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人孩子,男的女的都有,手拿刀枪棍棒,连夜下山去了。那一年我还只有十岁,爹爹不叫我去,我趁他错眼不见,忙乱中混进了人群里,也下了山。我们到了舒洪镇上,砸开东家的大门,杀了他全家,放出被逮走的亲人,临走一把火把他的房子点着了,最后又把他开的盐店抢了个精光,这才退回到山寨来固守。
“自古以来,都是官绅勾结,官官相护;杀了绅家,抢了富家,官家当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开了好几百官兵来剿山,把两个寨子团团转围住,双方僵持了足有两个多月。后来官兵见我们山寨防守牢固,攻打不下,就在一夜之间,把兵将全部撤走,合力攻打蓝家寨去了。我们山里没有读书人,有人会几套拳脚,有人会弯弓射箭,也不过都是用来对付野兽的,带兵打仗,全是外行,不懂得这是官兵施的围点打援之计。雷、蓝两个山寨,世世代代做亲家,姓蓝的有了女儿,长大了以后总要嫁到雷家寨来,姓雷的有了女儿,长大了也只能嫁到蓝家寨去。如今蓝家寨吃紧,雷家寨人能够坐视不救么?为首的当即点起一百多号人来,打开寨门,去蓝家寨攻打官军的后路。没想到还没走到蓝家寨,就在半道儿上中了埋伏,死了一多半儿,逮走了一小半儿,全军覆没了。官兵趁势掩杀,攻进寨子里来,见人就抓,见房就烧。蓝家寨人见隔山火起,知道这边山寨已破,慌乱中无心守寨,也叫官兵攻了进去。两个山寨,除了当场杀死的不算,男女老少,叫官兵逮走的就有八百多人。解到县里,就在隔溪南校场旁边的溪滩上按叛匪论罪全数斩了。那血水流到溪里,半条溪水都是红的。直到今天,县里人还管那个溪滩叫做‘八百溪滩’。──你们想一想吧,他们官家是怎样对待俘虏的,我们义军又是怎样对待俘虏的。‘天凭日月人凭心’,你们手拍良心想一想,我们吴大帅要是也跟官家那样对待俘虏,你们就是有十条性命,也别想活着回去啦!
“那一次,我是藏在一个樟树洞①里才躲过那场浩劫的。等到官军退去,我从樟树洞里爬了出来,回到寨子里,逃出命来活着的人已经不多,没有烧掉的草房,连一间完整点儿的也没有了。
……………………
① 樟树洞──大樟树遭雷击以后,树干中空,当地人称为“樟树洞”。
“我不想在这里详细讲述两个畲家寨子经过这一番洗劫之后是怎么一点儿一点儿生息繁衍恢复起来的。今天我不怕勾起伤心给你们细说这一段往事,有两种意思在内:一者要你们知道一点儿我们畲家历年来受到的千难万苦,今天跟吴大帅合兵一起举旗造反,不是我们命贵眼高想做官当皇帝,实实在在是官家逼迫、豪绅压榨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不得不走上这条路了;二者是要你们醒悟到把你们统统放了的原因,不是怕日后官府来算账,也不是你们这些人一身清白不该当杀头问斩,实实在在是我们大帅起仁义之兵,举仁义之旗,行仁义之事。我们造反,归根结底是要大家都能够过上安生的好日子。把你们杀掉,坏人倒是可以少了几个,孤儿寡母,反倒又增加了。如果你们能够痛改前非,回头是岸,放下屠刀,还是可以立地成佛的。这样,把你们放了回去,孤儿寡母不会增多,坏人减少了,好人还多了起来,这不是更好吗?你们回去以后,不单要时常想到大帅的这一番心思和恩情,还要时常把这一番意思去对你周围的人多讲讲,让大家也都明白雷家山寨的义旗是为受苦的老百姓打天下才举起来的。只要你们能够做到这两点,大帅的这一番心思就算没有白用,我老头子的唾沫,也就算是没有白费啦!”
悲惨的史实,伤心的往事,剀切的言词,仁义的对待,种种复杂、矛盾、新奇的所见所闻,不单感动了那一帮为非作歹有罪有恶的俘虏兵,也激励了男女义军和在场每一个乡亲的斗志和信心。很多俘虏兵捶胸顿足,痛哭流涕,指天设誓,痛悔前非,表示从今往后,一定要改恶向善,再也不替官府豪绅奔走卖命,再也不做危害百姓的歹徒坏人了。
俘虏兵流着眼泪被押了下去,老爷爷也被搀扶着回到台上落座,全场上下还沉浸在一片交织着痛楚、愤慨与仇恨的复杂心情中。典礼到此即将结束,马上就要进入献技游乐的尾声了。“大鸿胪”眼看军民上下的心情都很沉重,需要冲淡一下,就赶紧高唱:“誓师结束,典礼完成,呈献技艺,军民同乐!”
令旗一摆,台下男女战士各各后退,闪出一块空场来。紧接着响起了咚咚战鼓,三星旗下,操演开始。
先是刀牌手对长枪手,一共二十个人上场,每方十个。步军操练演武,虽然跟戏台上的打出手大不相同,但有一点却是一样的,那就是“真刀真枪,不准伤人”。看起来,枪如游龙,刀如闪电,枪杆子打在盾牌上,啪啪作响,刀牌手挺刀猛冲,满地上乱滚,其实练的只是机警敏捷,眼明手快,并不真劈真扎。一来一往,斗了有十来个回合,双方一齐呐一声喊,各各刀枪齐举过头,算是敬礼谢场,就转身回头,退下场子去了。
其次是弓弩手表演射箭,八个人上场,各执强弩硬弓,每人三箭,站在百步之外,就以高悬在将军柱上的两颗人头作靶子。弓弦响处,三箭齐发,二十几支箭把两颗脑袋射成了刺猬一般。弓箭手们博得了一片彩声,也下场去了。
接着表演空手入白刃。两个人上场,都光着上身,一个使单刀,一个空着两手,什么也没拿。步战当中,最难的莫过于空手入白刃了。这一手功夫,专门练的是“躲”、“踢”、“夺”这几宗本事。一方面,要严密防范,仗着身子灵活,运用跳、跃、腾、闪诸种解数,躲过对手铺头盖脑砍来的刀锋,另一方面,又要仗着“眼明腿诀”,见缝儿就钻,要在那刀光剑影的缝隙当中,瞅准了对方攥着刀把几的那只手,一脚踢个正着或是一把紧紧抓住。就是在踢掉了对手的家伙之后,还要进行一场拳对拳的白打,直到对手服输趴下了,才算得胜。三星旗下,操演开始。先是刀牌手对长枪手,一共二十个人上场,每方十个。
今天在校场上呈演,当然是两个人事先串通捏咕好了的,各种解数都得卖弄一遍,看起来也就格外精彩。那把单刀上下飞舞,好像每一刀都是从对手的头发尖儿上飞过去似的。用不着说,打到最后,空手的不单把对手的单刀踢飞了,经过一番拳对拳之后,还把他两手反剪,擒了过来,在一片喝彩声中,两人鞠躬下场。
轮到女兵们操演了。山寨的女兵,本来只有十几个人,打了胜仗凯旋回山之后,经不住大姑娘小媳妇们的软磨硬泡,编内编外加在一起,人数也已经超过半百了。对于这群敢于冲出家门拿起家伙造反的女叛逆,刘保义十分看重爱惜,每天巡逻操练,除了由她们的头目雷大搜和吴月娥管带指点之外,他自己隔长不短儿地也要亲自来看看聊聊,点拨武艺。因此,这一支娘子军学艺时间虽然不长,武艺上长进却很快。今天演武,干脆一个不落,全体上场放对,分两方各寻敌手捉对儿较量。战鼓声中,双刀、单剑、流星锤此起彼落,上下翻飞,一攻一守,一进一退,沉着仔细,阵法不乱,居然大有可观。再加上她们大都穿红着绿,花里胡哨的,远远看去,活像一群蝴蝶在花丛中穿梭游戏一般,给凶狠残暴的兵家战事凭空增添了几分优美欢快的感受。
看得出来,在一众姑娘中,要以红梅的一对儿流星锤和小红的那对儿双刀最为出色了。这两个姑娘,都是不怕虎的初生之犊,豪爽,泼辣,大胆,勇敢,还有一股子扳不倒压不弯的犟劲儿。尽管这会儿是在校场上演武,却好像真上战场一样,互相吃住了对手,谁也不肯放松。一来一往,酣战了足有二十个回合,还是分不出上下胜负来。刘保义唯恐不慎失手,伤了哪一个都不好,急忙叫人传话下去停止击鼓,筛起锣来。两头小犊子听见鸣金收兵,这才各自收住兵器,跟随众姐妹嘻笑着退下场去了。
雷家寨的作战实力,起义军的武功本事,当然并不止于此。今天的演武,只是典礼完成之后的助兴游艺,略备一格而已,只要男女兵丁不显得冷冷清清光当看客就可以了。精彩的技艺和诸般游乐,还在后头呢。
女兵们撤下去,单调的战鼓一转而为狂热的锣鼓点儿,喇叭和唢呐也吹了起来,大小四只狮子追随着两个彩色绣球上场了。随着音乐的节奏,略显得笨拙可笑的锦毛狮子张着血盆大口,露着锯齿獠牙,傻态可掬地扭动着粗大的腰身,迈着沉重的步子,满场上追逐忽东忽西滴溜儿乱转的彩球。每一次扑空,不是来一个就地翻滚,就是来一个向后空翻,装出一副火爆三丈怒不可遏的样子来,非得把彩球抓在爪里衔在嘴里方始罢休。两头小狮子专爱调皮捣蛋,对眼前的一切都发生莫大的兴趣,看见大狮子去追彩球,也步履蹒跚地跟在屁股后面凑趣儿瞧热闹。一不小心,叫大狮子绊倒了,一溜儿囫囵跟头滚出去老远,惹得场上的观众哈哈大笑,热闹之极。
吴立本坐在台上看得正有意思,忽然留守中军负责张罗庆典场外杂务的大虎,悄悄儿地从台后绕了上来,扒在立本耳朵旁边小声儿地说:
“本智从城里赶回来了,说是有机密要立即禀报。”
“他在哪儿?”立本回过头去,压低了嗓音儿问。
“在我那里。”大虎依旧扒在他耳朵旁边回答。“他在半路上还逮住了一个奸细。那小子要本智带路上雷家寨,让本智给骗进了山口,一根绳子捆了来了。”
立本吃了一惊,丢了个眼色,示意大虎先走,他自己跟刘保义招呼了一声,说是大虎那里有点儿急事等他去分拨,走走就来,就悄悄儿离座走了。
场上的大小狮子都已经下去,这时候正有十几个穿红着绿、扮作各行各业的人,踩着高跷摇着白纸扇在那里连摆带扭。场子正中,谢三儿扮的丑媳妇儿在那里表演撒大泼,他踩着一人多高的高跷,一会儿躺在地上打滚,一会儿又自己蹦起来,扶都不要别人扶一下。全场的观众瞪圆了眼睛,看得入了神,也就没人去理会台上的“大帅”在与不在了。
第五十四回
误擒月老,吴立本还白银退庚帖
为救高僧,刘保义赴处州见太尊
吴立本一脚迈进“中军帐”的大门儿,就看见厢房的廊柱上倒背手捆着一个中年汉子,穿一身干净讲究的丝质裤褂,眼睛上蒙一块黑纱。大虎和本智都在旁边守着,一问一答地好像正在跟那人说着话。本智一眼看见立本来了,向大虎努了努嘴,就一声不响地跟立本进了上房,没等立本坐下,就急不可待地小声禀报说:
“开饭店的事儿妥了。盘的就是水门街北口东面正对县衙门的春山菜馆。楼下有两张方桌卖馄饨面条,楼上有六副座头卖酒菜。除了五味和之外,在县里也算得上是个不小的饭馆儿了。一应生财货底连房屋在内,讲定三百两银子,分两期支付;先交一百,写字盘点以后再一次结清。如今灶上有两位炒菜的师傅,一位面案上的师傅,楼上一个堂倌儿,楼下一个小学徒的管端馄饨面,炒菜的师傅,有一个要走,我爹打算叫我舅舅把他的小饭店关张了,到城里来领东管账带炒菜,顶了那师傅的缺。有个本行人出面,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