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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唯有暗暗地忍着,想着其他事情来转移心思。想想皇后那里,当她知道我再一次沐皇恩会产生什么样的心思?如果她对我不再信任,认为我抢夺了皇上的恩宠,要怎么来补救才行?
嘴唇忽然间一阵刺痛,我睁开微闭的双眼,却见夏侯辰一边在我身上动着,一边冷冷地道:“专心一点儿!”
有咸味流入嘴里,这一下咬得不轻,我忙收起心思,却感觉疼痛一波一波地袭来,我终忍不住了,“皇上,臣妾受不住了。”
他恨恨地道:“你也有受不住的时候?不是不论什么时候,你都会找寻出路吗?你有受不住的时候?”
他动作愈加激烈,我实在受不了,哽咽出声:“皇上,您原谅臣妾,臣妾实在受不了了。”
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流下。他缓缓地停了动作,抚了抚我的眼角,忽又动作加剧,恨恨地道:“你怎么会受不了?连我你都敢不放在眼里!”
我痛得几乎蜷缩了起来,终号啕大哭,“皇上,臣妾所做的,只不过在皇宫之内求得一席生存之地而已呀!皇上,臣妾只不过是人手里的钗子、身上的锦衣、身下的凳子……臣妾实在身不由己,皇上……”
他忽地停了下来。我感觉一股热流直冲入体,疼痛稍减,却悲从心来,几不能停。感觉他离了我的身体,手上的腰带被解开,我蜷缩于床头,伤心不能自已。娘亲从小告诉过我,别哭啊,妹妹,哭是没有用的,既惹不来别人的同情,又让人厌烦;别哭啊,就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也要咬紧牙关忍着,忍着,忍着,你就不会哭了的啊!从小我就记得娘亲跟我说过的话,所以,我很少哭,就算小小年纪在地上摔倒,跌得头破血流,我也只不过拍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来,不哭,从来不哭。可今晚,我的眼泪却不能停止,仿佛要把我一生的泪水流干。
宫心伤,离路长
他站在我的床头良久,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走出了屋子。我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慢慢地止住了眼泪,却感觉浑身懒懒的,连手都不愿意抬起,只颤抖着手拉过床尾的被子,蒙头盖住,再也不想其他,只愿能从此就这么睡死过去。
不再管满屋的狼藉被人看见、传出去,也不管皇后会怎么看我,我只想从此昏睡过去。
我也当真睡了过去。当太阳光从窗棂间洒下光点的时候,我才醒了过来。猛地忆起昨晚的一切,我心中沮丧加剧。从未哭过的我,在皇上面前号啕大哭,终使得他厌烦不已,未能尽兴便离去,当不会再来了吧?这样也好,我便可以专心一意地巴结上皇后,使她对我信任依赖。不过,昨晚沐皇恩的事传到皇后的耳内,可得有个什么样的解释才好?
我想了又想,太过明显的解释反而不好,反正像我这样几个月才受三两次皇恩的妃嫔算不上受宠,不如让这件事慢慢淡化,她终究会忘了它。会有其他受宠的妃嫔引起她的注意的,而我当下的任务,是从太后那里获取消息,以求一举成仁。
思考良久,我从床上起来,才发现自己不着寸缕,我叫了一声:“素洁……”
门前这才传来应诺之声,“娘娘?”
昨晚的事想必已然落到了素洁素环的眼里,我素性破罐破摔,道:“你进来帮我拿件衣服。”
素洁推门走了进来,语气之中却略有些吃惊,道:“娘娘,怎么地板湿了这么一大块?”
我闻言一惊,探出头去,见依旧满地狼藉,未见丝毫收拾过的情状,不由一怔,“素洁,你们昨晚没进来?”
素洁脸色红红的,“娘娘,皇上叫我们不要打扰您休息,所以我们未曾进来收拾。”
他这是留我几分面子还是怎么的?我转眼一望,却见素洁开始收拾地上的残水,她眼神之中没有丝毫轻视之色。我又迷惑了起来,他既然如此对我,又何须在宫女面前顾及我的面子?
夏侯辰当真让我越来越瞧不明白了。
既然想不明白,我便不再想,叫素洁拿了衣服给我,自己穿上了,这才走出了帐门。素环捧了一个颜色精致素雅的小瓷瓶站在门边,神色奇特,我便问她:“你拿的什么?”
素环脸一红,“皇上说您嘴唇有伤,让人送了药过来。”
我一怔,摸了摸嘴唇。昨晚受伤之处早已结痂,我心中暗自发愁,这个模样倒没办法出去了,太后那里却是说好今晚过去的。
素环拿了药瓶过来,递给我,“娘娘,让奴婢给您搽上?”
她神色中夹杂了少许羡慕,看得我腹中暗自苦笑。她只看到皇上人前对妃嫔的关怀亲切,又哪知道我私底下受的折磨。就如我的父亲,在人前何尝不是对每一位妻妾都关怀有加,一团和气,但私底下的苦处,却只有娘亲自己心里明白。
我任由素环给我搽上药膏。这药膏里显然加了蜂蜜,带了一种益母草的蜜味,舌头触到之处,清甜凉爽,显是花了御医不少的心思。
素环道:“娘娘,看来您今天只有留在兰若轩了。”
我明白她说什么。我现在这个样子,出去被人见到,只会给人留下话柄,惹得宫里人人眼红,以为我到处炫耀皇上的恩宠。
冷风袭来,鼻端有些发痒,我打了一个喷嚏。素环机灵地道:“奴婢就向管事太监说娘娘风寒感冒了,起不了床。”
我想了一想,道:“算了吧。到时又要御医跑一趟,不知又传出什么闲话来。”
院子里的桂花开得越发的盛了,点点金黄撒落下来,铺得一地都是。今天太阳甚好,暖暖地从树枝间透过,映照在我身上,金黄点点。鼻端传过桂花的清香,我懒懒的,不想动弹。昨晚那场哭泣让我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量,让我的软弱裸露于他人面前,我忽然对夏侯辰生起一种极端厌恶的感觉。我知道不应该,可这种厌恶之感却怎么也不能消除。厌恶感之后,便是从心底升起的心灰意冷,连手指头都不想稍动。
素环与素洁见我神情懒懒的,便不过来打扰,连走动都放轻了脚步。
用过午饭之后,我正想回房睡个午觉,却有两名宫女送来一个蒙了红巾的盘子。那两名宫女看起来颇是眼熟,我这才忆起她们是皇后宫中颇得脸面的大宫女。我心中不由惴惴,皇后这是要传递一个什么信息给我?
从那两名宫女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痕迹,只道:“这是皇后的赏赐,宁选侍娘娘既然昨晚上受了恩宠,理应赏赐的。”
送走了两名宫女之后,我便思量开了。以前我受恩宠之时,皇后娘娘从未打赏,这次打赏,看来是一个信号。
揭开绒丝红布,盘子上放了一支精巧至极的金雀钗,上面雀儿展翅欲飞,口衔一枚谷物模样的玉珠,玉珠上照样有翡色点珠垂落,看起来美不胜收。
素环在一旁看了,轻声道:“皇后好脾性儿呢。”
我望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帮我插上这支雀钗。”
素洁有些莫名其妙,开口问道:“娘娘,您有无数这样的钗子,无不大过它,美过它,这支钗子有什么好稀奇的?”
我望了她一眼,心知她品性如此,也不责骂她,任由素环给我插上了这支雀钗,梳了一个平常的乌蛮髻。贯金雀钗在乌发之间闪烁,镜中的人杏眼桃腮,端的是美丽异常。我曾听素环素洁私底下议论,说我平日里的神情虽总是冷冷淡淡的,可行走过来,却有一股媚入骨子里的风情,是其他娘娘都没有的,如果偶尔一笑,若百花盛开,就连珍品兰花蝶蕊也不能夺了我的美态。
她们的话我自是听过了便罢。宫内美人无数,旧人红颜未老,新人便又如新笋一般林立,就算我生得再美也会被人取代,在宫中唯一的生存之道,便是要有自己应有的价值。
这支贯金雀钗向我传达了一个很明确的信息:她叫我安守本分,以凤为尊,雀鸟朝凤,在宫内便会如我所愿。这对我来说,的确是一个好消息。在昨天受宠之后,皇后便向我递了橄榄枝,看来在后宫之中,她与太后的摩擦是愈演愈烈了。
皇后发出的命令,妃嫔自然是表面上遵从,但有些任务落在了具体承办人的身上,便大打折扣。比如说每一年,皇上为了慰劳边疆军士,总会叫内务府准备了棉花棉布,叫宫内的宫女们缝制一些棉衫以送给高级将领。这次由皇后主持,却办得不尽人意。制好的棉衣有的薄,有的厚,针口参差不齐,比民间作坊做的尚不如。查下去,下面的人却互相推诿责任,不知何人所制。
查不出人来,这其中也有一个缘故。宫女寂寞,如果独叫她制一件衣衫,未尝不会让她生出别样的心思,在衣衫衬里夹带等等,所以,每个宫女,或只绣衣袖,或只做开襟,最后才统一连成整一件衣衫,所以若想在这样的成万件衣服中查找源头,便如大海捞针。
兰若轩人少,素环与素洁只领了上百件衣袖来做,早就做完了,见我近日里懒懒的,便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讲给我听。
今日我收到金雀钗,再一联想这次的制衣事件,心底便明白了。皇后的懿旨下达,下面的人却阳奉阴违,谁做的手脚,自然一清二楚。她急切地需要我这个对太后知根知底的人来帮助她树立在后宫的威信。
可她哪里想到,太后又岂是随意信任人的。我小心翼翼地服侍太后这么多年,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一个用得着的人而已。
我想,太后不信任我,全是因为我小心谨慎,没有丝毫的把柄被她捏在手里。如果今晚再去,我自己透露一两件把柄给她,或求她办事作为交换,未尝不会加快事情的进程。
我摸了摸嘴唇,那药膏药效极好,唇上的结痂伤处已经脱落,今晚去太后那里是没有问题了。
今晚月色半暗,时有时无。月儿被乌云遮挡的时候,则天空地上一片昏暗;当月儿探头出来之时,却满地一片银色。昭纯宫的琉璃金瓦衬着银光,美不胜收。
今天我只穿了普通的宫女服装,梳着宫女常梳的双螺髻,两边各插了一支展翅玉蝴蝶。上次的流苏玉钗自然是弃之不用,全身规规矩矩,不见丝毫出挑之处。
汉白玉雕成花鸟虫兽的长台阶在月光照射之下泛着银光,一转眼乌云罩住长石阶,却又变得乌黑一团。迎面走来两名宫女,我微垂着头行礼,也没引起她们的注意。走近小禅堂的时候,仿佛时光在此已然停止。太后依旧敲着木鱼低声吟唱,除了穿着略有不同,依旧是几天前的模样。
我向她行了礼,扶了她在食案前坐下,照例舀了碗汤水给她。她慢慢地饮了,又望了望我,很是满意地道:“今儿个穿着倒是周正。”
见我沉默不语,便问道:“你可有几日没来了,看你的样子,可是有心事?”
我吞吞吐吐道:“奴婢没什么心事,只不过记挂着朝月庵的娘亲,有好些日子没收到她的消息了。”
她慢慢地将汤饮下,道:“宫内外消息本就难以传递,你既入了宫,便别老想着出去。得了皇上的恩宠,自然会放你出宫省亲,岂不光耀门楣?”
我苦苦一笑,沉默着帮她把汤加上。
她又饮了一口汤,“你服侍我多年,尽心尽力,哀家一向没帮过你什么。哀家现在虽然势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