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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她言语愤愤,顿觉很是荒唐好笑,忍不住道:“恭定王为了自保牺牲了你姐姐,原不过是他自私跋扈的个性使然,至于王爷处死了她,也是她咎由自取,皇上都没有苛责王爷,却轮得着你来抱打不平么?何况……”我看了眼怀中一脸沉默的惇儿,幽幽道:“惇儿是王爷的子嗣,你有何资格说要将他带走?”
她闻言黛眉一挑,目中的神色便愈发厌憎深浓,咬牙道:“苏宓,你如今且尽得意,待得日后你的亲人也尽折在他手上了,我看你还能笑到何时!”
虽明知她不过肆意撒泼,可被她这样一说,我心头仍是扑簌簌地抽动了一下。我的亲人……倘若有一日果真与他有了利害冲突,他是否也会像如今清理恭定他们一样,毫不留情便尽都除了去了?
不是不可能的呵……我涩涩想着,他对着自己的亲兄长亦是如此狠手,生于皇家,亲情本自凉薄,纵然你不想深陷其中,只是为了自保,谈论亲情,本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而亲情都谈不上了,还能罔顾其它?
“苏宓,万般我都可以忍了,唯独忍不了你。”她突然冷冷道,“我初时只道他对你也不过如此,新人笑旧人哭的道理我懂得很,可我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置那新娶的高丽公主于不顾,转头便撇下她去楚朝找你去了。他竟然如此待你……他怎能如此待你!”说到后来,她语声如嘶,已然很是失控。
“如此……待我?”我沉声接口,抬眼却见拓跋朔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立在她身侧,冷冷望着她。
“还是如旧时一般聒噪。”他淡淡道。“这么些时日了,你还没有清醒么?”
“王爷……”她目中一亮,待要开口,却蓦地被他冷冽的眼神给惊住了,讷讷道:“贱妾……贱妾……”
拓跋朔目中一寒,虽是瞪着她,口中却是冲着漠歌,语声如冰,清冽吐出。“掌嘴。”
漠歌一怔,然而片刻后便即反应过来,匆匆抬眼看了看我,“是!”
杳娘登时一脸震惊愤恨,“王爷!”
我抬手便覆住了惇儿的双眼,望着他一脸淡漠的表情,虽并不同情杳娘的遭遇,却为着他如此不顾及惇儿心情的做法而微微着恼了起来。我察觉到怀中惇儿身子瞬时的僵硬,环抱住他的手臂微微使力安抚着他,没有开口,只转身便要进去车厢,未料他却突然镇声道:“让惇儿看着。”
我蓦地转身,“你——”
杳娘嘶声道:“王爷,您当真就如此厌弃贱妾么?惇儿可是贱妾的亲生孩儿,您将他夺了去给那贱妇抚养,让我们母子分离,如今还要贱妾在惇儿面前受辱么?”
我听得她如此羞辱,心中自然是怒气顿生,正要开口,拓跋朔已是剑眉怒挑,“还不动手!”
漠歌身子一震,仓促地应了声:“是!”正要抬手,惇儿却蓦地挣扎着自我身上滑了下去,甫一落地,便跳下车去冲到了拓跋朔身边,抬手抱住了他的双腿。
拓跋朔一怔,低了脸看着惇儿,眉头紧蹙。“惇儿,你作什么?”
惇儿抬起头,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已经是泪眼朦朦,他急急地比划着,央求着拓跋朔不要责打杳娘。我心中很是酸涩不堪,睨了睨杳娘的面色,却见她目中戾气渐消,竟也有些微的迷蒙之意流转来开,我幽幽道:“有子如此,妇复何求?”
杳娘闻言一怔,迟疑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拓跋朔,目光却终是慢慢落在了惇儿身上。“惇儿……”她探出手,想要抚上他的手臂,却被漠歌极快地拦住了,她咬了咬牙,终于站直了身子望着拓跋朔道:“求王爷将惇儿还给贱妾。”
“痴人说梦。”拓跋朔冷冷道,“本王的子嗣,岂有容人带走的道理。”
杳娘哑声道:“王爷,难道惇儿不是贱妾怀胎十月,辛苦诞下的孩儿么?您要贱妾眼睁睁看着惇儿被别的女人带走——贱妾不甘,死也不甘!”
“因为不甘,所以你便再再与人勾结想要谋算本王,甚至不惜以惇儿作饵,如此生母,要你何用?”拓跋朔一脸厌憎,眼看杳娘抬手便要攀上他的袍袖,他振袖便挥了开,冷凝的神情蓦地震开,已然是怒意勃发。
“贱妾从未想要谋算王爷!”杳娘已怔怔淌下泪来,“贱妾所做任何,全都是为了能和王爷长相厮守。贱妾明白王爷是做大事的人,儿女之事自然不被放在心上,贱妾也从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纵然王爷心中没有贱妾,可总算贱妾也是您身边的人,是惇儿的母亲。可是王爷如今却对着这女人如此体贴入微,连惇儿也被她夺了去……您要贱妾不伤、不妒,王爷,贱妾实在是——”
“住口,不必多说!”杳娘话犹未尽,拓跋朔已不欲再听,只冷冷哼道:“我念在你是惇儿生母的份上,三番四次饶你不死,可你作茧自缚,数次挑衅,如今竟连拓跋安也勾结上了!你今番的目的是什么不必你多说,你想抓了惇儿,甚至还想抓了宓儿——我但要再饶你,连我自己都交代不过去!”
“王爷……”杳娘听了拓跋朔如是一番话,目中惊恐之意愈发浓烈,颤声道:“王爷当真要……要杀了贱妾……”
“夫妻一场,赐你全尸。”拓跋朔转过身去,再不愿看她一眼,冷冷一挥手,“带去树林里,赐白绫三丈。”
“王爷!”困兽犹挣,杳娘自然不会甘心认命,拼命推搡着奉命前来捉住她手臂的侍从便嘶喊开了,“贱妾不服!贱妾不服!”她喊了数声,见拓跋朔毫无动容之意,蓦地又冲向了惇儿,“惇儿,惇儿!你眼睁睁看着亲母被杀么?惇儿!”
惇儿已是哭到哽咽难言,闻唤脚下一个踉跄便生生向她跑了过去,漠歌眼疾手快一把便拽住了他,“小王爷!”
惇儿脚下一滞,然而只是一瞬,他蓦地张口便狠狠地在漠歌手背上咬了一口,趁着漠歌吃疼抽手的一霎极快地冲向了杳娘。我心下大惊,“惇儿!”想要去追却已是来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他撞入了杳娘怀中。
杳娘目中一亮,极快地便伸手抓住了惇儿,另一手只在下一刻便抽出了发间的金簪堪堪抵在了惇儿的颈项间,决然地望向了拓跋朔,沉声道:“郎心如铁,贱妾也无话可说,事到如今贱妾情知断无回头之路了,王爷若定要了贱妾的命,贱妾只得带惇儿一起走了!”
“你不要糊涂!”拓跋朔尚未开口,我心头大急,紧着迫了一步,却在她陡然加深力道的手势下生生刹住了去势。我心下恐慌,只觉全身亦微微地抖颤了起来,颤声道:“你……你先把簪子放下!”
她冷笑道:“你这副模样也当真是感人心肺。苏宓,你当真很疼惜惇儿么?别说笑了,你不过是失了自己的孩儿,便抓着我的惇儿充数罢了!”
我心中一痛,怔怔握紧了手掌,望着她寒光如雪的双眸泠然道:“没错,我是失了自己的孩儿,所以我将全部的母爱都放在了惇儿身上,可是那又如何?比起你来,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好,至少我是真心的疼惜惇儿!”
“你是惇儿的生母。如你所说,你怀胎十月,千辛万苦诞下的孩儿目下就在你怀中,可你是如何待他的?你用他博宠,用他巩固自己的地位,为了留住拓跋朔你不惜下药害他!现下你又在作什么呢?那原本应该是给他最多抚慰的母亲的手,目下却拿着冷津津的簪子抵在他的咽喉!如此生母……你根本枉为人母!”
我说到激愤处,突然便觉一阵头昏脑胀,仿佛被抽去了全部气力般,脚下也跟着虚浮了。挥开了急忙前来便要扶我的绣夜与静竹,我慢慢蹲下身子,望着遭遇如此变故却不似方才一般哭闹,反倒流露出一股异于常人的平静的惇儿,脸色的是苍白的,于是便愈发衬着那一双星子般的眼瞳愈发黝深,怔怔望着前方,却不知究竟是瞧在了何处。“惇儿,”我慢慢探出一手,尽了全力让自己的笑意不至紧绷,尽了全力地温柔。“过来母妃身边。”
杳娘身子一震,然而那握着簪子的手却终是慢慢地软了下去。我瞧得分明,惇儿那白腻如瓷的颈项上依然破了皮,那洇红先只是一点,慢慢便聚拢着渗透了出来,望入眼中,令我心中阵阵刺痛。“惇儿……”
杳娘俯下脸去,“惇儿,你自己选。”她突然开口,蓦地抬眼望我,仍是一径的睥睨,斜乜着我,“你跟她还是跟我,你自己选。”
拓跋朔终于开口。“你若懂得为惇儿的前程着想,就不要再做这样无谓的事。”
杳娘咬牙道:“横竖你日后还会有别的子嗣,我的惇儿又身有残疾,早已没什么前途可言!”
我眼见惇儿纤弱的身子又是一震,本已苍白如雪的面色更是惨淡到被抽去了最后一丝血色。我静静望了拓跋朔一眼,却在下一刻点头,“我接受。”
“惇儿。”我望着他魂不守舍的悲伤模样,眼角已不受控制地潮润了。我没有再往前走一步,静静站直了身子。“你自己选,跟她,还是……跟我?”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好孩子,真的,我又来更文了,真的!
第五十三章 烟水隔潇湘(上)
我同意让惇儿自行选择,杳娘自然是千肯万肯的,拓跋朔微微睨了我一眼,虽未曾言语,可他神色中的忧虑却太过分明。我看出他的担忧与不快,胸中莫名地赌上了一口气,怎么,你便认准了惇儿不会选我么!
有些赌气地挺了挺身子,乜过杳娘紧紧桎梏着惇儿身子的手,我静静道:“我让惇儿作主,无论他作了怎样的选择我都不会有半句埋怨。若他选了你,我会遗憾,但绝不会为难于他,可是若他选了我……你能同样做到就此罢手,不再纠缠么?”
杳娘很是轻蔑地笑了笑,“苏宓,你认为惇儿可能选你么?”她说着话,却突然很是警醒地侧过身去大喊一声:“别乱动!”
我一怔,却见漠歌颇是仓惶地刹住了手势,内疚地看了拓跋朔一眼,又看了看我。拓跋朔倒是面色未变,杳娘冷哼道:“我早看出了,你不过是故意与我说话想要拖延时间,搅扰我的心神,好教人趁机抢走惇儿!苏宓,你当真是卑鄙之至!”
她话语数度挑衅,我便是再好脾气的人,也终是忍不住愠怒了,我镇声道:“你们通通退开,谁都不许插手这件事!”我望着拓跋朔一脸深思的表情,“王爷昔日曾说,日后惇儿便交由臣妾教养,如今臣妾只问王爷一句,王爷昔日的那句话,可还作不作数?”
他微微蹙眉,目光极快地望了漠歌一眼,漠歌会意,虽仍是担忧,却也不得不领着那队侍卫退下了。我望了望身后的绣夜与静竹,“你们也退下。”
“王妃……”她二人自然很是不愿,然而在我平静到古井无波的眼神下却也情知是无法违拗的命令,只得听话退下了,远远走了开去。
他眼见在场再无不相干的人,终于淡淡开口。“自然作数。”末了,又补了一句,却是深深地望着我的眼睛。“本王但凡允你的话,不管何时,总不会反悔。”
“如此,甚好。”我静静点头,然后在下一刻将手拢入了衣袖中慢慢交合在心口,我眉眼低垂,再不看向身边任何人。“那么,臣妾请王爷也回避片刻。”
“你说什么?”他似乎很是惊讶,声音里含了几分的清震。
我没有抬眼,只静静重复。“臣妾,请王爷也回避片刻。”
我虽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