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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怔地立着,望着自己一身的血红,肝胆俱裂,惊得连连后退,却猛地撞上了一个人。我一惊,“朔郎!”
他却睥睨地望着我,转身便走。“朔郎,我不曾负你!”我的眼泪流了下来,“为何你却不肯信我!”
他仍是没有回头,那天青色一抹身影在无尽的幽暗中渐行渐远。
“朔郎!”
我猛地坐起身子,然而未及坐稳便又软软地倒了下去,手臂重重地砸在榻上,我顾不得疼痛嘶声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很快有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自外殿传来,“王妃醒了!”一名杏红衫子的女子猛地扑到在我榻前,哽咽着喊道。
“妆晨,是你呵。”我缓缓道,嗓子如受火炽一般干涩疼痛,我咳了几声,待得瞧清楚周遭的摆设,却分明是我的寝殿重华殿。我喃喃低语:“我们不是在弘恩寺祈福么,怎地却回了王府了?”
妆晨望着我一脸沉静茫然的模样,眼泪愈发流得狠了,伸手抓住我冰凉的手掌,哽咽道:“王妃,您一定要节哀,您还年轻,只要身子调养好了,将来——”
“你在说什么呢?”我睨了她一眼,浅笑盈盈,“节哀?我作什么要去节哀?好端端地你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王妃!”妆晨低喊了声,温热的泪水断线珍珠般大颗大颗地砸在我的手背上,“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应该一直陪着您,绝不该放您自己一个人的。要是奴婢一直在您身边,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我怔怔地望着她,慢慢将手掌抽了回来抚在腹上,“妆晨,我饿了。”我低低道,“你每尝劝我,即便再没胃口,为了腹中的孩儿也多少需要吃点,你快去给准备膳食,越多越好,快去!”
“王妃……”妆晨慌忙举起袖子擦净了面上的泪痕,强笑道,“绣夜早备下您平时最爱吃的饭菜了,就等着……就等着您醒过来呢。奴婢马上让她把菜热了给您送来。”
“好,你快去。”我连连颔首,见她起身往外走去,偌大的房间眼看又只剩下我一人,我莫名地便开始恐慌,忙跟着掀开锦衾便要下榻,“算了,我自己去罢,我实在等不及了呢。”
“王妃——”本已打帘便要走出去的妆晨听到动静,猛转身便冲回我身边将我扶回榻上,心急如焚道:“王妃您千万不能下榻!太医交代您一定要卧床静养,否则会落下病根的!”
“你真是啰嗦。”我顺从地躺回了床上,轻笑道,“只怕我腹中的孩儿尚未出世,我便要被你管死了。”
妆晨噙着泪道:“王妃说笑了,奴婢……奴婢也是为了王妃的身子着想。您好好休息,奴婢这就去通知绣夜传膳。”
很快绣夜便将膳食端了进来,全是我平素爱吃的菜色,樱桃糟肉,东坡肉,还炖了一盅香浓诱人的鸡汤。绣夜扶着我坐起身,小心地端着紫砂盅将鸡汤一勺一勺慢慢舀入我口中。我满意饕餮着,不由赞道:“绣夜的手艺比起从前仿佛又进步不少呢,我果然是有口福。”
绣夜亦是与妆晨一般的核桃眼,闻言忙扭过头拭了拭眼角,轻声道:“只要王妃不嫌弃,奴婢一辈子都这样伺候王妃,给您做饭,熬汤。”
很快一盅鸡汤便叫我喝得见了底,我慨然道:“今日孩儿倒是乖得很,半点也不曾扰了我的胃口呢。”
“王妃?”绣夜闻言一怔,银匙便抓捏不住,一下子掉到了我身上,连带着也撒出来些许鸡汤。她一惊,忙将紫砂盅放到一边的托盘上,抽出帕子便为我擦拭了衣角,连声道;‘王妃可烫着没有?可烫着没有?”
我怔忡地瞧着她一叠声地询问我有无烫伤,拉开锦衾为我擦拭着衣摆,我这才瞧见身上的衣服早已换过,却是海棠红的一件云锦衬裙。那略略暗色一袭艳红骤然闯入眼帘,我身子一震,脑中一直混沌的一处终于渐渐分明了起来。
眼熟的红色,触目惊心的红色,那样疼痛的红色,带着温暖的气息一点点从我的体内流失掉的红色……我失去了我最重要的东西。
“王妃……王妃……”
我推开绣夜忙碌的双手,自己伸手拿过筷子,就着每一盘菜都大大地挟了几块,便如得了癔症一般狠狠塞入口中,大口地咀嚼着。浓稠的汤汁顺着嘴角便缓缓流了下去,眼泪却不知何时已盈满了眼眶,再也储不下更多,怔怔地便滑落下来,与汤汁混合在一起,腻在下颚上,将落未落。
“王妃!”妆晨与绣夜齐声唤着,“王妃您别吓唬奴婢呵!”
我直将口中塞地再也填不进半点菜肴,才愣了半晌,突然俯身推翻了所有菜肴,趴在榻上将口中的食物尽数呕吐了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地砖上,我全身剧烈地颤抖,只觉后心一片淋漓,冷汗涔涔地涌着,贴身的衣裳被紧紧地沾黏在身上,一阵阵打着寒战,直哭得声嘶力竭,几乎岔过了气去。怎样也不愿相信我的孩子,我那样期待着的,口口声声要用性命保护的孩子就这样失去了!
“王妃,王爷来看您来了!”
珠帘被刷刷地打起,我一怔,冷眼瞧去,却是静竹一脸哀色地在门口立着,妆晨与绣夜慌忙伸手想将我扶起身,却被我一把挥开。她二人无奈,只得双双退到一边。
我颤抖着撑住床榻缓缓挣起身,默然望着那双皂色的绣金丝龙纹的棉靴静静在我身前停下。
第三十一章 东风临夜冷于秋(上)
“你们是怎么照顾王妃的?”他静静开口,声音不大,然而却透着十足的威严与震慑。
“王爷恕罪!”妆晨与绣夜面上一白,双双跪了下去。
他看也不看一眼,目光自我面上微微定格,却极快的转开了脸去。已是掌灯时分了,儿臂粗的红烛劈啪地爆着烛花,在突然甯静地只剩此起彼伏呼吸声的房中显得如此的突兀与心惊。我冷眼瞧着他静默的脸庞,眼睑下投下乌压压一片阴影,他阖着眼帘,我瞧不清他的神情,猜不透他的内心,近在咫尺亲密如斯的良人,此刻竟是那样的陌生难明。有清楚的悲凉一点点蔓延上来,本已止住的泪意抑制不住地重又涌上干涩疼痛的眼眶,手臂在榻上支撑着久了,便麻麻地有些酸痛,我手肘一松,怔怔地便伏了下去,耳畔只听他低声道:“出去。”
微微的沉默,妆晨低声道:“王爷,王妃她——”
“出去。”话语未变,只是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耐。
“是。”妆晨与绣夜齐声应着,足下微微踯躅,终究还是走了出去。
“宓儿。”他伸手按住我的肩头,“我……”欲言又止,却是连语气也艰涩了起来。
他掌心的炽热透过薄薄一层衣裳缓缓蔓延到我身上,可没有了往日的温暖,此刻却只觉灼热而不安。我微微一挣,已然躲开了他的触碰,面容仍深埋在绣枕中,怎样也不愿抬头望向他。
他顿了顿,再次伸手于我,这次没有放在肩头,却是略略使了几分气力将我身子直扳转了过来。我下意识地蜷缩了起来,将脸深埋在手臂中,蓦地腹上一热,却是他的掌心缓缓覆了上去,他轻声的开口,一贯沉着甚而透着几分淡漠的他语气中竟是掩不住地微颤。
“疼么。”
我心头一震,猛抬眼望向他,隔着朦朦的泪水这样望着,便连他的面容也模糊了起来。他依旧阖着眼,结实的喉结上下一滚,唇角微扬,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更似带着浓浓的自嘲。“我知道你疼。”
眼泪滚滚而下,我抽噎着,再忍不住伸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掌。“是你……是你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
指尖有微微的粘腻,他的手背被我未带护甲的指甲无意识地深深一抓,已然渗出鲜血。那殷红的一抹映入我眼中,令我悲怆愤恨之意陡然猛涨。我怔了半晌,蓦地嘶声喊道:“你走,我不要见你!”
他身子一震,瞧也不瞧手上的伤口,镇声道:“这是意外!宓儿,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我拼命推拒着他的碰触,激烈的挣扎中竟而翻身滚落了床下。我已然失去了理智,用力推翻了榻侧的案几,一旁铜质的烛台受到碰撞摇晃了两下便重重地砸了下来。我神思恍惚竟不知闪躲,只见那黄澄澄的一团渐渐逼近,眉心几乎已感到那炽热的烫意,正当我被唬地愣住之时,却见他的身影飞快挡在我身前,那儿臂粗的红烛便正正砸在他的肩背上,他用力地抱住了我的肩膀,大声吼道:“宓儿!”
有滚烫的蜡油溅落开来,烫在我的颊上,火辣辣地疼。他将我抱起身重新放回榻上,一贯神采飞扬的眸子此刻是浓烈的悲愤,“孩子没有了,我也一样心痛。”顿了顿,望向我的眼神忽而便有了一丝清澈的压抑,“害死我们的孩子的,是那个人,我不会放过他的。”
我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谁,浑浑噩噩也不想追问,只呆呆坐着,下颚枕在蜷缩着的膝盖上,任凭泪水狂肆地奔流。“我为什么会醒过来?为什么不和孩子一起死了?”想起不久前刚刚与他一起秉烛夜话共同沉醉于这孩子的到来,想起他欢天喜地地给孩子起名的模样,想起自己满心饱涨的温柔与期待,顿时只觉胸口一阵惊痛,直如万箭攒心。“我为什么要醒过来!”宁愿死去也不想活着体味这痛失骨肉的惊痛呵!
他见我一脸恍惚,用力握住我肩膀吼道:“害死孩子的不是你,也不是我,是宁允祯!”他伸手理开我被腻腻的汗水粘黏在额头的碎发,语气稍稍和软了些许,“死?我怎么会让你死!我要你好好活着,和我一起活着,我们还会有很多的孩子。”
我听得他竟将全部过失归咎于允祯,蛰伏的怨恨与不甘登时袭上心头,我微微启口,狠狠啮住了干涩发痛的唇瓣,半晌幽幽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可笑到头来你终究还是不曾信我。”
“我若不信你,现下你早已被丢进大牢!”他一震,握住我肩膀的手掌不自觉重重施了几分力道。
我哂道:“你若果真信我,便不会刑囚允祯,他总算也是楚朝名正言顺的慎安王,你擅自将他囚于王府却又安了什么心?不过是要教天下人诽议思贤王妃乃是败德败行的女子罢了。”我冷笑不已,“你如此羞辱于我,我虽身在殿堂,却又与身陷囹圄何异?”
他面上阵阵纠结起来,目中戾气渐浓,近似咬牙切齿道:“宓儿,看来我果真是太纵容你了。”他蓦地暴怒,猛站起身狂躁地踱了几步,怒道:“慎安王又如何?只要本王一声令下,他立刻人头落地!我倒要看看楚朝能奈我何!”
我见他仍一径如此推诿发狠,登时只觉心凉不已,直似冷到了心肺。我强忍着盈眶的泪水,镇声道:“我与允祯断无情弊。拓跋朔,你若因此疑我,只会令我小觑了你!”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转过脸恨恨道。
我怔怔冷笑,直笑得心肺也痛了起来,我抬手指向门口,“你走罢,去娶你的公主,去霸你的天下,这思贤王妃的名头,谁要谁取了去……从今而后,我再不想见你。”
他亦冷笑:“怎么,见到旧情人,就愈发看我不痛快了么?”他说着逼近了几步,伸手重重地桎梏住我的下颚,目中透着令我心惊不已的寒意,突然一把推倒我便俯身扑了上来,重重地将我压在身下。“他究竟哪里比我好,值得你这样念念不忘!”
“你不配跟允祯比!”我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的身体压地我呼吸维艰,只能拼命伸手抵着他,望着他咄咄逼人的眼神,我不欲退缩,愈发口不择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