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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海利锁名缰!”
此时郑市长才作出决定,对小吴说:“就到那儿去(指那处名胜古迹),这几天太累了(果然“太累了”),去那里放松一下心情。”小吴得令,精神抖擞提车向前疾驰。跟在后面县长的车子,原像喝醉酒一样摇摆,险些就要像东汉末年那个焦仲卿一样,“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了,此刻已欣然从树上解下绳索,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和信心,扬起那种“风帆”,车子奋然提速,像一只快捷掠过的兔子一般,铆足劲儿跟了上来。
惠五洲书记与郑向洋市长别着劲儿在我们紫雪市背道而驰,对下面的同志来讲,就有个“何去何从”的问题。不仅处级干部要选择,我这样的“准处级”也得选择。当时紫雪市正在流传一个“副处”的段子。一副处级干部与一小姐跳舞,问小姐是否处女。小姐答:“差不多,算个‘副处’吧!”可我现在却连个小姐都不如,还是个“准副处”。
紫雪双峰并立、两“树”对峙,按理我应选择惠五洲书记这棵“树”,帮惠书记砍郑市长,因为我是东八县人。可我却决定帮郑市长砍惠书记,为什么?——凡事都应该问个为什么!
这就是我鱼在河的过人之处了!
或提拔,或平调,惠五洲书记和郑向洋市长最终都得离开紫雪。这个前提是确定的。那么谁先离开?也许两个一块儿离开,也许惠五洲书记先离开,惠五洲书记年龄要大一些。这两种可能都有可能。惟独第三种可能绝无可能——第三种可能是:郑向洋市长先离开!
为什么郑向洋市长无先离开可能?两个情浓如火的恋人扑在一起,不接吻会不会分开?郑向洋市长就等于抱在一起没亲嘴的那个人——市长只有当了书记,才算亲了嘴,才会心满意足地咂着嘴巴离开。
郑向洋市长就一定能当书记?这倒不一定!惠五洲书记离开,也许郑向洋市长能做书记,也许会另外派来一个书记。两种可能都存在。可就是郑向洋市长继续做市长,也比我跟在那个已经离开的惠老头后面强得多。一个市长若想关照一下我,还不和我想关照小虎小苏小马小唐一样容易!
此其一。
其二,打击敌人,还得保护好自己。我若去打击郑向洋市长,暴露的可能性就会大一些,因为我是东八县人,别人很容易顺藤摸瓜,摸出我这个“小爪牙”。而我若去打击惠五洲书记,暴露的可能性就会小一些。因为惠书记若是共产党,我就是八路军。共产党和八路军虽然有可能“打起来”,但那只是因为夜间行军看不清番号所致。就像几年后爆发的美伊战争,美国人动不动就将英国人的脑袋打飞——均系误伤,将英军当做伊军了。
所以我若真要向惠五洲书记放几枪,别人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来。况且我们紫雪市公安局那些干警,开着警车吓唬老百姓的本事倒不小,可真要破几件案子,却像妇女难产一般,常常把一些有头案破着破着就破成了无头案。
并且放黑枪打惠五洲,又有一箭双雕之效。一枪打两人——打掉惠五洲,同时就等于打掉了马方向——别吃惊,我现在当然不会打掉马方向,可长远呢?他才四十多岁,等他像阎水拍那样退二线时,我鱼在河也老得快跑不动了。所以打掉马方向是我的战略目标,终极战略目标是靠组织一个一个战役去实现的。我只是制定好了今后几年的作战计划,然后相机一步步去实施和完成它!
我已准备好一个杀手锏,我向郑向洋市长亮出这件兵器时,他一定会大喜过望。可我现在还不能亮出这件兵器,因为郑市长还不知道我,当然更不知道我手中有如此利器。一个巴掌拍不响,我眼下的首要任务是:让郑市长知道我,进而熟悉我,然后再伺机亮出这件法宝——和郑市长将巴掌拍到一块儿!
正当我苦思冥想如何贴近郑市长时,不旋踵,老头倒主动向我贴过来了。可应了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三十二章
一位外商,拟投资十亿元人民币,在紫东县建设中国最大的浮法玻璃厂。全称为“中外合资紫雪玻璃股份有限责任公司”。
紫东县最初将这个合资项目报到市里时,全称为:“中外合资紫东玻璃股份有限责任公司”。郑向洋市长看到这份报告后,眼睛一亮,略作思忖,拿起炭素笔,将紫东的“东”字勾掉,改作一个粗粗的“雪”字。然后在材料上面批了一段话——
“紫东县依托优势资源,下大气力加快对外开放步伐,在招商引资方面取得重大突破,为我市各县区、各行业、各部门带了一个好头。紫东县‘不求所有,但求所在’的经验和作法值得我市各级各部门学习,以使我市招商引资工作跃上一个新台阶,打开我市对外开放工作新局面。”
这段话写在紫东县上报材料的天头。随即郑市长又将那支吐水流利圆润的炭素笔像“浏阳河”一般一勾,绕了几道“湾”至“地角”处,再批一段话:
“省对外开放、招商引资工作会议召开在即,请市政府办公室与玻管局共同组成联合调查组,即赴紫东县,尽快拿出一份有分量、有高度、有说服力的经验总结材料,一周后报我。此事由玻管局牵头,市政府办公室出人参与。”
市政府办公室出的人是郑向洋市长的秘书小雷。
玻管局高度重视此项工作,迅速成立两个组。两个组“两块牌子,一套人马”。第一个组是联合调查组,老板亲任组长,郑市长秘书小雷任副组长,组员是我和李小南。第二个组是材料组,郑市长秘书小雷任组长,我任副组长,组员为李小南。
市长批示第二天一大早,老板就带我们直奔紫东县。按照老板的安排,材料须在第六天呈报郑市长,比市长要求提前一天。为啥不迟不早提前一天?这里有讲究呢!若刚批示一两天内就将材料报上去,即使材料写得好,也会给市长留下“不认真”、“敷衍塞责”的印象。若超过了市长要求时间,市长又会觉得“工作拖拉”、“不紧凑”、“误时误事”。任何事情,一旦脑子里留下“印象”,再要消除就困难得多。
白衬衣若沾上墨水,用超强力洗衣粉洗涤,要想不留一点痕迹也非易事。我凭什么在老板那儿受宠?就是因为老板包括老板妻子都对我印象好。冯富强为什么被贬“邓州”,就是因为前任老板(指亲爱的阎水拍局长)对他印象差。阎水拍局长向马方向局长交接工作时,一句话就葬送了冯富强一生的前程。这句话有点像海湾战争中美军发射到伊拉克境内的“飞毛腿”导弹,一下就钻进冯富强瘦弱的身躯里,将这个皮笑肉不笑的家伙炸了个粉碎。令人尊敬的阎老局长这句话是这样说的:“这个人意识差一些!”
当年范仲淹贬居邓州,写出了《岳阳楼记》这样气象万千的美妙文章。冯富强连南开大学在哪儿都不知道,他像“滕子京谪守巴陵郡”一般“谪守”在局工会,能写出什么狗屁文章。恐怕只有“满目萧然”,只会“感极而悲者矣”!
可见“印象”之重要!陶小北从我认识她那一刻起,就给我留下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印象”。此“曲”只应天上有,此“人”宛若画中来——天上掉下个“陶妹妹”,立脚就在玻管局。李小南给我的印象也不是太差,但与陶小北相比还是差一点儿。至于康凤莲那张莫测高深的脸,从一开始我就不大喜欢。好在后来发现这个女人心眼儿尚可。否则我做了政秘科长之后,真敢让她“谪守”到门房与老乔为伴,甚至“贬居”到炊事班与小高相依。
所以人对人的“印象”好恶是不以某种意志、某种常理而转移的。这种好恶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那种“第一印象”。第一印象好,两个人便开始恋爱;第一印象不好,两个人见一面便“拜拜”。陶小北之所以像一根线,始终紧挽在我心头,不能说与我的“玻管第一天”她给我递小本(她是多么地善解人意啊!)没有关系。从那天开始,她那个小本便变作一根金线,一头拴在我心上,一头扯在她手中。从此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她在何方,都会牵得我心痛!
老板将这份材料在第六天呈报上去,目的就是为了给郑向洋市长留下那种“恰到好处”的良好印象。虽然老板也明白,郑市长永远不会对他“印象”好到哪里去,但只要勤勉一点,谨慎一点,总不至于“坏”到哪里去。好比一个学习很差的学生,明知考不上大学,可还是想去碰碰运气。郑市长若是“考场”,马方向就是那个忐忑不安的考生。
对郑市长来讲,在任何一天拿到这份材料,都不会有第六天拿到心情好。若是第二天拿给他,他皱皱眉头,随手扔到案头一大堆材料上面,转身便跟着像鱼在河一样工于心计的梅如水秘书长到哪儿剪彩去了。待他一周后想到这份材料时,这份材料上面早又摞上了许多份材料。他好不容易找到这份材料,翻了两下便生气了:这个马方向,工作一点也没方向,随便拿一份材料来搪塞我!
如果再晚一点,到第十天才报上去。郑市长看也不看就扔废纸篓里了——因为省上的招商引资会议已经开过了。
只有在第六天拿给郑市长,他才会笑眯眯地端起茶杯喝口茶,认真地翻着材料看起来。
对我来讲,这份材料至关重要,因为这是我打开郑市长心头那把锁的一把金钥匙!
材料组架子一搭起来,我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就是我的过人之处。我总是那么清醒,从未犯过糊涂,这对一个有志青年是多么重要!陶小北曾对我说,我这个人吸引她的是这一点,令她气恼和失望的也是这一点。这话别人也许听不懂,我能听懂。可我听懂也不向她解释,因为我不能解释,也无法解释!我已义无反顾地掉头东去,她却在夕阳西下的地方等着我,我俩怎能重逢?她期待着我解释,期待着我幡然悔悟,像当年那些掉队的士兵一样,追赶她至夕阳西下的地方,然后在灿烂的晚霞中和她忘情地拥吻。可这怎么可能!她欲用她的人生观改造我,就像建国初期党和政府改造那些国民党散兵游勇、妓女、社会无业游民一样。我当然不能接受她的“改造”,若我接受,那我不成“国民党散兵游勇、妓女、社会无业游民”了吗?可我不是!我是紫雪市玻璃制品管理局政秘科科长——一颗必将在紫雪政坛冉冉升起并大放异彩的新星!
在我们这个材料组,捉刀的将是我,我说的至关重要就是指这一点。郑向洋市长派秘书参与材料组,只是为说明他对这份材料是多么重视。毛主席当年赴重庆谈判,周总理寸步不离跟着;毛主席返回延安,张治中又亲自送回去。谈判的是毛主席,他们跟着干什么?就像写材料的是我,组织一个“材料组”干什么?答案只有一个——以示重视!
毛主席、周总理、张治中当年水乳交融般“融合”在一起,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着共同的理想和崇高的政治利益,缔结了“利益共同体”(张治中当时已“身在曹营心在汉”)。而张学良犯傻就在这一点,西安事变后执意要送委座回南京。结果怎么样?如果我们这个材料组是去紫东县写一份揭发郑向洋市长的材料,郑市长会不会派秘书前来参与?即使前来参与,会不会带来几个公安局的同志?就像蒋委员长当年那样,一下飞机就将张学良囚禁起来。
可以这样想,若郑市长第六天翻看材料时,突然有一种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