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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这破岛子上蹲了六年了,啥时候才能想办法谋到一个肥缺啊?!”
看了看室内颇为寒酸的陈设,摸了摸身上已经泛黄的衬衣,马千竹县令大人不由得喟然长叹起来。
由于多年以来的朝政紊乱,以及不时爆发的海盗袭击,还有每一年定期来袭的台风,导致舟山岛上的海堤长期失修,连年决口,大片稻田被海水淹没沦为盐碱地,水利沟渠也是日益崩坏,让岛民的生计日益艰难。为此,在这种穷困不堪的情况下,青壮年纷纷离开故土,前去北面日益兴旺的大上海讨生活。
如今全岛只剩下了不到两万人口,县城内更是只有四五千人常住。由于被宁波和上海这两个大商埠吸引走了商船,舟山岛上也很少有什么西洋大船停泊,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外贸生意可做。
因此,在人口如此稀少,土地如此贫瘠,财源如此匮乏的情况之下,身为定海县令的马千竹大人,光是要筹到粮米来供养一班县丞、主簿、巡检、衙役,还要向省里足额上缴赋税,就已经异常吃力,不得不三天两头地哭诉着要求减免。若是想要再捞什么油水,基本上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了。
于是,他只能在每天从县衙后院的二层小楼起床之时,忧郁地眺望一番破败的街景,然后慢悠悠的踱到更加破败的大堂上——“官不修衙”这条官场古训,在定海县被执行得异常彻底,板壁发霉、梁柱朽坏、石阶崩塌什么的就甭提了,甚至连屋顶那个在几年前被台风掀起的大洞,至今也没有谁想到要去补上——跟自己手下唯一的幕僚师爷喝茶闲聊,或者批阅一些例行公事的文档……像舟山岛这种又穷又闭塞的小地方,通常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清闲归清闲,却同样也没有什么搜刮和发财的门路。
因此,在昔日里倾家荡产凑了三千两银子上下活动,才好不容易谋到一个县令实缺的马千竹大人,不由得成天长吁短叹,担忧自己筹集不到给上司送礼行贿的活动资金,最终会“两袖清风”地丢官回家。
而最近的这一两个月,马千竹县令大人的烦恼似乎又进一步增加了几分,连鬓角的头发都白了……每当他看到插满了沿街家家户户,甚至挂上了县衙大门的杏黄八卦旗,都忍不住要哀叹几声。
——不知朝廷那帮酒囊饭袋们抽了什么风,居然公然发文放开禁令,鼓励魔教活动,转眼间就四面起火八方冒烟,把东南江浙这片天下精华之地给折腾得一塌糊涂!
根据市面上传来的消息,非但江南各地已经成了魔教的天下,一时间村村起坛家家烧香,各级地方官府几乎陷入瘫痪。就连他治下这座偏僻贫瘠的舟山岛上,也来了一帮魔教下属的“六离会”。总计约摸有六七十条壮汉,在定海县这等小地方,已经可算是声势浩大了。
这“六离会”专门崇拜火神祝融,在魔教之中,似乎只是不入流的一家小分号,可排场却一点都不小——领头的魔教大师兄自称‘风闲真人‘,戴着法冠,穿着道袍,手里拿着青龙宝剑,口中念念有词,嘴里还能“噗噗噗”地喷火。而他麾下的魔教喽啰们,也都穿红衣裳,戴红头巾,脚上套了红布鞋,胸前还围着个红肚兜,上写‘封枪不发,化弹为泥‘两排字,据说可以专克西洋火器、上阵刀枪不入。
自从上了舟山岛之后,这位风闲真人就四处做法事开道场,表演神通拉人入教,顺便“劝说”富户们慷慨捐款捐米,当即就倒腾得是鸡飞狗跳。而看到魔教的声势如此庞大,一时之间,相信这玩意儿的人还真是不少,没几天就有上千人跑去参加,更有无数的杏黄八卦旗满街飘扬!
舟山岛的百姓,不管是住在城里还是乡里,这段日子也给魔教的人空口忽悠得如颠似狂了——男人们一个个都捏了符箓,互相称呼为师兄师弟,整天忙着烧香做法,连水稻田撂荒了也不管。
而那些往日不大出门走动的女子,也都换了红衣服,结了红头绳儿,挎着篮子抓着扇子走街串巷,动不动就成群结队地聚集在一起,尖声念着什么口诀。真正厉害的神通,没见着修炼成多少,而各家各户珍藏的一点好东西,从日常酒食到衣服布料、银钱首饰,却是一车车地往魔教门徒手里送!
不少平日里有头有脸的富豪士绅,看着民情汹涌,在心惊胆战之余,也只得拉下脸面不要,腆着个大肚子换了一身红布短打马褂,整日里跟魔教师兄师弟们混在一块儿。他们也不求修炼成什么无敌神功,只求别给风闲真人打成二毛子三毛子,让人家一把大火将宅院给烧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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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样一副乌烟瘴气、群魔乱舞的怪现状,马千竹县令感觉很是郁闷——你们这帮信魔教的狂人疯子,要杀洋人就给我去上海租界闹腾啊!跑到压根儿就没半个洋人的舟山岛来干什么?
而更加让他感到郁闷的是,根据朝廷颁发的训令,每当魔教那些大师兄大师姐们举办法事的时候,各地官员还得穿上成套官服官靴,带头率领地方士绅焚香献祭,用迎接传旨钦差的礼节,去磕头跪拜神位神龛……让堂堂一地父母官,对着邪教门徒卑躬屈膝到了这等地步,官威何在?体统何在?
到了眼下这光景,除了南京城脚下有禁军弹压,还稍微安稳一些。而稍微远一些的江浙两省各府各县,已经差不多要变成魔教的天下了——到处都是系着红腰带红头巾的大师兄大师姐,文弱一些的家伙,还只是在乡镇之间耀武扬威,口口声声要尽诛各色西洋毛子,扶保大金江山,却一心忙着敲诈勒索,对着土生土长的本国老百姓显威风;而若是遇上强悍一些的暴徒,索性直接轰走了县官老爷,把衙门改成香坛!县城里头有什么事情,都是最有面子的几位大师兄们商量着公决,再麻烦不到县太爷半点儿啦!
这可真是国之将亡,必生妖孽啊!
朝廷要是当真指望着这些家伙来扶保大金江山,那满朝文武就早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而且,这等邪教暴民要是得了朝廷名义,泛滥开来,接下来基本上铁定会有不测大祸!
事实上,不管京城朝堂上的高官大员们想法如何,江南的地方官员们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对于那些魔教徒众而言,所谓的驱逐洋人、扶保江山,只不过是个敷衍金陵朝廷的幌子。而钉了黄纸簿子,对着那些“二毛子”“三毛子”一家家勒索劝捐,才是他们的主业!
要是日后一旦当真混得风生水起、势力大涨,魔教那些教主、香主第一个要对付的绝对不是洋人,而是肯定会掉过头来打进京城做皇帝的——人家那可都是上千年的造反专业户了啊!
京城里头的那帮满洲大爷,明明已经把江山都折腾得丢掉大半,连祖坟和龙脉都被人刨了,却还要搞出这般昏招……莫非还真是害怕这江山社稷颠覆得不够快吗?
当然,虽说是“位卑未敢忘忧国”,但马千竹县令倒也没那么高的情操和觉悟,只求着这些搞魔教的家伙快快滚蛋,不要再逼着自己跟耍猴似的参拜请神搞法事,就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
幸好,那位风闲真人在舟山岛上折腾了将近一个月之后,觉得不能总是困守一地,又带着一帮徒子徒孙,乘船到外岛去开展传教工作,七天前去了岱山岛,接下来还要去嵊泗列岛……虽然满县的杏黄八卦旗,依然在乡野之间高高飘扬,但马千竹县令的耳边,好歹是变得清净了许多。
因此,马千竹县令就愈发地不愿意看到风闲真人回来,甚至暗地里扎了挂着风闲真人名号的小草人,天天针扎火烤作法诅咒,希望这个三流神棍最好在海上遇到风浪翻船淹死,再也不要回来了……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的这个诅咒居然成真了!
——当马千竹在县衙门用过午饭,正打算回去睡个午觉的时候,一个浑身湿淋淋的邋遢军官,突然在几个衙役的搀扶之下闯进大堂,给县令大人带来了一个喜讯和一个噩耗。
“……禀报县尊大人,昨日下午,一艘足有山丘大小的西洋巨舰,突然进犯我嵊泗列岛!并且恰好遇上了风闲真人乘坐着离开该岛的海船,一时间躲避不及,被那艘该死的巨舰迎头浪翻!
由于海里有鲨鱼群在活动,虽然我等赶紧驾驶巡检船竭力营救,但等到把人撒网打捞上来的时候,风闲真人已经变成了半截真人,另外半截不知去了哪儿,其余教众也是十不存一……”
如果说截止到这里,对马千竹县令而言还是喜讯的话,那么再接下来的消息,可就是噩耗了。
“……卑职前来报信的时候,嵊泗列岛的水营炮台便已陷落!还请大人速速启奏朝廷,乞师援救!”
……
片刻之后,大金王朝传承千年的政府专用通讯系统,便开始了疯狂的运作。
“……诸位大人,这是县太爷的紧急公文,三级加密!军情如火,请务必立即发送!”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戒备森严的定海县驿站门外,一位衙役手里捧着一只精致的小盒子,气喘吁吁地递交到驿站收发室的执勤队正手中。
虽然朝廷官场上的风俗,一向是重文轻武,但管理驿站的军士,可不是普通的绿营兵,而是还兼着内务府的差事,相当于朝廷秘密战线上的情报员,不要说一个小小衙役,就是县令本人,也得以礼相待。
所以,执勤队正只是倨傲地点了点头,然后接过盒子,与两个副手一起仔细地检查过火封漆印,待到一切确认无误之后,便摸出官印盖个了戳,转身走到内院的一间青石小屋门外,轻轻在门板上敲了几下,却并没有开门,而是从旁边的一个小窗口内,把盒子递进了屋里。
而待在屋子里的驿站祭酒,也很快就对盒子完成了检查,并填写了一张回执单子,盖上公章从窗口里送了出去。队正将回执交给了衙役,衙役则同样认真地检查了一番,便拿着回执单子复命去了。
接下来,屋内的驿站祭酒翻出一张空白的信笺,按照某种奇异古朴的声腔,将县令送来的公文诵读了一遍,再由旁边的书办提笔记录下来,变成一组谁都看不懂的诡异文字,然后按照一册密码本翻译成乐谱,交给了在另一间房屋内值班的乐师。而乐师则按照着翻译完毕之后的乐谱,在庞大的乐器架上找到了一具对应的玉编钟……又过了一会儿,一曲美妙的音乐声,便在屋内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大内,一间颇为幽静宽敞的大殿里,上百具玉磬中的一具突然不敲自鸣。而旁边跪坐着的三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也赶紧提笔记下乐谱,随后便交给了殿内的当值书佐。
当值书佐立即找出密码本,将乐谱翻译成了一堆让人看不懂的文字,随即拿给皇宫祭酒诵读解密,让他把这篇乱码又一次还原为初始的公文,然后再跟一张回执一起递交给了本殿的太监管事。太监管事填好回执,将公文副本和回执一起签押入库,便拿起公文正本,匆匆走向了皇帝陛下日常起居办公的乾清宫。
又过了片刻,在康德皇帝完颜德昭的私人小书房门外,便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