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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小北告诉我此事后,停了一下,又自语道:“不知姬飞和牛望月印好了没有?”小北一边说一边叮嘱我,“此事不可告诉别人,朱锋知道脸上会挂不住的。”
在市里那份任命文件上,阎局长粗粗批了一行字:局领导阅毕请各科传阅。待这份文件传阅到我手上,已是一周以后了。我看着那份任命文件,心里暗自庆幸:我当初弃赵投马的决策是多么英明啊!
我们局的领导班子终于由双数变作了单数,他们分别是:阎水拍局长,余宏进副局长,陈奋远副局长,马方向副局长,朱锋纪检组长,姬飞行业工会主席,牛望月总工程师。
有人私下开玩笑说,这下我们玻管局成“动物园”了——七位局领导里有四位是“动物”:马、朱、姬、牛。
科级干部的民主测评是在马方向副局长任命文件下发的第二天进行的。因科级干部的任命由局里掌握,民主测评一周后,局里就下发了红头文件。果然不出所料:冯富强做业务一科副科长,我任办公室副主任科员。李小南不仅没有向前走一步,反而向后退了一步——由出纳员改任打字员!出纳员则由康凤莲担任。
李小南被向后推了一掌,出乎局里每一个同志的意料。阎水拍这老头真下得了手,难怪局里有人私下说他是只“笑面虎”。
有人私下猜测,让李小南干打字员,是堵通信员小胡的路。谁让你小胡是余宏进的亲戚呢!再去抹桌子提水吧。只有我心里明白,这只是一个表面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惩罚李小南呢!打字员这个岗位虽然几个工勤人员眼巴巴盯着,可干部谁愿意去干呢?做打字员,对小胡是荣耀,对李小南则是耻辱!阎水拍这样羞辱李小南,也不怕那个营长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给他一枪。
李小南接连三天没来上班,第四天走进办公室那个目光如盼的俏佳人,我当时差点儿认不出来。我原以为李小南一定是红肿着双目,甚至会有点蓬头垢面,至少也是“敛黛凝愁色”。可恰恰相反,她却是“施钿耀翠晶”——比我第一次见她时还光彩照人!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我当时将站在门口的李小南看了看,又将办公桌前的陶小北看了看,突然发现这俩妮子哪儿有点像。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陶小北,李小南,你俩不是姐妹吧?我怎么看你俩哪儿有点像?”
我这样说时,李小南已坐到她办公桌前。她笑吟吟地抬头对我说:“看着像就是姐妹?鱼在河你和毛宁还有点像呢!莫非你和毛宁就是同胞兄弟?”李小南一边这样打趣我一边扭头问陶小北:“小北你说鱼在河是不是有点像毛宁?”
陶小北抬起头笑着看看我说:“就是有点像!”
这姐俩一边挤对我一边笑。我当时突然想起那位说我有点像“庞中华”的副县长。心想:这一生我已做了两次名人了(毛宁、庞中华),我如果再写一部小说,别人会不会又说我是王跃文呢?其实我并不想当毛宁、庞中华或者王跃文,我只想当一个杨远征(当时的紫东县委书记),或者惠五洲(当时的紫雪市委书记)。
那天我对李小南良好的精神状态有点惊讶,莫非她也像我一样,学会了置换爱恨?越是痛恨一个人,越是向他甜蜜地笑。那她心中的“袁长印”是谁呢?当然是阎水拍!她心里不知怎么恨这个老家伙呢!
我发现陶小北和李小南对我都很好。陶小北常常护着我,有时甚至不经意间给我撒撒娇。而李小南也并不讨厌我,流盼的目光偶尔与我的目光相触时,也会露出一丝柔情。她那天说我像毛宁,其实最早说我像毛宁的是柳如眉。新婚之夜,柳如眉紧紧搂着我光滑颀长的身体说:“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有点像毛宁,虽然你没有毛宁那么英俊,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像,尤其是举手投足有一种优雅。”我当时也喜欢一个姓毛的——毛阿敏。于是我也信口胡诌,对柳如眉说:“我觉得你有点像毛阿敏,至少也像个刘晓庆。”其实柳如眉既不像毛阿敏也不像刘晓庆,跟张瑜和陈冲也差得很远,可她听了还是十分舒坦地笑起来,并一边吻我一边说:“真的?”我那时就发现,女人和男人在对事物的认知上有本质的不同。如果有人说我像王志文,我会立即回答:“瞎说,我哪像他!”因为事实上我根本不像王志文。若我是一颗西瓜,王志文是一颗甜瓜,你对我说:“西瓜像甜瓜!”我肯定会反驳你,因为小孩子都知道西瓜不像甜瓜。可女人却不是这样。若柳如眉是西瓜,毛阿敏是甜瓜,你对她说:“西瓜是甜瓜!”她就会眼睫毛一扑闪惊喜地问你:“真的?我是甜瓜吗?”
陶小北和李小南之间,我当然更喜欢陶小北。可若让我选一个去追求,我却会首选李小南。李小南老公在千里之外,她容易产生那种“闺中寂寞”。有时我看着她竟有点可怜,因为她有时真像一个“怀春的少女”。而且追求李小南,会产生声东击西一箭双雕之效。若我和李小南之间表现出一种亲昵,就会被陶小北察觉。察觉后她就会有点生气。若我是一根玉米棒子,陶小北原本并不准备啃,现在看李小南啃得津津有味,陶小北便会有一点点嫉妒和好奇,于是也便会产生啃一啃的冲动。战争年代,陈赓和粟裕善于使用这样的战术:派几个纵队佯装要攻打甲敌,可急行军几夜后,却突然折回身直扑乙敌,结果一口就将乙敌吃掉了。而我佯攻李小南,目的却是为了吃掉陶小北。
当然这些战术我一直没有付诸实施,那是因为我既定的“三大战役”的战略目标还没有实现。在玻管局这一年,我只干成个副主任科员,离战略目标的实现还相距甚远。如果我背离大的战略目标,却在战术上玩些小花样,比如派出一个侦察排在陶小北和李小南之间玩那种小的穿插,必然影响既定战略目标的实现!因此我只能忍痛割舍这两个小蹄子,却去与阎水拍那个毫无趣味的老家伙周旋。
这些小蹄子喜欢我当然与我个子高有点关系。我身高一米八,并且像一棵树一样端直且粗细适宜。既不太胖,像个胖洋芋;亦不太瘦,像根细萝卜。女孩子喜欢这种体形的男人。包括阎局长也认为个子高不是一件坏事。那天我从他书房出来,从他家客厅穿过时,阎局长个子很高的爱人和个子很高的儿子礼貌地从沙发前站起来。阎局长送我出门时以手指着他儿子对我说:“小鱼,你看我的品种改变了吧?我当初一眼看中老郑(指他爱人),就是为了改良品种!”
这里就需要使用辩证法了。阎水拍局长个子低固然是一个缺陷,但同时也是一个优点。因为我发现杨远征和惠五洲个子都和阎水拍差不多高。有一次省长来我们紫雪市检查工作,在电视新闻里出现时,和惠五洲活像一对双胞胎。当时他们正在杨远征那个县检查工作,哥仨站在一起指手画脚,就像农村的弟兄三人在商量给谁先娶媳妇。
况且我个子高又怎么样?我还不得天天在阎水拍面前缩着肩弓着腰?人这种东西真是有趣得很!阎水拍喜欢我目标小一些,我就在他面前尽量往小缩。陶小北、李小南喜欢我端直一些,我便在她们面前戳成一棵树干,想让她们像藤蔓一样攀援上来。
不过有一点我和阎局长倒是共同的。个子高的人一般心劲弱,可我个子高,心劲却一点儿不弱,这一点像阎局长。阎局长整人一点也不手软,我鱼在河心里也常有一些恶狠狠的念头。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从进玻管局的那天起,我就跟在阎局长后面亦步亦趋,将阎局长的做人处事方式奉为圭臬,现在看来我鱼在河真是有一双慧眼呢,阎局长做我人生的导师当之无愧。我现在越来越“像”阎局长了,对待各色人等,也能做到“面容很和蔼,握手很给劲;待人很亲热,语言很甜蜜;做事很厉害,心里很毒辣。”真的,我现在和人握手时在“给劲”这一点上做的很到位,瞬间就将热情、体贴、友好、温暖、理解通过这重重的一握传导给了对方,让对方对我心生好感。即使已有如此的“造诣”,我仍不会就此止步,我的目标并不是要“像”阎局长,永远做阎局长的学生,而是要阎局长“像”我,哪一天让他成为我的学生!其实我鱼在河绝非人中虾鳝!我鱼某现在之所以看上去腰里无力,在玻管局百般遮着掩着,藏着掖着,那是因为我缺一样东西!唐僧之所以能制服孙悟空,就是因为他有一样东西。如果有一天我也有了那样一个圈儿,想套谁头上就套谁头上,那我将这个圈儿套到袁长印或冯富强脑壳上,我在一旁“念念有词”时,即使他们疼死,我才不会像唐僧那样心生怜悯停下来呢!
有一次我甚至做了这样一个梦:袁长印和冯富强一左一右向我扑过来。我只轻轻抬了一下左手,袁长印脸上已鲜血淋漓;我又轻轻抬了一下右手,冯富强便以手捂着脸痛苦地离去。真所谓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而鱼在河却翻了个身,舒坦地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第十六章
又是一年春草绿。这是我调到玻管局经历的第二个春天。
在这一年的春天里,我们国家发生了一件意义深远的大事:一位令人尊敬的老人,发表了他著名的南巡讲话。
这位伟人的伟大之处,怎么评价都不算过分。而且时间越久远,他鉴古知今、洞察未来的卓越才能和伟人风范愈将显现出来。他掷地有声的话语,他穿透历史烟云的目光,他坚毅的步履,引领着一个伟大的民族在新的历史起点开始远航!
南巡谈话之后不久,我们玻管局有一正一副两个科长下了海。那段时间市政府每个部门都有人扑通、扑通往“海”里跳。给人的感觉,仿佛只要下海,用不了多久,便是一个百万富翁甚至千万富翁。
我们玻管局每调走一个人,要在那座陈旧的大楼前合个影,然后全体同志去餐馆聚餐。我们局合影时有一个固定的模式:局级领导和正科长坐在第一排椅子上。副科长和主任科员、副主任科员站在第二排的台阶上。科员和工勤人员站在最后一排的台阶上。
我个儿高,那天站在第二排的正中间,旁边恰好是陶小北。我俩站在一起,就像一对新婚夫妻在拍结婚照。每次和这妮子站在一起,我心里就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小北“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我呢?“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当小北的体香向我飘来的时候,我竟有种冲动,想将她的香肩揽在怀里,或者偷偷捏捏她冰凉的手指。我甚至将捏她手指的具体过程都想好了:先用一只手握住她五个并拢的手指,像捏一颗皮球一样一下一下握着捏。握一下放一下,再握一下再放一下。然后再放开她的小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挨着捏。直到将这妮子捏得春心荡漾,明眸里闪出那种“爱情的光芒”,酥软的身子像一根面条一样缠绕在我身上,情不自禁地轻声唤我“哥哥”。
我当时想得正美,冷不丁身边挤进一个人来,是冯富强。这家伙侧身挤进来,一下将正在遐想的我像一张麻将牌一样挤出了列。
我这才发现冯富强挤我的原因:这一排最中间是八个副科长和四个主任科员。几个副主任科员分站两侧——我原本是应站到第二排两侧的,现在却站到了中间——原来是我占了冯富强的位置。我忙退出来站到这一排最边上,可站到最边上才发现已没有了我的位置。
我们局合影向来摆的是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