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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快就得到了这个绝密的消息呢?”
张国华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暗暗感叹:“玉如哇玉如,你的心肠倒是不坏,只是你的见识实在太少了。你不知道人心的险恶,不懂得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不知道一牵扯到利害关系,朋友会变成仇敌,亲人会变成冤家,一切友爱情谊全都能抛进汪洋大海,剩下的只是你死我活,真刀真枪啊!”
不管吕慎之的消息从何而来,张国华认定了一个死扣,那就是这一注藏金绝不能让吕慎之染指分毫。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只能舍出自己这条命去。
不管吕慎之的消息从何而来,张国华认定了一个死扣,那就是这笔曾金绝不能让吕慎之染指分毫。这一笔财富,是太平军遗留下来的,绝不能让它到了惨杀太平军的刽子手吕慎之的手中。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只能舍出自己的这条命去。不论他严刑拷打还是千刀万剐,绝不吐露真情。好在藏金的地点还有一个马天祥知道,自己这一次与吕慎之的较量中不幸失败了,这只能怪自己的大意与无能。但愿老成持重的马天祥能在自己翻车的地方闯过去,顺利地把两注藏金全取出来,去周济穷人,去支援流落无依的太平军孑遗,去建立他富裕的家园,幸福如意地度过残余的下半世吧!
第三天黄昏,厨子没有送晚饭来,却有一个小厮捧来了一套全新的衣服,传话说:吕团总在厅房恭候,请立刻更衣前往。
张国华心知那场戏要上场了,反正有成竹在胸,也不迟疑,当即讨一盆热水来洗了手脸,又梳了梳头,换上了新衣服,把自己打扮得干净齐楚,这才架着双拐,在那小厮的搀扶下步入了后厅。
团防局的后厅,是团董们议事的地方,有如高太尉的白虎节堂,通常是不许闲杂人等随便进出的。吕慎之今天破例在这里接待张国华,可见其敬重。这时候,吕慎之一个人坐在一张硬木太师椅上,一边咕噜咕噜地抽水烟,一边两眼凝神地琢磨着怎么从这个深沉冷静的太平军俘虏口中挖出藏金的秘密来。
张国华走进后厅,吕慎之急忙装出一副不阴不阳的笑脸,站起身来,拱手让座说:
“小哥请坐。老朽这几天有些俗务缠身,没能早来探望,手下人粗笨,接待得也不周到,当面谢罪。好在小哥久居壶镇,也不是外人了,什么都好说。”
张国华也不客气,在吕慎之身旁隔着一张高脚茶几的另一把太师椅上大咧咧地坐下,半讽刺半挖苦地笑着回答说:
“团总大人太抬举贱民了。我是犯了团防局的禁令,被你们的团勇抓回来的,该怎么发落,还不是全听团总大人的一句话么?尽管咱们已经有了十几年的‘交情’,不过开头是交战之敌,后来是治下之民,如今又是牢中之囚,不论从哪一种‘交情’讲,这样盛情接待,都是出格的。不说是寝食不安吧,至少叫人心里犯猜疑。我是个直性子,团总更是个爽快人,如此相待,有什么要求,就请明说吧!”
说话间,小厮送上两盖碗茶来,吕慎之说了一声“请”,又嘻嘻地笑着说:
“哪里话,哪里话!老朽敬重小哥,完全是一片真心。小哥也许还不知道,老朽戎马一生,爱的是英雄好汉,前天听那两个轿夫说:金团头要想置你于死地,跟他女儿定下了奸计,把你赚到了永康,打你一个拐带幼女、私离禁地的罪名,要你六十里山路从永康爬回壶镇来领罪。小哥水米没沾牙,手脚着地爬了一天,这样的作为,确实够得上是条硬汉子!老朽听了,佩服得五体投地。就为这个缘故,才吩咐手下人一定要好生看待,等小哥伤势稍愈之后,咱们好好儿叙叙,结一个忘年之交。除此之外,并无他意。想来小哥总不会斤斤于前愆而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张国华心里想:“这只老狐狸一方面跟我套近乎,一方面把一切不是都推到了金团头身上,只要我承认了这一条,不就等于让他牵着鼻子走吗?”他连连摇头,傻态可掬地说:
“团总大人这可就冤屈了金团头了。咱们真神面前不讲假话:他的女儿,可真是我给拐到永康去的。团总可能会问:她那么年轻标致的一个大姑娘,怎么肯跟我这个残废人走呢?今天团总不拿我当外人看待,就不妨实话实说:是我告诉她,我有上万两银子的产业;她年动无知,信以为真,一心想当财主奶奶,还没有见到一分银子呢,倒从家里偷出五十两银子来,跟我跑了。只可惜我策划不周,露了形迹,要不是团总出面,只怕我早已经死在金团头的私刑之下了!”
吕慎之正在琢磨怎么才能在来言去语中套出有关藏金的话头来,没想到张国华自己倒先说出来了。正在这时候,小厮进来,在厅中一张硬木方桌上安放了两副杯筷匙碟、一锡壶老酒,接着端上四冷四热八个菜来,回了一声“酒菜齐备”。吕慎之笑眯眯地站起来,请张国华在东边坐下,自己西边相陪。张国华知道这顿饭不吃也是白不吃,说了声“叨扰”,就在椅子上坐下。吕慎之替他斟满了酒,执杯在手说:
“局里的厨师没什么手艺,实在不成敬意,不过借此聊表寸心而已,这一杯酒,算是给小哥压惊。来,干!”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吕慎之故意稳住劲儿,只说些酒淡菜咸无关紧要的事儿。酒过三巡,看着张国华已经略有醉意,这才又把话头拉了回来:
“小哥刚才说,金老儿的闺女,是看中了你有上万两银子,才跟你逃跑的。这银子的事儿,只怕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实有其事的吧?”
张国华夹起一块鸡胸脯来,放进嘴里,一面嚼着,一面含糊不清地说:
“银子的事儿,当然是真的。难道团总就没有听说过,太平军在撤离壶镇之先,把大批金银财宝都窖藏起来了?”
吕慎之不愿说自己一无所知,只得打肿脸充胖子说:
“这个我当然知道。”
“那么,你知道这些银两都藏在什么地方么?”
“这就是我正想请教的了。小哥既然口出此语,想来必定是知道的。”
张国华却大摇其头: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不会早早地把银子取出来么?干嘛还要玉如去偷她娘的钱远走高飞呀?”
吕慎之又不慌不忙地问:
“粤匪藏金,当然是绝密的行动。那么请问小哥,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张国华也不慌不忙地回答:
“我是听何向仁说的。军需官埋藏金银的时候,他的亲兵何向仁也参与了。军需官在突围中战死,何向仁成了藏金地点的唯一知情者。他在突围中被俘,后来蒙团总大人网开一面,只削去他的两只耳朵,跟我等一起发到了金团头手下。他的伤势不重,一心只惦着逃出去寻找太平军,好把那些藏金运走。可惜刚逃出不多远,就让团总给抓回来杀了,只怕从此再也没人知道这些金银的下落啦!”
何向仁确实是军需官的亲兵,但他那天恰巧有别的公干,根本不知道藏金这件事情,只为他已经死去多年,张国华就把他拉出来当挡箭牌,恰好歪打正着,跟当年刺杀陈士佐一案的口供全对上茬儿了。
吕慎之一听,“好哇,给我来个死无对证!不过,只要你承认何向仁跟你商量过,你就脱不了干系!”当时把酒杯在桌上重重一放,面露不悦地说。
“小哥这样说话,可就又把老朽当作外人了。试想那何向仁在外逃之先既然曾经与你商量,怎能不把藏金地点一并告诉你,以防他自己身有不测?”
张国华一听吕慎之果然相信了,连忙叫怨说:
“团总大人,这可屈杀我了,那何向仁是军需官的亲兵,我是小王爷的亲兵,我们二人在营中本就相识,故此他才能跟我过几句话。要说那藏金地点,却是绝密的大事,就是掉了脑袋,也不能说的,怎么会告诉我?”
吕慎之听了,顿时沉下脸来:
“我今天敬你是条汉子,才跟你推心置腹忠言相告!你跟何向仁同谋勾结粤匪余党,此次又犯禁潜逃永康,单是这两条,就够死罪的了。要不是我一力承当,这会儿你还能坐在这里喝酒吃肉么?粤匪留下的这注钱,一不能落入私人手中,二不能久埋地下;只有用之于民,方为正理。你明知此项财物窖藏何处,如不指明,二罪俱发,唯有一死而已;如能献出,所有罪名一笔勾销,还可由我担保,将藏金的二成归你所有,足够你下半世的吃穿度用了。如果你仍想娶金团头的女儿为妻,我可以出面为你做媒;如果嫌她出身贫贱,我可以为你另择一位大家闺秀,从此妻贤家富,享不完的人间清福。我这都是一片好心为你着想,何去何从,你可要好好儿掂掇掂掇。”
张国华早就料到今天吕慎之置酒相待的目的,自己不说出藏金所在地,倒还能多活几天,赚他几顿酒肉吃;一旦说了实活,挖出藏金,这条小命儿也就到此为止了。他咽了一口唾沫,皱起眉头,无可奈何地说:
“团总大人的这一片苦心,贱民岂有不懂的道理?如果我知道藏金的所在,只要手指头一点,天大的罪名立刻化为乌有,修桥铺路做好事有我的名头,还有一成白花花的银子到手,下半世吃穿不愁。我为什么放着生路不走,却甘愿去当死囚?只恨端的不知道这些财宝藏在哪里,想变也变不出来呀!”
吕慎之冷眼旁观,只见张国华的脸上惊讶、疑虑、恐慌、迷惘的神色交替出现,一时也难于判断是真是假,又怕逼得太紧了会叫人家铁了心,事情更难办。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再缓一缓,于是又回过笑脸来,假充知己地说:
“你确实不知道,我也无法勉强。老朽敬你是一筹好汉,不忍加害于你。不过这团防局里的事情,却不是我一个人说了就能算的。如果你爱财不爱命,老朽也是爱莫能助,无能为力了。你再想一想,那何向仁与你交好的日子,可曾有片言只语透露过藏金的所在?要知道这可是与你性命攸关的大事,切莫等闲视之。想出来了,随时告诉我。”
这实际上是给张国华一个台阶儿下,叫他不要把门关死的意思。张国华是个聪明人,要想再吃几天舒心饭,只有顺着吕慎之的话茬儿,表示愿意再仔细想想。当夜总算没有翻脸,终席而散。
第二天午牌时分,忽然县里太爷派了一名班头、四名捕快,抬着一架囚笼,径投壶镇团防局,指名要提叛逆要犯张国华一名到县听审。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吕慎之固然飞扬跋扈,但在金太爷炙手可热的权势之下,也不得不唯命是从。当下把张国华提了出来,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又说了声:“你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这一去,是祸是福,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班头验明正身,装进囚笼,由两名民夫抬着,四名捕快在四角保护,班头断后,径回县城而去。
吕慎之费尽心机,正要着落张国华身上讨取大宗金银财宝,却不料被县太爷探得了消息,生生地把一个活财神给抢走了。他真想派几个武艺高强的团勇,假扮强人把张国华抢回来。但是转念一想,一者张国华能不能吐露真情还没把握;二者此事既然金太爷伸进腿儿来,自己一人独吞已经不大可能;三者万一强抢犯人的事儿泄露出去,不仅自己的半世英名从此扫地,恐怕还要锒铛入狱,掂掇轻重利害,只索作罢。
那么,是谁把这股风儿吹到县太爷耳朵里去的呢?
原来,那天吕慎之派人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