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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秘密。”
“我有什么秘密?”
“你和程松坡的秘密。”
陆茗眉的目光在时经纬面上梭巡良久:“这些对你有什么用?”
“我八卦。”
“你怎么会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情?”
时经纬摊摊手笑:“其实我父母也逼得很厉害,我跟他们说你事业刚刚起步,两三年内没功夫养孩子。”
“这么简单……你就说服你家里和我妈了?”
“又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时经纬很是无所谓的模样,“只要他们都觉得彼此是很可靠的人选,又相信我们感情稳定,时间稍微拖一拖,他们没什么意见,反正我们没时间另找。”
“这么说你不想结婚?”
“我为什么要自掘坟墓?只不过明年就要奔四,家里实在逼得紧。”
“那你——”陆茗眉本想质问他为何在双方父母面前摆出修身齐家好男人的阵势,随即想到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只是不服气,时经纬明明是混迹声色场所的玩家,偏偏在明爱华那里的信用评级比她高出几个等级,凭什么?
足见表面功夫的重要性。
时经纬好整以暇的模样,示意她轮到她坦白了。陆茗眉想若真惹恼时经纬,他以后不帮忙着打掩护,只怕母亲又要五次三番地念叨她终身未了死不瞑目之类的话。她思前想后,不知从哪里开始讲起,无端问出一句:“你相不相信命运?”
“不信。”
“为什么?”
“命运是懦弱者的止痛药。”陆茗眉不解,时经纬笑笑解释道,“所谓命运,就是人对于已经无法扭转的结局,编造出的聊以自慰的借口。”
陆茗眉好像被他这句话说动哪里,怔愣半晌后笑问:“那如果……真的不可扭转呢?”
“我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时经纬自信满满,“不要转移话题,请继续。”
陆茗眉难以理解地叹口气,半晌后说:“我小时候是个太妹,你信不信?”时经纬只笑笑,不予置评,陆茗眉又笑道,“上房揭瓦,下水摸鱼,连抢劫低年级学生我都干过。成绩年年倒数,打架从来不缺我,期末考试老师给写评语,只好写该生成绩稳定动手能力强。读高中早恋,是家长都不喜欢的咯,用尽招数把我们分开。后来程松坡考去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我们很多年都没联系过了。”
时经纬是绝佳的倾听者,并不追问陆茗眉,只是以眼神探询。陆茗眉露出顽皮笑容,微顿后才笑道:“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年前你介绍南生电子的成冰给我认识,她公司正在整顿财务,转了不少业务过来。所以我休年假的时候,就拿这笔绩效奖金去了一趟欧洲自由行。”
“去找程松坡?”
“不,”陆茗眉眼神里显出异样的神采,“你肯定不会相信,有些时候,人和人之间的重逢,是命中注定的。”
“你们分开多久?”
“十年。”
“整?”
“整。”
时经纬笑起来,随口哼哼陈奕迅的《十年》:“明老师以前知道他吗?”
“知道,她不同意。”
“为什么?”
“早恋呗。”
“旅行的时候碰上了?”
“你觉得不可能吧?我现在想起来也像一场梦……在Uffizi美术馆。”
是的,在Uffizi美术馆,她专程去看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她曾无数次听程松坡描述这幅画的曼妙,却丝毫不减她真正见到真迹时的那种震撼。也许真正震撼的,不是从水中诞生的维纳斯,而是听到有人用中文给中国游客解释这幅画,恰有少年问:“叔叔,你也是来旅游的吗?”
程松坡一扬首,目光顿时迷离,痴怔半晌后笑道:“不,我在等我的维纳斯。”
世事有时就是这样的奇妙,陆茗眉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天,在波提切利那幅油画前,程松坡就这样和她遥遥相望。他身材笔挺,目光清凛如岩下电,以至于那位中学生好奇地问:“你们是国内拍偶像剧的演员过来取景吗?”
文艺小资女们总喜欢用翡冷翠来称呼这个城市,也只有那一刻,陆茗眉觉得这三个字如此切合这个艺术之都。
欧洲有那样多的城市,她偏偏去了翡冷翠;Uffizi有那么多名家之作,他偏偏在维纳斯面前驻足。
时经纬被雷得浑身鸡皮疙瘩直掉,毫不留情地大泼冷水:“所谓命中注定,纯粹是恋奸情热智商降低的人,用来自我催眠的一种说辞罢了。”
“因为你没有体会过嘛,你嫉妒。”
一如既往的嘴皮战,陆茗眉长松一口气——不枉她本色出演,牺牲这么一段美妙的回忆,转移时经纬的视线,希望他到此为止,别再试图挖掘出什么来。
时经纬不敢回击,如果回击结果肯定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老实说心里还真有些酸酸的。
在他的生命里,从没有一个女人,任时光蹉跎,岁月荏苒,年华老去,也痴痴地等待他。
他拍掉少许的惆怅,把炖品店老板的名片塞到陆茗眉的钱包里去,站起身来笑道:“觉得好可以直接电话,这里无论多远、多晚都肯外送……送你回家?”
“好,”陆茗眉点点头,刚起身又否决他的提议,“你还是送我去程松坡的酒店吧,他应该吃完饭回来才对。我顺便跟他谈谈最近这些事,免得起什么误会。”
一路上两人又贱嘴地斗了几句,以前他们总是五五开的胜负,今天陆茗眉因和他建立起新的战略伙伴关系,显得斗志昂扬,时经纬却一路哑火,很是郁闷。陆茗眉进酒店前又谢他:“今天谢谢你了,改天再请你吃饭,到银行来我给你优惠。”
优惠个鸟,我还要你来教我怎么投资?时经纬拍开车载CD的开关,打开车窗呼吸城郊新鲜的空气,蝎子乐队的主唱Klaus Meine激越高昂的歌声流泻在星空之下。
CD里的歌曲从No one Like You转到Wind of Change,也许生活是该有些Change了,在这个美国总统都高喊着Change的年代。
他正欲发动车子回家,忽然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音,陆茗眉匆促地从酒店里跑出来,跑到他车子前时忽然顿住。时经纬一时不解,摇下半截车窗探出头来:“茗眉?”
陆茗眉紧咬着唇,瘦削的身子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她愣愣地望着他,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又僵硬地转身,酒店门口除保安外空无一人。时经纬推开车门伸出手来,陆茗眉犹豫地上车,时经纬帮她系好安全带,开离酒店甚远后她也没问他要带她去那里。时经纬亦不开口追问发生过什么,径直带她去“沙世”——刚毕业时他和朋友合资开的酒吧,如今已被他全数盘下。
挑了个僻静的角落,要酒保上杯清茶,陆茗眉捧着茶杯艰难地咽下两口,双手兀自颤抖。包包里的手机响了,嘟嘟嘟地震动个不停,时经纬取出手机,上面闪烁的是程松坡的名字。他将手机伸到陆茗眉面前,问她是否要接听,却被她颤抖着摁断:“不许接,不许接。”
PART 3让人忘记一种伤痛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给她无尽的爱,另一种是给她更深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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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切都是烟云
程松坡的电话在持续打了半个多钟头后终于不再打来。
时经纬难得的沉默,陪陆茗眉坐在幽暗的角落,明灭飘忽的灯光,正如彼此此刻难以言传的情绪。陆茗眉朝他伸出手:“给我瓶酒。”时经纬很踌躇,一方面他觉得让陆茗眉宣泄出来比较好,另一方面他不想半夜送一个发酒疯的女人回家。
犹豫权衡后他叫了瓶嘉士伯给陆茗眉,她直接咬开瓶盖,利落得叫时经纬吃惊:“技术不错嘛。”
“以前是家常便饭。”
陆茗眉很快就平静下来,见时经纬似乎兴致不高,笑问:“你怎么不问我刚才发生什么事?”
“不想问。”
陆茗眉凑过头来,像发现新大陆般的盯着他:“你变性了?”时经纬不理她,她又笑嘻嘻地问,“你不是对八卦最有兴趣的吗?看到流言绯闻,就像……”
“就像猫儿见了腥,”时经纬面无表情地帮她补全,冷冷斜她一眼,“谁让你没新闻价值呢?”
这是陆茗眉以往鄙视他时用得最多的词,她说他没有职业道德,没有社会良心,没有这个,没有那个,总之唯利是图,奔跑在庸俗低俗恶俗媚俗的康庄大道上。
“那程松坡呢?”
“你喝醉了。”
“啤酒而已。”陆茗眉满不在乎,伸手斜搭在他肩上,指着远处吧台刚入座且面容姣好的女人,笑问,“怎么不去打个招呼?我记得有一次和同事来这里玩,好像看到你很受美女欢迎嘛……”
时经纬哼哈两声,懒得解释他是这里的老板,偶尔也招待客人两杯酒。
陆茗眉继续挂在他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乱扯,直到他忍无可忍:“想哭就哭吧,你也不在乎多这么个把柄给我不是?”
“谁说我想哭了?我才没这么没出息,他不在乎我,我还不在乎他呢!”陆茗眉撇撇嘴,谁知三秒不到就真趴在他肩膀上哭起来,一抽一抽的。时经纬很没同情心,架着胳膊看她哭,连张纸巾也不给递,等她自己哭到差不多,哽咽着问他,“时经纬,你有没有那种关系比较好的女性朋友,会不会在自己家里单独招待她们?”
这种话一出口时经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似笑非笑地哼一声:“女性,朋友;还是女,性朋友?”
陆茗眉狠狠瞪他一眼:“我跟你说正经的,比如,比如我和你这样的!”
“咱们不是快订日子结婚了么?”
“时经纬!”
“好吧,”时经纬无奈叹道,“社里的小妹妹们碰到为难的东西,周末偶尔也会上我家请教请教的。”
陆茗眉仍一脸纠结:“这样,那是不是我太多心了?”
“干脆一点去问他呗。”
陆茗眉刚刚对时经纬还金刚怒目的头颅,现在立刻往衣领里缩,久久后她才犹犹豫豫地说:“我不敢。”
她已经等了他十年,在她完全不知道他是否会回来的时候。十年的光阴,早已磨灭她所有的勇气,所有那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在和他重逢的那一刻,都已风化四散。
十年前她还有勇气去质问程松坡,听他恶狠狠地说:“我就是玩你,怎么样?你要不是她的女儿,我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十年前她还有勇气反驳说:“你在说气话,我知道你故意的。”
十年的时间都够让上海的房价翻几番了,更何况人呢?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在程松坡房里看到一个女人而已,既非捉奸在床,也没有拉拉扯扯。陆茗眉居然就这样惊慌失措地逃出来,无他,看到程松坡在笑而已。
笑得很开怀,那是陆茗眉从未在程松坡脸上见到过的笑容,她认识程松坡的那些年里从未见过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程松坡从未发自内心地笑过。
认识程松坡时他还是个严肃且固执的少年,陆茗眉则因父母离婚无人管束整日无所事事无事生非。学校老师也没法管她,倒不是老师不负责,而是父亲给学校捐过款,老师们都知道这是惹不起的孩子。手头拮据的时候她就带人去收保护费,低年级高年级的都一网扫尽。没有人敢惹她,碰上这种小地痞流氓只能自认倒霉,找老师也没用,只会换来进一步的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