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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心性毕竟玩不过老狐狸,在一次费立国模仿李连杰挑水上山累得半死的时候,法空和尚给费立国演示了一指禅真人版,要求费立国背他规定的经书,并承诺通过五本书的知识考核便教他一门绝技,从此费立国算是‘改正归邪’。在大侠与风水先生这两条职业道路上齐头并进成就斐然。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致命的福利,便是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老和尚居然可以让少年费立国天天吃肉,就在后山内院堂而皇之的烧肉给他吃,尽管被多次举报但方丈和监院似乎对此视而不见,因为法空执事给出的理由是费立国在长身体,而炼功夫的消耗是非常大的。
僧衣道冠儒服,不过是层皮而已,谁也没想到地位尊崇享受内院香火地法空执事竟然是道家传人,而费立国在少林寺的最后三年里,学的竟然是道家外丹派的东西。
外丹外丹。顾名思义就是身体外面的丹,不是炼金术,不是长生不老,不是白日飞升,可就连费立国的师傅法空老和尚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因为他也没炼过。
因为没有鼎。
虽然如此,这并不妨碍老头对它的追求。中国人对传承是相当固执地,即便是破落人家也极其看重祖上传下来的一只烂碗之类地东西。何况法空是正儿八经一个外丹派的单传弟子。
执事的死是很隆重的一件事情,半夜袈裟批起,秘法不传六耳,正当费立国心思激动以为要来一场终极交代整点菩提灌顶什么的时候,老和尚却给他讲了一通废话,“炉鼎难找哇……”法空老和尚在咽气之前感叹道,叮嘱费立国这外丹炼法才是他这一门的命脉所在,一定要把这门功夫传承下去不然老和尚死不瞑目,有感于老和尚对自己多年的养育之恩费立国自是信誓旦旦,反正在老和尚的大棒加甜枣的教育下那些东西费立国连做梦都能倒背如流,背都已经背下来了,何苦违逆一个将死之人的意愿呢。
直到老和尚身体凉透之后费立国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被耍了,这么多年所学的功夫只是为了那失传的炉鼎而准备的,至于风水批命外家内家只是一个幌子而已……跟教育水平无关,尽管在##的大棒下费立国成了功夫高手兼风水奇才,但本质上他还是一个朴素唯物主义者,所见即所得,仙道无凭,功夫归功夫,风水归风水,要他相信所谓的金丹大道是不可能的。
失了法空大执事的照拂,费立国很快就感受到如果没有强势的后盾,一个在寺庙里天天吃肉还不能背诵首楞严经的和尚会招致怎样的怨念,法空老和尚的躯体在莲花缸里被烧成飞灰之后两个月,费立国也就自然而然就被辞退下山,也不知是什么道理,真实身份为外丹派道士的法空老和尚在莲花缸里烧出了大片舍利子,费立国下山之前偷了截指骨舍利作为纪念,并胆大包天地把它挂在胸口,聊以纪念。
下山做什么?当然是做大侠!!
在费立国的眼里,大侠的核心工作内容是劫富。至于济贫与否则完全看自己的心情如何。那正是改革之初的岁月,以往地南蛮之地富蔗如油。当其时也口先肥起来的猪头们不知凡几。在镀锌自来水管都被禁止带上街地年代,一身功夫地费立国牛刀小试便闯下了诺大的名头,并创立了辉煌一时的三江阁,专门收纳各种亡命之徒。从东北红胡子到新疆小扒手,只要对上眼了都能得到他的疏财仗义,风头一时无两,三江阁地本义是财源广袤达三江,可惜千金散尽的费立国却穷的叮当响,毕竟金山银山也架不住及时雨的做派,何况从不沾黄赌毒的费立国,因此他号称是道上最穷的大佬,但也是最有势的大佬。即便是后来横行港粤的张子强那时在他面前也只是个瘪三而已。
侠以武犯禁真是至理名言,热兵器时代即便强如费立国的师傅,视一指禅为雕虫小技地法空和尚也挡不住军工五四,于是道上名声响亮的三江阁大佬费立国在九零年代中一头栽进了石河子监狱。大佬就是大佬,费立国一个月就砸了人家一年的石头工分,从此开始了修身养性的生活。
监狱真是个好地方,尤其对于费立国这种人来说。
日复一日地砸石头足以将一个人的心性磨炼到死水不惊的地步。他是外门功夫起的家,号子里十年面壁,竟是让他由外入内,一身筋骨成就。远超法空老和尚对这个单传弟子的预期。
这一蹲就是十年,十年的时间可以发生什么?十年足够让文革结束改革春风吹大地三峡造好一期工程长江天涝黄河改道,世纪之交的中国,十年意味着一切。
曾经地江湖大佬,引领黑道风尚的弄潮儿费立国出来之后面对一片新天地傻了眼,迷茫了两年,才终于明白一首情诗可以换个处女的纯真年代已经过去。靠义气闯荡江湖的不叫好汉叫傻B,而这年头。傻B没钱比狗还贱……
所幸的是法空和尚似乎预见了这个徒弟的未来,早在八零年代就给予费立国良好的玄学教肯,风水算命之类辅修课程无所不精,有道是是金子总会发光,费立国一入玄行,如锥处囊中锋芒毕现。算命先生可以糊弄,风水可不是人人都玩得转地,天底下算命先生多如牛毛,而风水先生百中无一。不夸张地说,培养一个合格的风水师傅比培养一个土木工程博士要难上若干倍,风水不比算命,背背命书推演命理便可以观其大要,除了天资悟性之外,风水最重要地是行脚实践,胸中有沟壑,方可寻真龙。费立国身具寻龙之材,帮人看看别墅墓葬,就好像牛刀用于杀鸡,游刃有余。
看风水一般都是大单子,香港的顶级风水师按尺计价,数万一尺的价格足够在东州买一套临湖的房子了,高价格当然要建立在高技术的基础之上,对风水师水平的检验也是行规,所以这玩意没点真本事三两下就会被人戳破。
费立国曲意结识了一帮子圈内人士,拉到了入行的那几单,作出了彩头,铁嘴批命铜脚断风水,说话板上钉钉从不打马虎眼,因此几单下来名声大震,收入也水涨船高,富豪们一掷千金的气派让这个曾经的三江阁大佬目瞪口呆,心想早知如此何苦去做那草莽匪类。
不过两三年间,费立国已有千万身家,一次行脚到峨眉,看到此处玉壶春水,便使了些钞票盘下了这个后院,一是有个和尚身份好办事,二是历经沧桑心也老了,只想当个富家翁,偶尔接接单子维持花费,大部分时间与江湖中人交游一番,好不快哉!
而介绍费立国给张云裳的宗教协会副理事胡长天,就是费立国的生意牵线人之一,所以费立国开始以为两人是来请风水先生的,没想到来了两个鉴宝的。
虽然长这么大他就没见过真正的鼎是什么样子的,法空和尚让他背的丹鼎经,开篇便是鉴鼎秘法,至少有六十多种方法,眼睛看的有三十六处,手摸有十八处。费立国便是眼睛瞎了也知道那是一个真正的鼎,一个真正的鼎。不是古董,不是文物,不是用钱可以衡量地凡物,而是他的授业恩师假和尚真道士法空大执事梦寐以求执着了一辈子地丹鼎。他背了无数遍地经书,习练半生的功夫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遇上这样一个鼎。
而此刻。这鼎就在自己五步之内,
触手可及!
“杀人抢宝?!”费立国心思电转。
人的欲望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一旦滋生便如荒草般疯长,毕竟当过江洋大盗,费立国习惯性地考虑如何善后毁尸灭迹掩藏行踪等等,事无巨细考虑完毕之后却陡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要杀人?是啊,为什么要杀人?就为了师傅让自己背地丹鼎经?就为了自己这半生辛苦?就为了老头临死前那不甘的眼神?还是那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外丹道?
张云裳见费立国许久不说话,脸上表情阴晴变幻,急的那副老心肝如猴挠猫抓。痒痒的不行,又不敢贸然出口打断,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相比之下李成反而像一个入定老僧,这一老一少气质颠倒截然相反,小和尚三饼瞧的有趣,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打破了前厅的宁静。
这一笑让气氛轻松开来,费立国回了魂魄,端起茶饮了一口。举手示意李成也尝尝。
“来尝尝,今年的雨前龙井,是一个朋友从浙江给我寄来的,味道还不错。”费立国笑道,“还没请教,李先生在哪里发财?”
“没得财发,在东州瞎混。图个温饱罢。”李成目光如炬,盯着费立国左手地虎口。那里有一层薄薄的老茧,是长年扶铁钎的结果,李成的左手也是一样,左手扶铁钎,右手抡小锤,是号子里有一定江湖地位的囚犯才能干的细活儿。
“东州啊?哈哈,那我这壶茶可就泡错了,三饼,去换一壶云雾。”费立国震声大笑,乌黑油亮的络腮胡子一颤一颤,“关公门前耍大刀,见笑见笑,不过看两位的气质倒不像是南方人。”
“费师傅法眼无差,我老家在陕西。张老师是老北京,都不是南方人。”李成端起茶杯,有意无意地抬高手背,露出雳口当工面也是典层薄的几不可察的老茧。
费立国目光一凝,他地眼力自然不差,这几乎是烙印式的老茧,是监狱里干细活干出来的,能干细活的一般进去之前就是大佬了,当下费立国从衲衣里掏出烟敬了李成一支,用的也是左手,手背抬起拇指下沉,李成当然知道这姿势是什么意思,接过一看是苏烟,笑着报上来历:“这味道太软,我抽不惯,试试我的武山?就是差了点,便宜。”
“武山?这地方名气很大啊,真没看出来,李先生年纪不大,出身挺高,”费立国接过李成的武山,长吸了一口,差点没呛着,“够劲道!以前在石河子也抽这样地,现在年纪大了,喜欢绵一点的。李先生也扑过蚂蚱嘛?抽这么厉害地烟?”(扑蚂蚱,监狱黑话,拣烟头的意思。)
“扑过些日子,后来就领配了,不过习惯了这味道,一根顶人家一包啊。”李成笑道。(领配,武山黑话,班组长收孝敬的意思。)
“武山领配可不是一般人物,杵了几年啊?”费立国道,二郎腿也放了下来。
“三年,费师傅呢?”李成伸伸懒腰,松了松骨头,张云裳只觉得这个斯文小伙子没来由地横生出一股惫懒霸气。
“你舒服,我可是十年,正赶上严打,又是两特一极,差点没贴墙上。后来还是进了钢铁队过了那风头才保下这条小命。”(杵了几年:判了几年。贴墙上:死刑。钢铁队:吞铁勺子钉子等自残以求保外就医的犯人会被归组收押。两特一极:犯罪情节特别严重,性质特别恶劣,民愤极大。判决书上出现这样的字眼一般是死刑。)
一番切口下来两人的距离登时拉近不少,一时间李成忘记了正事,跟费立国扯起淡来,
“怎么走上这道了?”李成问道。
“我本来就是这道的,家师名讳法空,是少林寺内院执事,好几十年前的事了。”见对方是武山出来的,费立国立马死了明抢的心思。武山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重犯监狱,能在武山领配的,哪个在江湖上不是响当当的大佬。这样的人要是不明不白地没了,动静太大。费立国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却不想过那整天被人搜寻的日子。况且方才还吃了一个暗亏,真动起手来谁赢谁输还不知道。
费立国不知道的是,李成还真就是个合法商人,拿医师资格证的医生。
第九十四章 玉壶春水(下)
“唉,老了啊,要放十年之前哪里会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