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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65年，那时让你给我当警卫员，你还不满意……一转眼，23年了。”沉默了许久，还是罗钢先开口。
“那时年轻气盛，就想下部队，给首长当警卫员，也是革命需要，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么。”萧建军自嘲地说道。
“你始终不肯再叫我老军长了，一直都还在生我的气啊。”罗钢望着他，许久许久才感慨地叹了口气。
“我那敢生您的气，您可是军区司令员，我只是个小小的后勤参谋。”
罗钢复杂地看着他，眼神渐渐迷离起来，沉入了回忆之中：“66年，你还记得吗，那时我被关进了牛棚，如果不是你偷偷给我送饭，我可能就饿死了……72年，我下部队检查训练情况，一个新兵扔的手榴弹掉进了弹药箱，是你把我踹飞老远，然后奋不顾身铲起一抱手榴弹就丢进了避弹坑，自己扑在其他的弹药堆上……你想没想过，要不是运气好，那颗冒烟的手榴弹恰好被你铲出来，丢进了避弹坑，就凭你的小身板，扑在弹药堆上还不被炸得粉碎？”
“我是你的警卫员，保护首长的安全是我的职责。”萧建军面无表情。
“是啊，你立了大功……可是你却告诉我，不愿意继续给我当警卫员了，想要下部队去，你难道不知道，只要你再给我当几年警卫员，就可以待在机关里了？”
“我那时就跟你说了，我只想当一名战士，保家卫国是我的光荣使命！”萧建军语气平淡，继而苦涩地说道，“结果最后，我还是进了机关，当了一名后勤参谋。”
“保护我的安全就不是保家卫国了？岂有此理！”罗钢情绪激动起来，用力地拍着沙发扶手，“你硬要下部队，好吧，下部队就下部队，班长当了三年，排长当了四年，后来当了连长，就跑到越南去，到尸山血海里走了一遭，差点没把命丢了！”
“我是差点把命丢了，我的战友们却是真的抛弃妻子，把生命留在了那片土地上！”萧建军也激动地吼了起来，眼睛里泪光涟涟，“我最好的朋友，我亲眼看见他被越南人的炮弹炸成了碎片，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我当然知道，我打了一辈子仗，怎么会不知道！上了战场，你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这个道理有谁比我更清楚！”罗钢咳嗽了几声，低下了头，声音很微弱，“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你受了重伤，被收尸队抬下来的时候，我有多么担心吗……我当天晚上，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当年他娘的红卫兵批斗我的时候我都是说睡就睡，从不失眠，可是我听到你还活着的时候，兴奋得一晚上都睡不着！”
“这就在我们得到奉命反击的前夜，你把我调入了军区后勤部的理由？你想要我远离战争，所以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让我当了逃兵？你知道我在接到调令的时候，战士们用蔑视的眼神看向我的时候，离开时没有一个人送别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今后再也没脸去见他们，再也没有资格去见他们！而且有许多战士，我也永远地见不到了！你毁了我的希望，毁掉了我作为军人的尊严！人人都知道，萧建军在冲锋前夜，当了一个可耻的逃兵！”萧建军脸上流淌着泪水，失态地狂吼着。
“你已经做出牺牲流过血了！你尽到了军人的职责！你受伤住院，伤好了以后因功提拔，这难道不正常？”罗钢干瘦的手紧紧抓着扶手，青筋暴起。
萧建军疯狂地吼道：“这个话你对那些牺牲的战士们说去，你看他们会怎样回答你！为了保护我，你就把我调到军区后勤部，这样可以保住一条小命，像条狗一样的活着？然后，你又因为这份调令违背了你一生的作人原则，心中自责，为了表明你的光明磊落、一贯正确，就将我上军校的申请一次次的驳回，让我干到四十多岁，还是个后勤参谋？”
罗钢身子一阵摇晃，一下垮了下来：“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这样想过？”
“没有想过？这话你自己信不？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的脾性我早就一清二楚！”萧建军的精神很疲惫，这么多年的压抑一旦爆发出来，带来的后遗症就是无尽地疲惫。
“我知道我是在犯罪，我犯下了弥天大罪！”罗钢右手抚着额头，掩饰着流出的泪水，猛然抬起头，“可是，让我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把你调出来！因为，我这辈子没有一个儿子，你就等于是我的儿子！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那个半夜偷偷给我送饭的那个小伢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我不能看到小文没有了丈夫，萧强没有了爸爸，而我，失去一个儿子！我做不到！”
“你……”萧建军正要反唇相讥，眼前一下闪出萧强的影子。
儿子，这个延续着自己生命火种的希望，为了他，自己什么也愿意干，哪怕是违反原则！今天要不是安全过关，他发誓会动用所有力量，让萧强平安无事！
军人，他首先也是一个人！
而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
萧建军颓然跌坐在沙发里。
“说吧，你今天叫我来，有什么事？”
第三十章 考验
萧强一回到家，就回到自己房间，想要关上门，有些想法他想要试验一下。
可是，被他屡屡晕倒吓坏了的文容说什么也不同意，非要他大敞开门，还时不时以整理房间、倒水等理由，看看他，每次都要看到萧强活蹦乱跳，才放心地走开。
“真是的，每次都偷偷摸摸在门口看看，要看就大大方方进来啊。”萧强有些不胜其扰地小声嘀咕，心里面却流过一股暖流。
我一定要守护住这个家！
本来他在医院期间，有了一些想法，现在暂时不适宜，那就先做点别的吧。
这还是昨天林怡为他布置的任务呢。
想着昨天和林怡在一起的时光，萧强不觉就微笑起来。
昨天，本来是林怡为他辅导功课的第一天，听说萧强今天要做检查，怕他心理波动影响检查，临时改变了主意，只是陪着他聊了一会儿天。
当然，都是萧强说得多，林怡说得少。
作为一个用心学习的中学生，林怡的心思基本都放在学习上。
学生的社会接触范围原本就不广，这个时代又没有互联网，所能接触到的讯息资讯是极其匮乏的，能够对萧强说的，无非是学校里发生了什么趣事，今天老师又穿了什么衣服，上次摸底考试的成绩等等，乏善可陈。
说起来，之所以她会这么关心学校发生的各种事情，还都是为了萧强，担心他离开学校太久，失去了再回到学校的信心和兴趣。
她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不断说些学校的趣事，来勾起萧强对学校生活的留念。
而这些以前都是她漠不关心的。
“……沙尘暴啊，那确实很可怕，在它刚起的时候，你只看到遥远的天边有一道黑线，看着很遥远，实际上沙尘暴的移动速度相当快，等你反应过来，已经被笼罩在沙尘之中，到处都是飞舞的沙子，能见度降低到只有十几米，几米，甚至达到对面不见人的地步……”
林怡说起今天地理课上，老师说到沙漠时，简单说了一下沙尘暴的危害，林怡等都是南方人，这里山清水秀，少有北方空旷无际的地方，对于沙尘暴没有什么概念，萧强接过话题，给她详细讲解着。
虽然他失去了系统的记忆，但记忆本身并没有全然失却，只是极为混乱，林怡一说到沙尘暴，他就想起了前世在沙漠旅行时所见到的沙尘暴，也就是那一次，他亲眼目睹了天地之威，在铺天盖地的沙尘面前，以万灵之长的人类，也不由得心生无力之感。
“……所以说，沙尘暴的危险是整体性的，空中漂浮的尘埃容易引发呼吸道疾病、淹没农田道路、摧毁树林植被、填埋水源，对环境、卫生、交通、生活的影响是相当巨大的，古代西域的时候曾经有不少古国，都因为沙尘而消亡了，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楼兰古国……，说到楼兰古国，我曾经亲眼看到……”说到那些他曾经旅行过的地方，萧强就眉飞色舞，他愈加肯定前世的自己一定是个驴客，还是个铁杆驴客。
“你去过楼兰，那个‘不破楼兰誓不还’的楼兰？”林怡睁大了她那双美丽的大眼，水波盈盈地望着萧强，微微张开的嘴唇是那么的红润小巧，微带湿润，勾起人最原始的欲望。
“我当然……”萧强心脏剧跳，一时有些失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怡的红唇，最直观地感受就是唇干口燥，差点就如实相告，还在他的反应还算不慢，“我当然没去过了，不过我老爸去过，他跟部队参加演习的时候，去过好多的地方，基本上全国都走遍了，这些都是他跟我说的。”
“你懂得真多，不像我，除了书上的知识，什么都不懂。”林怡的眼神里满是崇拜，极大地满足着萧强的自尊心。
“要不是我老爸经常东奔西走，我也不知道这些的。”他“谦虚”地谦让着，由了这条理由，以后他走过的那些地方，都可以说给林怡听了。
对于憧憬浪漫的女孩子来说，这些美丽的地方最能勾起对方的情怀。
“好幸福啊，我也好想去看看那些地方啊，桂林的山水、九寨沟的秀丽、大理的印象，对了，还有龙门的石窟、楼兰古国……”林怡神往地拍着手，转瞬又黯然低下头来，“可是，我每天都要学习，别说这些地方了，就连本地的风景我都没有去过呢。”
“以后我陪你一起去！”萧强冲口而出，抓住林怡的小手，“都江堰、青城山、康定城、马尔盖草原，以后，这些地方我都会陪着你，全部都游遍！”
好柔软的手啊，这么细腻的肌肤，真不想放开手啊！
呜，什么时候我可以名正言顺地握着它，而不用这么下流卑鄙地以激动为幌子，那就太幸福了！
不过说到下流卑鄙，为什么电影院里都没有看到有什么恐怖片呢，这个时代真落后啊，连想邀请女朋友看恐怖片都不可得！
萧强遗憾地让林怡面红耳赤地，从他手里抽走小手，感叹不已。
“我……我是为你补习功课的……”林怡的声音小得像蚊蚋。
“是啊，我们是在补习功课啊，我们在认真地研究祖国的壮丽河山，这没有错啊！”萧强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林怡一口皓齿轻咬着下唇，轻声道，“生病了还是那么赖皮！”
她的表情似嗔还羞，语调轻柔，看在萧强眼里，差点忍不住变身人狼，由地理评点转化为生理卫生讲座，可是林怡胆子小，要真把她吓坏了，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要细水长流！
萧强只能强忍着内心一阵又一阵的冲动，干咽口水。
“说起来，我还真是没有用。以前觉得只要学习成绩好就行了，可是听你那天在课堂上和李老师的争吵，想想从你出事以来，我只能帮你补补课，说说学校发生的事情，什么都帮不了你。听你说了那么多，我才知道，就连书本知识，我都没有真正掌握。比你差得不是一点两点。还真是像你说的一样，优等生除了成绩好点以外，果然是一无是处！”林怡的表情有些黯然，看着萧强的眼神又是佩服又是羡慕。
萧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诚恳地说：“其实成绩好就是你的优点啊，阅历是跟着眼界的开阔而增长的，以后随着你读大学、走上社会，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止于一间小小的学校而已，到那时，你会看到许许多多你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事情，你的阅历也会逐渐增长，最后超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