侍卫尽是一些怪兽……哪怕在下佩戴了从家乡道观里买来的护身符,遇到这等场面也还是吓得够呛……”
“……唉,当今的中原,灵脉尽断,修士绝迹,道法早已崩溃了。这寻常乡下道观就能买来的护身符,通常也都是假货。你有这个闲钱,还不如去学宫里请一张孔夫子的画像过来,多少能顶一点儿用……”
费立国微微点头叹息着,然后又抿了一口茶水,低声追问道,“……贤侄啊,那西洋蛮夷的相貌可怕之处,老夫已经晓得了。你刚才说他们跋扈,又是怎么回事?”
“……唉,要说跋扈,这天底下的蛮夷,真是没有比他们更跋扈了。咱曾经见过湘西那边的土司,虽然在自家地盘上,差不多个个都无法无天,但到了官府的地头上,一般还是毕恭毕敬、礼数周到的。”
一提起这个,王启年登时又是一阵唉声叹气,“……可上海租界的西洋蛮夷呢?非但租界里头的事情,衙门是半点插不上手,妄想去捞好处的人都被活活打杀了。就连县里的衙役们在租界外头的道路上设了几个税卡,抽一点通行费,没收一些违禁品,也是没两天就被西洋人给砸了。说什么咱们违反了二十多年前签署的自由贸易条约……唉,这都二十多年了,皇上都换了两位,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初的一纸旧约,哪里还能当真?可西洋人就是这样抠字眼、认死理,私底下的套路规矩一点都不讲……”
“……要说给钱请咱们办事的时候,那些西洋商人倒也大方,拿出来的都是金币和宝石,只是却总喜欢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模样,跟施舍乞丐似的,让人心里很是不舒坦——到底谁是官,谁是民啊”
“……哦?这些万里之外的西洋蛮夷,在我天朝上国的疆域之内,居然也是这般嚣张跋扈?”
费立国大学士不由得皱眉道,“……难道上海的当地官府,就不知道设法弹压一下,让这些不通礼仪的蛮夷,也晓得我天朝上国不可轻辱?”
“……唉,上海县和上海道台衙门何尝不想整治这些西洋人,可又该拿什么弹压啊?大人”
说起这个,王启年的脸都快皱成老丝瓜了,“……黄浦江里整天都有他们的兵舰在巡航,天上还有洋人的狮鹫骑兵在转悠,一有什么动静马上就能知晓。租界也修得跟碉堡似的,里面驻扎了足足两三千兵马。在外头转悠的西洋人水手和商贩,个个都是全副武装,稍有嫌隙冲突,就拔枪一通乱扫,打起来马上就是上万的亡命之徒。就连那些站街卖肉的西洋婊子,在裙子底下也都插着匕首和短火枪
而上海县和上海道台衙门,加起来也只有二百来个衙役,光是弹压地方都够呛至于当地绿营……大人,您也知道的,当今这江南地方的绿营兵是个什么模样——别说能不能打仗了,就连花名册上的人是死是活,到底还有几成真的在营里,也从来都没有谁能说得清楚……”
“……诶?朝廷为了防备洋夷,不是在江浙等地修筑了不少炮台,并且整顿过沿海军备么?”
费立国大学士登时奇道,“……今年春天才刚刚验收过,还在邸报上宣称东南海防固若金汤呢”
“……大人,这朝廷邸报上说的事情,又有几件是能当真的呢?”
王启年苦笑道,“……别的地方,在下没有亲眼见过,也不好在大人您面前随便乱说。可就在上海南边的金山卫,上海官府在去年秋天申报要造三个炮台,朝廷也批下来了工程款子。
结果等到今年春天,兵部和工部派人过来验收,道台大人先是带人走大路来到一座炮台下边看了看,然后返回来;第二天又找了条小路再次来到这座炮台,严肃声称这就是另一座炮台。第三天改为乘船走水路来到同一处炮台,又对验收官员宣布这是第三座炮台……像这样‘固若金汤’的海防,能顶什么用啊”
听得这番令人难以置信的稀奇事,费立国大学士顿时不由得身躯一抖,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他并非不清楚,这年头的大金朝廷早已是吏治败坏、军备废弛,北方江淮一线邻近草原胡虏,又要戒备藩镇强兵,情况还稍微好一点,东南各地由于多年战事稀少,上下耽于安乐,情况尤为严重。
但费立国毕竟久在京中,又已经权柄日削,门庭冷落,对外头的隐秘消息不甚灵通,故而万万没有想到,上海那边的军备防务已经败坏到了这等地步租界西洋人的军力,又膨胀到了那般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