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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皇后脸色有些不自然,转瞬之间又浅笑:“臣妾谨记母后的教导。”
你想一语双关,我岂会不知?别以为你是太后,就可以随随便便教训我!我做了什么,义还是不义,你有本事就拿出证据来,少跟我敲边鼓,我林皇后,岂是那么好对付的?!至于我亲热谁,疏远谁,根本与你无关,你少来插手我的事!我忍你已经够久了!
太后不语,又看向另外的礼品,林皇后的兴致显然已经没有开始那么高了,只在一旁跟着,也不做声。
室内的空气有些沉闷,忽然公公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太后的心就落了地。
林皇后喜不自禁,连忙迎出。太后紧随其后。皇上已经进来了,脸色平静,见到皇后,点点头,说:“今天是你生日,就不要多礼了,朕也有份礼物送给你。”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串珍珠项链。
林皇后低头,双手抬过头顶,正要去接,却听皇上说:“你过来,朕给你戴上。”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是不是听错了?愕然地抬起头,激动得忘了动弹,皇上,从未对我如此亲热,今天,是老天忽然开眼了么?
太后眼见文举进来,看到他对皇后的态度,心中明白,白天对他说的话已经奏效,她望着儿子会心一笑,轻声道:“我走了,不妨碍你们年轻人了。”款款离去。
内室只剩下皇上和皇后两人。
皇上开口了:“该走的都走了,你还愣在哪里干什么?”
皇后醒过神来,连忙靠近皇上,皇上将项链给她戴上,她抚摸着项链,连声说:“真漂亮,真漂亮,谢皇上。”
皇上定定地看皇后一眼,大咧咧地坐在桌旁,说:“朕饿了。”
皇后急忙唤来宫女,端上冰糖莲子羹。
皇上也不多话,端了就吃。
皇后笑盈盈地望着皇上,柔声道:“很烫的,慢点喝。”
皇上忽然又抬头看她一眼,目光犀利,皇后不由得忐忑起来,正七上八下地揣想原因,却听皇上问:“宫里为庆祝你的生日特意请了戏班来,你觉得戏如何啊?”
皇后抿嘴一笑,原来皇上是想问我戏的内容,她便绘声绘色地将几出戏描述了一番。间或着抬眼一看皇上,只顾盯着她发呆,似有所思,她内心欢喜,滔滔不绝地说开来。
其实文举跟她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想挑起个话头,这里看着她自话自说,心里却挂记着清扬,清扬还会不会再做噩梦,醒来没有,没见到他还会不会哭,临走时忘了嘱咐宫女要给她准备点宵夜,她也整整一下午没有吃东西了,还出了那么多的血。想到清扬头上的伤口,他有些焦躁,宫女能不能照顾好,始终不能让人放心。想到这里,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拧结了起来。
皇后看到他皱眉,关切地问:“皇上,您怎么了?”
“哦,”他掩饰道:“朕累了。”生怕皇后纠缠,紧走慢走,几步就到了床边,衣服也不脱,就横呈在了床上。皇后笑着拉开被子,给他盖上,他一翻身,自顾自地朝里睡了。
皇后不曾感觉他的异样,以为他真是累坏了,微微一笑,体贴地将纱帐放下,轻轻地坐到梳妆台前,开始卸妆。
今夜镜中的女子,满脸喜色。
不是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而是因为皇上来了。今夜在皇上尚未踏入她的寝宫之前,她的心情是非常沮丧和愤怒的,但皇上竟然出乎意料地来了,还送了她一件礼物,要知道,这不是内务府准备的,而是皇上亲自送来,并且是皇上亲手给她戴上,这样的礼遇,她盼了好久,都快要变成一种奢望了。
她抚摩着颈上的项链,迟迟不愿将它摘下来。
老天爷,我等了那么久,机关算尽,直到今天,是不是可以说是得到了皇上的心,会不会明天一醒来,就会失去?如果真是梦,我真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
从入主太子妃那天起,她的心里就一直没有安全感。新婚之夜皇上轻唤的那声“清扬”,永远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后宫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跟她抗衡,她心里有一本帐,凡皇上有特别眷顾的女子,在她的操纵下,从来都不会长久,可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不甘心,被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子打败,这个女人,就是风清扬。
直到有一天,风清扬来到宫中,她才知道,这一世,她都难有翻身的时候,只要皇上还爱着清扬,她就没有机会。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恨清扬,从本质上说,她不愿跟任何人分享丈夫,可是,丈夫是皇帝,她不能阻止的事太多,所以她退而求其次,只要皇上真心爱她,偶尔分一杯残羹给别人,她还是可以容忍的。可是,是人都看得出,皇上的心,除了清扬,后宫之中谁人也得不到,皇后也不能例外。她再美,再聪明,都敌不过清扬的一个眼神。
她输了,输在皇上的心里已经容不下第二个女人。
即便是在床上翻云覆雨,他都紧闭着眼,他的心里,始终都只装着清扬。皇上从未对她主动,除了那几次罚清扬,他所表现出来的热切,也不过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借她来刺激清扬、羞辱清扬,清扬默然的面容,皇上脸庞上痛苦的神色,刺入她的眼中,胜似剐心。其时她比谁都清楚,但她宁肯自欺欺人,也不愿接受现实。
从她见到他第一眼开始,他就在她心底生了根,她以为成为了太子妃,从此以后就可以开花结果。为了开这朵爱情的花,她使尽浑身解数,为了结这个爱情的果,她用尽一切手段,打压其他妃嫔,甚至不惜辣手摧花,如此种种,换来的,也不过是场空。
听到清扬触犯圣颜,她欢欣雀跃,听到皇上亲近清扬,她悲伤绝望,听到太后对清扬的特别关照,她只能徒恨老天捉弄。
她好恨啊——所以,今天,她授意公公对清扬下手,这不能怪她,她本来是想慢慢来的,可是今天皇上对清扬的呵护备至,彻底摧毁了她的耐心。她等不及了,如果清扬不再反抗,应允了皇上,如果清扬先她一步怀孕,如果清扬有幸诞下皇子,那她就全完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清扬竟没有死。
她本来是绝望了,皇上却来了集粹宫,并亲自为她戴上项链。
她百思不得其解。是清扬又冒犯了他,令他绝望?是他终于想起了我的好?还是因为我是皇后,为了祖制、为了礼法,他不得不来?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来了,只要他来了,我就不要再想那么多,只有好好对他,讨他的欢心,下次他还会再来的。
皇后望着镜中的自己,甜甜地一笑,脸上的倦意一扫而光,容光焕发。
此刻,皇上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
他透过纱帐,看着皇后,想到白天发生的事,很有些后怕。
后宫最有权势的,莫过于皇后,皇后的为人行事,他也略有所闻。有道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本不想插手后宫之事,没兴趣,也没精力,随她折腾好了,毕竟她还是皇后。可是,这次不同,这次皇后是对清扬下手,竟还是当着他的面。如此胆大妄为,如此毫无顾忌,如此迫不及待,令他触目惊心。后宫之中,一直都有些悬案,祸起萧墙多是为了争风吃醋。而对于吃醋,母亲历来不齿,当年母亲与姨娘之间,其实是皇位之争,不然那么多年来,以母亲的聪明,早已登上皇后宝座。而今他还没有子嗣,不存在皇位之争,仅仅为了争宠,皇后竟三番五次对后宫妃嫔下手。先是萧淑妃,他那天只是有感而发,随意说了句她的眼睛象一个人,让他觉得亲切,前后还没有两个月,萧淑妃就心疾发作死了。还有李美人,他多去了几次她的住所,后来再想起她时,竟然被告之她已经疯了。他原来是有疑虑,但没有追究,毕竟她们,对他来说其实都不重要,可有可无的人,多一个还是少一个,有多大的关系呢?反正他的后妃多的是,他不在乎,也懒得管。
可是,厄运竟然降临到了清扬的头上,她连他最心爱的人都不放过,她连他最心爱的人都敢暗害,那以后,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的?!
他把清扬留在了身边,却没有能力保证她的安全,这让他在姨娘被陷害和自愿赴死的事件后,对宫廷的生活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他得承认,母亲的话是对的。如果他不愿把爱分给别的女人一点点,清扬只会在明枪暗箭下死得更快。
所以,他今夜到集粹宫来,为了清扬,他要来做戏,并且要一直做下去,不露痕迹地做下去,直到,直到有一天他可以完全掌控整个局势,他就会来一次大清算。
新帐旧帐一起算——
皇后轻轻地上了床,帮他脱去外衣,然后紧紧地靠着他,搂着他。他伸个懒腰,借机转过背去,不动,佯装打起了小鼾。心里想着,清扬,我不能呆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的,千万不要再做噩梦。
就这样想着心事,沉沉睡去。
宫中幽深静谧的夜,暗色沉重,令人窒息。
文举梦见自己在夜色恐怖的皇城中穿行,忽然宫墙的尽头出现清扬的身影,一边大声叫喊着什么,一边拼命向他奔来,耳边只有猎猎风声,清扬的叫喊被风吹散,他什么也听不见,心里着急,他也拔腿奔向清扬,然而,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隔在中间,不管他们如何努力地接近对方,始终不能靠近,两人都跑得气喘吁吁,距离却未曾缩短半分。文举只觉得力气怠尽,体力渐渐不支,而那头,清扬已经扑倒在地,无力地向他伸出手,这下,他终于听见了清扬的呼喊“文举,救我!文举——”
他急得一激灵从梦中惊醒,冷汗涟涟。看一眼身侧的皇后,由于白天玩的太累,睡得正香。他抹一把额头的冷汗,担心起清扬来,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看她一下。
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确定皇后没醒,便贼一般,轻手轻脚地溜出了集粹宫。穿着中衣,一路小跑,悄然进了庄和宫,摸进偏殿,看见清扬的房中,还亮着蜡烛,他匆匆走过去,直奔清扬床边,心情急切也没顾得上脚下,一脚踏过去,只觉软绵绵的不对头,低头一看,竟是踩在一个人的大腿上,而那人,吓得几乎灵魂出壳,直瞪着一双大眼,嘴一裂,正准备来一声骇人的尖叫。
他猛然伸手,一把捂住珠儿的嘴,生生地将她的恐惧憋回去。直到她眼睛眨巴几下,终于认出了他,才松开手。
“皇……”珠儿正要开口,文举连忙将食指点向她,同时“嘘”一声。
珠儿会意,悄声问:“皇上,您怎么来了?”
“清扬好吗?”文举轻声问。
珠儿答:“还好,娘娘从下午一直睡到现在都没醒。”
“你怎么睡在这里?”
“是太后怕娘娘睡不安,吩咐奴婢打地铺,有什么响动及时起身查看。”
“哦,”文举点点头:“朕看看娘娘就走,今夜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包括太后。”
珠儿连连点头。
文举坐在床边,仔细端详清扬熟睡的脸,轻轻地伸手,想抚摩她,又怕惊醒她,犹豫片刻,还是收回了手,只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从她头顶的纱布,一直到脖子,细细地扫视一番,深情地停留在她的脸庞上,久久地凝视着,良久都不愿将目光移开。
“邦!邦!邦!”静夜里敲更的声音传来,已经是三更天了,该走了。
文举依依不舍地从清扬脸上收回目光,俯身轻轻在她脸侧亲一下,就要离开。珠儿轻声道:“皇上,要不要披件黑色的斗篷?您这样子,会吓着人的。”
文举低头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