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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炳哪儿知道这个俊俏的丫头肚子里都装有哪些山歌?歪着脑袋想了想,就指着天上说:
“今天是七月七,满天星,家家都在看牛郎织女相会,你就唱个小星星的歌,怎么样?”
凤妹是个识字不多的丫头,哪儿懂得“小星”是什么意思?略一沉思,想起小时候妈妈教过一个《小星星》的歌,尽管多年不唱了,词儿倒还记得,虽说当着大爷唱有些腼腆,可又不能扫大爷的兴,忸怩了一下,就轻轻地唱了起来:
小星星,亮晶晶,
一颗一颗像铜钉,
观音拿它补花瓶。
花瓶漏,好炒豆,
炒豆香,好栽姜;
姜无芽,好栽茶;
茶无籽,好栽柿;
柿无仁,个个空,好栽葱;
葱角夜夜长,好杀羊;
羊头没有角,打喜鹊;
喜鹊半天飞,打野鸡;
野鸡没有肉,拿去换萝卜;
萝卜生了筋,拿去换灯芯;
灯芯照不亮,拿去换炮仗;
炮仗放不响,拿去换白鲞,
白鲞没尾巴,拿去换个大内家①;
大内家不生子,一顿打半死;
扔在大门口,变条大黄狗;
扔在房后,变个娘舅;
扔在厨房,变个蟑螂;
扔在楼上,变个和尚;
扔进牛栏,变个蒲篮;
扔在楼梯脚,变个鸟龟壳;
扔在楼梯下,变个胖娃娃;
你也抱,我也抱,乐得娃娃哈哈笑。
……………………
① 内家──缙云方言,老婆,妻子。
这是一支当时几乎家喻户晓的缙云县传统山歌,也叫做“十八扯”,既没有突出的主题,也没有固定的内容,只要合辙押韵,扯到哪里去都不要紧,因此尽管当地多数的孩子都会唱这支歌,可是各家所传不同,唱词也就颇有出入。林炳既然是本地人,这种荒腔走板并不好听的俚野山歌,当然是听熟了的。但是此时此地出于凤妹之口,却觉得别有一番情调。尤其是唱到“大内家不生子,一顿打半死”和“扔在楼梯下,变个胖娃娃,你也抱,我也抱,乐得娃娃哈哈笑”这两句的时候,触动了林炳的心事,忍不住手舞足蹈,哈哈大笑起来。
一曲歌罢,赶紧提起酒壶,满斟一杯,双手捧上以为贺。 凤妹一来夙愿已酬,解除了后顾之忧,心中欢喜;二来从未得到过主子如此青睐,有点儿受宠若惊,不敢有拂盛情;三来几杯酒下肚,被压抑了多年的少女的热情一下子冒了出来,也有些难遏难止。因此,借酒盖脸,在主子面前竭力讨好,显得少有的殷勤。他们俩一个无心,一个有意,阴差阳错,却错到一块堆儿去了,你推我让的,竟把一壶酒喝了个精光,这才叫凤妹盛了两碗热饭来,主仆二人,头一回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共进起晚餐来。
吃过了饭,撤下残汤剩水,林炳净过了手脸,一边捧一杯香茶慢慢儿啜着,一边就一迭连声地催凤妹赶紧进房去铺床。凤妹只当主子旅途劳顿,想早点儿歇息,脆脆儿地答应了一声,就进房去先把灯盏点着,然后站在踏床上,弯腰把一条夹被替主子铺开,把枕头放正。就在这时候,林炳走进房来,回手把门掩上,走到凤妹身后,拦腰一把就把她抱了起来,低头就一连亲了几个嘴。凤妹吃了一惊,连叫:“大爷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林炳挤鼻子弄眼地笑对她说:
“你愿意,我乐意,正应该这样!趁今天七夕,大奶奶又不在家,咱们来一个天从人愿,先把你收了房。她求子,我也求子,只要你能替我生下一男半女来,你就是二房姨奶奶啦!”
第九十一回
大爷恩典,亲信奴才花落果留苦难诉
主母宽容,陪嫁丫头借肚生儿喜在心
凤妹直到林炳把她抱到床上去之前,都只以为主子今天恩典,把她许配给来旺儿了;她连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天七夕之夜,炳大爷竟会有意收她做偏房,自己居然有在大奶奶的花床上睡一夜的福份儿,居然会有伺候炳大爷枕席的荣幸。当这样的幸运突然降临到她身上的时候,她惊呆了,手足无措了。囿于她卑贱的奴婢身份,除了本能地叫喊两声“不要这样”之外,既不敢不从,更不敢反抗,只有听从主子任意摆布的份儿。
就在那一刻,她的心头有如翻江倒海,各种各样的想法和忧虑一齐向她袭来:头一件,她怕主子会发现她的非处女身子,不单追问起来无法交代,很可能林炳还会因此而不要她,其结果只能是白白地让他霸占一次身子,做二奶奶的福份儿就会从此破灭。因此,她被林炳抱上床去之后,来不及多想别的,一门心思全都用在如何遮掩这件事情上。好在一者林炳正在情急之中,二者只知道凤妹是十几岁就卖到了吕家的小丫头,绝没有想到她会跟来旺儿暗渡陈仓,三者凤妹有过第一次经验,这一次半娇半羞半惊半怕半推半就的情景特别是不堪方圆凿枘(ruì瑞)痛楚难禁的哭喊装得极像,加上林炳在这方面也不是什么老手,因此竟被她稀里糊涂地搪塞过去了。
她最担心的第一关顺利通过以后,接着就不能不为自己的处境和今后的出路略作打算了。
早在凤妹刚进林家大门的时候,也曾经梦想过希望得到主子的青睐,但是不久就失望了。后来几经周折,才跟来旺儿有了百年之盟,却没有想到与来旺儿珠胎暗结之后,林大爷突然之间又会心血来潮,竟然违背了从前的诺言,私下里把她给收了房。只是此身一经主子占有,就再也不可能重归来旺儿了,连分尝一脔的可能都没有了。不管怎么说,来旺儿已经占有了她,她也确确实实曾经以身相许,有过白头之约,山盟海誓,言犹在耳,怎么能够在一夜之间全都烟消云散呢?
但是,这能归罪于她么?一个奴婢,连身子都是主子的,可不是主子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么?当年的誓言,今天的事情,都有天神共鉴,她相信老天爷也一定会体谅她身不由己的苦衷的。
再想想,自己当了守备大人的如夫人,不管怎么说,总也强如给奴才做老婆吧?好在主子要的是儿子,而这宗宝贝,自已的肚子里早就已经存下了一个,正愁无法卸车呢!这一来倒好,可以名正言顺地生下来了。只要生下来的是个儿子,不单要姓他林炳的姓,这偌大一份儿家私,就也有了她母子二人的份儿了。要是大奶奶求子没有结果,这林家的万贯家财可就全都是自己儿子的啦!这样一想,她倒觉得这是一件一步登天的大好事儿,不但解决了她目前最最挠头的“孩子没有爸爸”这个难题,而且自己的身份从此可以大大提高,很可能会身价百倍,终于成为一位人人羡慕的富家太太的。虽然她也知道大奶奶从小娇生惯养,有一副说一不二又变化无常的脾气,而且还特别会吃醋,但是她伺候了瑞春将近十年,不但熟透了她厉害的一面,也摸透了她软弱的一面。只要自己肚皮争气,能生下个儿子来,是不愁不能跟她争席专宠的。一想到专宠,当然必须先得到主子的欢心,于是乎到了下半夜,凤妹拿出全身的本事来,入微地体贴,百般地温存,而又恰如其份,绝不过火,装出一副心里完全愿意但又难于禁受痛楚的那种娇羞与腼腆来,枕席之间,不单缺少风情的瑞春从来没有跟他如此款恰过,就是翠花儿,也不过是个只会卖弄风骚的荡妇,哪有凤妹这种软语温存、柔顺体贴?一夜工夫,把个林炳伺候得飘飘然陶陶然,有如飞上了半天云雾里一般。
初八日上午,林炳桑中倦游,搂着通房大丫头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床。凤妹伺候着梳头洗脸,取早点心来吃过了,想起这一夜之间将凤妹收了房,尽管大门外头还没人知道,可是院儿里面的来旺儿、喜妹和灶下那个厨娘,却是瞒不过去的。这就必须对知情者买嘱一下,来一个瞒上不瞒下,大家通同一气儿来遮住瑞春的眼睛。
林炳先去找来旺儿。七月初七,来旺儿和凤妹这一对儿地上的牛郎织女,原也能够在鹊桥上偷渡一下,稍解相思之苦的;没有想到这一次出师不利,竟会跟太岁星相冲相克,生生地把这颗织女星从他身边给拉走了。这可真叫哑巴吃黄连──说不出来的苦。当天晚上,来旺儿想来想去,恨只恨自己晚开口了一步,如今自己的心上人让主子给收了房,成了禁脔一块,自己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从老虎嘴里抠肉吃呀!看起来,自己的婚事,早晚还只能把喜妹娶过来算完事。可是一想到喜妹那一身贼胖的肥肉,那一张柿饼似的扁脸,不由得又憎厌起来,真是宁可一辈子打光棍儿,也不愿意娶这么一个蠢猪般的媳妇儿。更糟心的是:自己跟凤妹都已经有了孩子了,如今不单媳妇儿飞走,连孩子也不得不送了出去,真正应了“鸡飞蛋打”这么一句俗话了。而且这事儿还声张不得,要是让大爷知道她肚子里的秘密,不仅凤妹从此再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只怕连自己这条小命儿都要交代在这上头呢!
这一晚上,来旺儿思前想后,翻来覆去地哪儿睡得着?早晨起来,勉强喝了一碗粥,正坐在自己房里愣神儿,见大爷一脚迈进房来,倒吓了一跳,只当是那件事儿露了马脚,慌忙站了起来,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地垂手站在一旁,等着顶雷,心里却在偷偷儿地琢磨着怎么应对。林炳见他那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想到三年前自己的诺言,多少也有些愧色和歉意,就和颜悦色地用好话抚慰他说:
“昨天晚上,大爷把凤妹收了房,你不要多心。不是大爷说话不算话,不叫你成家,只为你大奶奶过门三年,至今子息不动,你二爷又不知下落,这传宗接代的大事,要是单靠你大奶奶,只怕有点儿玄。这才不得已,让凤妹当个替身,只为你大奶奶是个小心眼儿,这件事情要是明着办,多半儿不肯答应。在凤妹怀上孩子之前,先还不能叫她知道。你是我的心腹亲随,我才把实话都告诉你。往后在大奶奶面前怎么遮掩,怎么转圜,可就全凭你自己的机灵劲儿随机应变了。只要你跟大爷一条心,给大爷办事儿,大爷总是会亏待你的。大爷三年前许过你一房媳妇儿,如今三年满服,也该给你成亲了。只是大爷已经把凤妹收了房,剩下一个喜妹,你要是看得上呢,大爷作主,就把她许配给你。等大奶奶回来,就说是你自己挑选的,我叫人替她做几件衣裳,择一个吉日,就给你办了喜事。要是你看不上呢,既不能委屈你,也不能强迫你,大爷再赏你五十吊钱,你自己央媒说合,另娶一个好人家的姑娘也使得。你愿意怎么办,琢磨好了,就告诉我。”
来旺儿原本只当是祸事就要临头,没有想到大爷恩典,考虑得比自己还周到,给自己送来的竟是一件喜事。五十吊钱,合两千五百斤大米,娶一个穷家姑娘,纳聘行定,财礼酒水,连谢媒钱在内,只怕都有了。即便不够,这几年来自己也攒了点儿钱;再说,大爷手里,不是还存着那五十吊卖兄弟的钱么?有这么许多钱,能不能娶一个比凤妹更俊悄的媳妇儿不敢说,要娶一个比喜妹标致的却绝不是难事。琢磨到这里,正想开口表明自己不要喜妹愿意另娶的心思,忽然想到凤妹肚子里还有自己的一块肉;这块肉,他日落生以后,无可置疑地将要变成林家的公子或是小姐,而自己这个正牌儿的生身之父,仍不免屈居于管家之位。指着小主人,他跟二主母之间必然存在一种心照不宣、互相默契的暖昧关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