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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娥偶一回头,呀,盼谁谁就来:谁说刘教师的阴魂不会显灵!这不是千真万确、活灵活现的刘教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么?不错,正是刘教师身背双刀站在一旁观战,尽管他满脸的胡茬儿,但是那双深邃的眼睛,月娥只要甩眼一瞥,就能从千百双眼睛中区别开来。看到刘教师的突然出现,月娥精神为之一振,一面奋力向林炳劈刺,一面回过头来大声叫喊。
“干爹救我!刘师傅快来救我!”
路边那人听月娥呼救,略一迟疑,甩开背上的行装,抽出雪亮的双刀,也不打话,就上前助战。林炳听月娥喊干爹,只当她是绝望的呼救,没有想到死去一年多的刘教师居然应声而至,这一吓非同小可,脸色刷地就白了,剑法不由得也乱了起来。
月娥见她干爹前来助阵,更是抖擞起精神来,奋力猛攻,两支剑使得神出鬼没,呼呼直响。林炳受此一吓,惊魂未定,况且又是重病之后,怎么敌得过四件家伙?不到三五个回合,早已经眼花缭乱,无法招架了。一看不是事儿,三十六着,走为上着,瞅空儿卖个破绽,大喊一声,橐地跳出圈外,一扭腰,真比兔子还快,“登登登”地就往林村方向逃下岭去了。
月娥见林炳弃战脱逃,追了几步,看他已经去远,急忙拈弓搭箭,就往他后心射去。林炳急于逃跑,弓弦声被自己的脚步声所淹没,刚跑出不过二三十步远,后背上突然中箭,一个趔趄,几乎跌倒。月娥鏖战之后气力不足,开弓不满,赶巧取的又是在蛤蟆岭射牌楼时折了镞尖的那支箭,虽然射中了林炳,但只射进皮肉几分深,碰到肩胛骨,就掉在地上了。
月娥赶紧再取一支箭搭在弦上,见林炳已经跑出六十步开外,自己的臂力,战前还勉强可及,这时候,明摆着是够不着了,就愤愤地啐了口唾沫,把箭装进革囊,回头来找干爹说话。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月娥回转身,明知遇见的是刘教师的阴瑰,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紧走几步,迎上前去,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干爹”。刚叫完这一声,忽又张大了眼睛,惊愕地愣住了。她记得小时候听人说过,鬼是没有脚的,也不走路,而是随风飘。但是眼前这个胁下夹着双刀,向自己温和地笑着的干爹的鬼魂,不是明明有一双粗大结实的脚,稳稳当当地在地上站着吗?再抬头看看他的脸,那刚中有柔、正慈祥地看着自己的炯炯双眼,完完全全是刘教师的,那端正的鼻子、刚毅的嘴唇,也是刘教师的;尤其是那微笑,温和而安详,月娥比谁都熟悉,也不会弄错。但是,但是那胡子却太不一样了。刘教师的胡子,稀稀拉拉的有些发黄,而这个人的胡子,却是又浓又黑,跟刚鬃似的。那么说,这是另一个人啰?月娥正在惊奇错愕间,那人却开口了:
“不要惊慌,先让我来猜一猜,你是吴石宕人,名叫吴月娥,对不对?”
他说的是一口带上海腔的官话,和刘教师刚到吴石宕那时候说的腔调也一模一样。月娥张大了眼睛,惊奇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感激地点了点头,继续端详着这个似曾相识其实却是十分陌生的人。
那人见月娥点头了,一团喜悦全堆在脸上,笑逐颜开地说:
“哈哈!这叫做‘踏破铁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刚才我从岭下走上来,看见你跟那个人斗剑,使的是我师父秘传的三十六路剑法,就猜到一定是我哥教出来的吴石宕人。后来又听你叫我‘干爹’,又叫我刘师傅,说话的声气又是个女孩儿,不用问,当然是我哥认的干闺女吴月娥啦!走错了路,倒在这里给你解了一场围。刚才那个丧门星是个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跟你交手?你为什么又要改成男装?”
月娥听那个人说刘教师是他的哥哥,就一切全都明白了,不由得从惊奇一变而为惊喜。刘教师故去一年多,今天又见到了他的弟弟,真是比见到了亲人还要亲三分哪!月娥止不住热泪盈眶地迎了前去,趴在地上就要给师叔叩谢救命之恩,却又被他拦住了。月娥哽咽着说:
“保义叔,我早就听我干爹给我讲起过您了。我们大伙儿都盼着能够见到您!今天您来了,不过已经太晚了。我干爹他……”小娥说不下去了,干脆掩面小声地啜泣起来。
刘保义一听话中有话,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疑虑不安地问:
“我哥莫非有了什么意外?”
月娥强忍住悲痛,咬牙切齿地说:
“干爹叫林炳害死已经一年多了。”
“林炳?那不是我哥在林府当教师的时候收的学生吗?”
“就是刚才跟我交手的那个人。”
刘保义恨得连连跺脚:
“这个丧门星!早知道这件事儿,刚才我就一刀劈了他!走!咱们先回去见见你爹,再慢慢儿商量收拾林炳的办法。我哥是怎么被这个丧门星给害死的,这一路上你细细地跟我说说。”
“我爹,您再也见不着了,他,他也叫贼林炳给害死了。我的家,我的家,也回不去啦!”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了么?不要紧,你慢慢儿地从头说起,咱们再来合计报仇的办法!”
“就是这个地方,咱们他不能停留得太长久了。过不了多一会儿,林炳就会带上团勇四处搜捕咱们的。我家里遭的这些祸事,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说清楚的。我二叔他们让林炳给逼得上了山落了草,我妈还在我舅舅家里藏着,这会儿我就是上舅舅家去,打算跟我妈一起上山去投奔我二叔的。您要是愿意见见我妈跟我二叔,咱们就一路走吧!等走出了壶镇垟地界,在路上我再详详细细把这些事情告诉您。”
刘保义听说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禁不住叹了一口气说:
“唉!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哪!我哥几次辗转托人给我带信儿来,叫我无论如何要到这里来跟他见见面。那时候,我正有些事情分身不开,没有赶来。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接到我哥的书信。哪想到他一生闯荡江湖,竟会落得这样一个结局!我哥既是不在了,你家里又回去不得,那当然应该去见见你妈和你叔。安营扎寨的事情,我多少也懂点儿,没准儿还能替你叔他们出出主意呢!你一边带路,一边跟我说着我哥跟你们家这些年来的大事儿小事儿。你一个姑娘家单身走夜胳,有我替你保镖,不敢说叫你放下一百条心,九十九条是放得下的。闲话少说,咱们边走边聊吧!”
刘保义从地上背起行囊,收起双刀,就要上路。月娥请他略等一等,跑到坟碑后面取出自己的包袱,背在身上。两个人这才一前一后的,走下千家岭,直奔通往县城的大路走去。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林炳背上挨了一箭,又疑神见鬼地吃了一惊,一溜儿小跑,跌跌撞撞地奔回林村,天色已经黑了多时。
进门儿二话不说,一迭连声地叫林焕。瑞春听见,迎出屋来,见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吃了一惊,忙搀他进房,一眼看见他背上的箭伤,乌黑的凝血把雪白的细麻布孝服污染了一大片,吓得尖声惊呼起来。林炳自知伤势不重,解开纽襻儿,把外衣和上衣全脱了下来,自己开抽屉找出一包金创药,这才趴在床沿上叫瑞春拿干净棉花蘸着淡盐水洗伤口。
凤妹到厨下端来一碗温盐水,递到瑞春手中。她见那伤口皮肉翻开着,跟小孩儿嘴巴一样,她从小娇生惯养的,哪儿见过这个?止不住两手发抖,连碰也不敢去碰它。正在这时候,林焕来了,接过碗去一面替他哥洗伤口敷药,一面问:
“准是在半路上遭到吴石宕人暗算了吧!天都那么黑了,你就不会在壶镇过一夜,明天再回来么?要不,也应该多着几个团丁送你回来呀!”
瑞春想到这都是自己给林炳立的规矩,不许他在外面过夜,方有此失,心里多少有些内疚,又怕他当着弟弟说出这实底儿来,不等林炳回答,先拿话岔开去:
“是啊!天那么晚了,你不会上我妈家里去住一宿,明天早晨再回来吗?别人家里不能住,我娘家难道也不能住吗?再说,你每次出门,不是都带着来旺儿么?怎么这一次你独自一个回来了?多一双眼睛多两只手,怎么的总也管点儿用吧!”
盐水洗着伤口,痛得林炳龇牙咧嘴,一边倒吸着凉气,一边分辩说:
“团防局里有紧要军情向县里禀报,一时找不到稳妥的人,是我一时大意,把来旺儿打发走了。以后真还得多加小心。要说暗算,些许一个两个人,我倒不放在心上;邪性的是,今天我遇上刘教师了!”
林焕和瑞春都吃了一惊,同声问:
“真的么?别是你看花了眼了吧!”
“千真万确。要不是遇上刘教师,吴石宕那帮穷小子,三个五个的也别想靠近我。”
“你是在哪儿碰上刘教师的?是他捅了你这一刀么?”
瑞春没见过刘教师,但自从过门儿来以后,家里的长工牧童丫环仆妇没有一个不夸他的,且又是最初的坤方媒人,却不明白这样的好人,死都死了,为什么还要跟自己的门徒作对。
“我是在千家岭上碰见他的……”林炳将经过情形说了一遍,最后说:“这一箭要是换了刘教师射,今天我就别想回来啦!”
“那么说,是刘教师的鬼魂来救吴月娥的么?”瑞春听得有些害怕起来了。
“刘教师死去一年多了,不是鬼魂,难道还能是个活人不成?”林炳答。
“那倒不一定。”林焕放下盐水碗,拿起了金创药。“吴石宕人贼着呢!别看他们呆里呆气的,什么鬼点子都想得出来,谁敢担保他们不会故弄玄虚地把刘教师藏起来,却谎称是死了呢!咱们可谁也没见到过他的死尸。我去祭吊的那天,早就入殓了。对这些鬼呀神的,我就从来没有相信过。鬼神要是真能显灵显圣,还要县里的太爷、府里的太尊干什么?人命官司,不是冤鬼自己就能了结了吗?”
林炳因为自己害死的刘教师,做下了亏心事,倒有八成儿相信这是冤鬼显灵,可又不能说穿了。定了定神,等金创药敷上了,又贴了个专治跌打损伤的百宝神应膏,这才站了起来,一边穿上干净衣服,一边对林焕说:
“鬼神这东西,与其信其无,不如信其有。刘教师要是没有死,这一年多来在吴石宕也藏不住身子。从去年到今年,出了多少件事儿了,他能等到今天才出头么?说来说去,想必是吴月娥命不该死,所以他来把她救走了。我呢,也一定是该当有这一场血光灾,所以才会吃她的这一箭。我想,吴月娥要不是他干女儿,他才不管呢!”
“大白天里活见鬼!”林焕依旧不相信。“就算是世界上真有鬼,按照常人的说法,也得夜里才能出来。你过千家岭的时候,天还没黑哩!”
“尽管天还不黑,可太阳早就下去了。太阳一落山,鬼魂就能从坟里出来啦!你要是不信有鬼,这时候胆敢带上几名团丁到千家岭去逮他们么?”
“这有什么不敢的呢!不过照我想,他们也不是笨伯,射了你一箭,还会在那里等你去逮吗?这会儿不是绕道儿回了吴石宕,就是奔大路上了白水山啦!你要不信,我这就去替你转一遭儿去!”
说着,果真出去召集了七八名团丁,连灯笼也不点,摸着黑儿奔千家岭方向去了。
黑夜里搜山,本来就是一件大海里捞针一般的傻事儿,七八个人在千家岭坟墓间树林里摸索了半个多时辰,疑神见鬼的,除了惊起几头夜间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