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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劝,是去传我三叔公的口谕。我可没那口才能劝说我大哥回头。”
林炳借风行船,假惺惺地说:
“那好,难为你们有这一片忠心,我一定成全你,放你上山,去晓谕吴本良一伙儿,同时也捎去我的几句话:如果不听良言相劝,不走自新之路,大军一到,白水山玉石俱焚,可就悔之晚矣!”
小顺儿一时揣摸不透林炳此话真假,只好装出一副虔诚的样子来,感激涕零地连连磕头说:
“谢大人恩典!小人如果不忠心为国,天地不容!”
林炳一面吩咐将小顺儿暂且收监,一面下令舒洪团防局多派团丁暗暗把住通往蓝家寨的大小路口,不论是上山还是下山的人,见一个逮一个,务必掐断雷家寨与外界的一切往来。
马三公子得此密令之后,专派数十名熟悉蓝家寨地理人口的团丁,扮作樵夫猎户模样,白天巡逻,黑夜埋伏,单等大鱼入网。
果不其然,八月十一日夜间,谢三儿悄悄儿地从寨墙上缒了下来,隐入丛林中,刚走了百十步,冷不防脚下三根绊索同时绷起,背后四把挠钩一齐伸来,周围十数名团丁手执快刀团团围定,任你谢三儿有缩骨穿山的本事,也难逃脱了。众团丁七手八脚地把谢三儿捆绑结实,押到舒洪团防局来。马三公子一见是这个冤家对头,怒从心头起,不问情由,鞭子蘸凉水先着实痛打了一顿,又怕他遁去,不敢羁押久了,着人用七八根麻绳把他捆成一个粽子相似,仍像上回送小顺儿似的装进麻袋,等天色大亮以后,送进守备衙门里去。
林炳拆阅来文,见逮住了谢振国,心中大喜,立即升堂审问。久闻穿山甲的大名,只当他是个顶天立地相貌堂堂的奇男子,等到解开麻袋掏出来一看,却是个五短身材、眼红鼻塌的凡夫俗子,心里先有几分看不起他,就吩咐松绑。从舒洪押解来的团丁连忙跪禀,说谢三儿神通广大,松绑不得。林炳一声冷笑,吩咐:
“只管松绑,我今天倒要领教领教他的骨头究竟有多硬。”说着,砰地一拳砸在案子上,显出十二分的威风来。
解去了外面团团捆住的麻绳,只留下一根绳子背捆着双手。谢三儿挺立在林炳面前,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红眼睛,且看他怎样摆布自己。
林炳运了半天气,冷不丁问了一句:
“谢振国,你四处流窜,偷坟掘墓,挖了多少人家的祖坟,早就犯下了十恶不赦的死罪;后来又伙同吴本良反抗朝廷,图谋不轨,今天被捕归案,还不跪下如实招认,恳求从宽发落!难道一定要等到三根无情木套上了你的踝子骨再开口吗?”
谢三儿撇着嘴鄙夷地回答说:
“要我冲着你下跪?怕是王妈妈见了玉妈妈,差那么一点儿。实话告诉你说:我谢三爷这一辈子,除了拜师傅磕过三个头,再就是跟野婆娘们相好的时候下过跪。你要想叫我下跪呀,除非叫你婆娘来倒还差不多。说我偷坟掘墓,这倒不假。不过那是我替天行道的行当。你想想,金银财宝原是供活人用的,有钱人家死了人,还要把金银财宝带到地底下去,吃不能吃,用不能用,岂不可惜!这世界上有干我们这一行的人,才能叫这些金银财宝重回人间来供活人使用。我看,这是功德无量的好事,有什么罪过?说到跟吴本良他们一起反抗朝廷,这也不假。不过这是叫你们这伙儿丧尽了天良的官府豪绅们给逼的,并不是我们的本意。要问我帮本良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事儿,你不问,我还想跟你说道说道,扬扬我谢三爷的名气,免得他日淹没了我的功绩哩!你坐端正了,别吓尿了裤子!告诉你,当年吴本良被关进大牢里,是我谢三爷打地洞把他引出来的,只可惜到了学宫前,又让梅得标给抢回去了。再告诉你,当年求雨大闹衙门口,是我装的白云道人,是我摔铜锣想砸死金鸡太爷,只可惜那老小子逃得快,被他躲过了。怎么样?就这几条,够不够定一个斩立决的?”
林炳被谢三儿撩拨得怒火中烧,破口大骂:
“浑蛋!你犯的罪,随便哪一条,都够得上千刀万剐了,想判个斩立快,没那么便宜!你说:这次你半夜里下山,想去干什么?”
谢三儿嘻嘻一笑:
“回禀守备大人,这次下山嘛,是因为八月十五惦着跟你那媳妇儿、我那老相好的团圆团圆,这才偷偷儿地溜下山来。不提防中了你们的埋伏,算是我谢三爷倒了邪楣,也算是你那媳妇儿命苦罢咧!”
林炳气冲斗牛,刚脱口骂了一声“放你娘的屁”,想到自己的身份,就又咽了回去,改为狂叫:
“把这个油嘴滑舌的贱骨头给我夹起来!”
两旁的亲兵如狼似虎般一声吼叫,扑过来把谢三儿按倒在地,脚踝子上套上了三根无情木。林炳一拍桌子喊了一声“收!”两名亲兵背对背各拽一根绳头把夹棍收紧。只见谢三儿坐在地上,闭嘴咬牙,两眼圆睁,一口气运到了脚下,那三根硬木棍居然不能伤及他的皮肉分毫。林炳狂怒起来,一挥手,又上去两名膀大腰圆的亲兵,帮着去拽夹棍的绳索。这一回,四个人用力过猛,只听得嘎嘣一声,三根木断成了五截:外面的两根,齐刷刷从中间折断了。谢三儿一阵大笑:
“这么糟朽的木头,怎么用来做刑具?快换一副硬点儿的来!”
林炳被激怒得火冒三丈,碍着众人,又是白天,不敢公然搬出金鸡太爷和姽婳夫人精心设计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刑具来;暂且押下去吧,一者未得到半句有用的口供,二者也难消心头这口恶气,一跺脚,站起身来,离案亲自去选了一副加粗的崭新夹棍,一面下令叫亲兵套上再来,一面就站在谢三儿身旁看着用刑,嘴里自鸣得意地说:
“你以为你穿山甲来无影去无踪,事情办得机密极了,却不知道你每走一步,身后都有我的人三步不离左右地跟着。七月初你下山往春山饭馆送银子,往雪峰山头送书信,连那信里面写的都是什么,哪一件我不知道?告诉你这个瞎了眼的,你撞到了范通媳妇儿开的黑店里,一碗蒙汗药酒把你放倒了,要不是我赶到,早把你大卸八块了呢!”
谢三儿一听这活,如梦初醒,真是悔恨交加,懊恼不迭。从林炳的话中可以推知:一,朱松林是永远不能到达雷家寨了;二,春山饭馆一定已经落到了林炳的手中;三,林炳既然已经洞悉山寨将在八月十五为本良等婚娶大办筵席,是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趁虚而入的大好时机的。为此,谢三儿想到:山寨如果没有损失,倒也罢了,万一稍有疏忽,给林炳以可乘之机,从而招致损兵折将甚至更大的失败,那么一切罪责,可就全都是自己的了。想到这里,他一恨范通的那个“臭妹妹”,恨不得像结果范通那样一刀下去把她的五脏全掏出来;二恨自己的贪杯嗜赌好女色,以至落得今天害了自己又害了山寨全体义军。他对自己先审判后量刑:觉得如果按军法处置,连推出斩首都太轻了。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师傅来。师傅身怀绝技,只因不愿向庸碌无能之辈、贪赃枉法之徒低头服小,干上了偷坟掘墓、周济穷困的营生,一辈子身上从来没断过铜钱银子,也从来没断过狂饮豪赌烂嫖。他活着,第一是千方百计地从富翁的坟茔里盗出财物来让穷人过得舒服些;第二是要让自己过得更快活更有意思。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娶进一个婆娘来,最后因为醋海兴波,一条性命白白地断送在女人的手里。谢三儿从师傅那里全盘继承了绝技和嗜好,并从师傅的惨痛教训中悟出了“女人可玩儿不可娶”这样一条宗旨,出山行道,自以为可以万无一失了。却没想到自己不单也输在女人的手里,而且比师傅输得更惨:师傅的失着,只不过断送了他的一人一家;自己这次失着,不单断送了自己一人,还有可能关联到千百个人的生死和整个山寨的存在啊!他悔恨,已经晚了;他恼怒,已经无计可施了;他想挽回危局,可已经无能为力了。
在他沉思中,一副粗大的夹棍又套上了他的双脚。林炳反剪着双手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嘴里还连损带挖苦地念念有词。一个“收”字令下,四条汉子一齐用力,绷紧了穿在三根无情木中间的四股牛筋。谢三儿又一次运气挺刑,直累得那四条汉子汗流满面,气喘吁吁,谢三儿依旧面不改色。这时候,有一个干巴狼似的小卒谄媚地向林炳献计说:
“启禀大人,这个贼匪练过气功,惯会挺刑,小的有一高招儿,可以破得:取一竹管,插入他的粪门之中,叫他拢不住气儿,他就什么功夫也没有了。”
谢三儿挺刑,本来只为气一气林炳,显一显自己的本事。后来听林炳说出被范大妹妹用蒙汗药麻倒一节,已经气往上冲,不能自持了;这会儿听这个小卒当面献计,不由得怒火上升,登时睁圆了双眼,大喝一声,在背后捆住双手的麻绳“嘎嘣”一声就断了。众人一错愕间,谢三儿双手抓住夹棍的绳头猛力往怀里一拽,四条大汉同时摔了个仰八叉;谢三儿再使个金蝉脱壳,双脚从夹棍中抽出,右手提起那副足有十多斤重的夹棍来只一抡,正砸在那条干巴狼的脑袋上,登时脑浆迸裂,死于非命。谢三儿回过手来,再抡起夹棍,猛力向林炳砸去。林炳到底是练过武艺的,见砸倒了小卒,早有防备,这时候只轻轻一闪,就闪在一边,顺手拔出七星剑来,趁谢三儿还没有回过手来的工夫,一剑削去,正中右手,夹棍扔落在地,众亲兵各掣家伙一拥上前,把谢三儿死死摁在地上。要按林炳这会儿的心意,真想一剑劈死他,但想到这是反叛要犯,又是生俘,不能给金太爷只送一颗人头去,何况还想从他嘴里掏出更多的秘密来,于是忍了又忍,也不想再审了,吩咐暂且收监,不许声张,等待金太爷发落。又怕他使缩骨法半夜里遁去,用一根手指头般粗细的铁链儿,一头锁在他的琵琶骨上,一头锁在牢房的木柱上,还吩咐一天只给他喝三碗稀粥,叫他有气无力,动弹不得,无法逃跑。
谢三儿知道自己罪重难赦,也无脸活着去见山寨上的弟兄,更不巴望本良他们下山来营救自己。干他们这一行的,事发被捕,按律一概凌迟处死,为免受那三千六百刀零割碎剐之苦,大都随身密藏剧毒丸药。入夜之后,谢三儿朝东跪下,磕了三个头,一谢父母养育之恩,二谢师傅教诲之劳,三谢失密招灾之过,然后悄悄儿服下毒丸,仰身躺倒,呼呼睡去。鼻息渐渐微弱,终于无声无息地安然入睡,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
八月十三日凌晨,守路团勇在蓝家寨外一根绊马索逮住了朱松林和他的两名伴当,又从他身上搜出了“见字放行”的吴本良亲笔请柬。马三公子为此专程到县城与林炳密商了一番,受计回到舒洪。谢三儿朝东跪下,磕了三个头,一谢父母养育之恩,二谢师傅教诲之劳,三谢失密招灾之过,然后服下毒丸,仰身躺倒,永远睡去了。
八月十四日,吕慎之接到林炳专差急送的密札,当夜召集团董、帮办们议定了出兵计策。
八月十五日,壶镇团防局点起了全部团勇,加上属下各村团、族团中抽来的精锐,共计三百之数,一律乡民装束,暗藏刀枪,中午饱餐之后,各自分头出发,限令务必于申牌时刻赶到岱石村蒋氏宗祠中取齐。
这岱石村,在壶镇南面的马鞍山脚下,与白水山北坡遥遥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