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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机会,我决不会再以前的唐蕊一样袖手旁观,等待着一幕幕历史情景在我眼前重现。
纪纲发觉我的手在轻颤,将目光从黝黑苍茫的海面转到我身上,低头问道:“你觉得冷吗?”
微笑浮上我的面颊,我轻轻说:“我不冷。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她又是谁吗?”
纪纲抬起头,火光映照着他冷涩英俊的脸,深邃的眼眸中潜藏着无限感伤,缓缓说道:“我是一个江湖过客。在遇到她之前,我以为自己真的是块石头,既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笑,也习惯了寂寞和孤独。是她让我知道原来世间还有那么一个人,值得我去关心和爱护。”
他清冷的目光看向我,问道:“如果我告诉你我亲手杀过很多很多人,你会害怕吗?”
我摇了摇头。
他眼神中散发出难得看见的欣慰之色:“她也一样不怕我,只可惜所托非人,我可以对所有人心狠,唯独对她不能,燕王殿下的心比我更狠十倍。”
我心中暗道:“他若不狠,怎能抢得过侄儿的江山皇位?他若不狠,怎能令午门前血流成河?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狠决阴骘,却总有人愿意誓死追随他,拥护他。”
我没有再说话,倚靠在纪纲怀中,不敢有任何举动。纪纲姿势不改,就这样轻轻拥抱着我。
海浪有韵律的轻拍礁石,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合上了双眼。
清晨的海如同一个文静娇弱的少女,有着别样的美丽。孤岛沐浴在晨曦瑰丽的光环下,淡蓝色的海水如丝绸层层轻柔荡漾,海鸟在海面上自由游弋盘旋,淡薄的雾和凉爽的风吹过我的脸。
我在纪纲怀中醒来,他的眼眸中微泛红丝,似乎整夜未眠。不远就有一所院落可以休憩,他若是想和我多亲近一刻,在这无人的孤岛上,完全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难道他是怕惊醒了我的好梦?
纪纲放开我,起身说道:“你在这里住些时候吧,小院中储备的粮食和清水足够你用了,此时外面一定有很多人都在找你,你不要私自离开这个海岛。我必须尽快赶回金陵,以免蒋献起疑。”
纪纲是个值得我信任和倚赖的男人。
他安排我在与世隔绝的海中孤岛生活,确实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外面的世界再纷乱都不会将我卷入其中。
我点了点头,算是允诺。
纪纲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回头看我一眼,纵身掠上海面浮舟,飘然远去。
孤岛中只剩下我一个人。
小院中整整齐齐三间小石屋,洁净清雅,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连笔墨纸砚都有,将种种建筑材料搬运到这小岛上来并不非易事,纪纲修建这几间屋子一定颇费周折。
我逐渐习惯了这种孤单隔绝的生活方式,每天晨起沿着小岛散步,中午在沙滩上用石头绘画海景,下午坐在海边钓鱼,钓到的鱼都放在水缸中养起来,每天夜晚,我会用墨笔在一张大宣纸上画一朵小花。
大海中央的天气变幻莫测,我同往常一样提笔画第三十朵小花的时候,海面上狂风呼啸,滔滔巨浪翻滚,雷声震耳欲聋,豆大的雨点哗啦哗啦敲打着屋顶,我起身去关窗户,一道闪电将天地间照彻得洞明。
我看见了一个人。
他全身都已经湿透,青色的长袍紧贴在身上,雨水沿着脸庞滴落下来,散开的发丝凝成一缕缕,模样虽然狼狈不堪,却依然掩藏不住那高傲的气质。
李景隆站立在海岸边,远远注视着我,屋外的狂风暴雨不断袭击着他的身躯,他依然纹丝不动。
纪纲行事隐秘,他怎么会知道我的藏身之处?他为什么要只身前来这孤岛?
又一道闪电将天空撕裂,发出耀眼的白光,击中了孤岛上的一株小树,树干“吱呀”一声断成两截,岛上遮蔽物并不多,我忍不住对他喊道:“你不要站在那里,很危险的!进屋子里来吧!”
他听见了我说话,向小院落走过来。
我递了一块干燥的白布给他,说:“你把雨水擦一下吧。”
李景隆将头脸上的雨滴轻轻擦干,目光柔和向我望来,说道:“谢谢你,元妍。可恨那些卑鄙小人将此事告诉了皇上,还走漏了风声。早知如此,我当时还不如下定决心悄悄带你回金陵去!这一次我来找你,不敢再带任何随从,也不敢告诉任何人,就是怕会再给你带来麻烦。”
他环顾小屋中的陈设,说道:“纪纲他就把你藏在这里?这样清苦的生活,只怕你过不习惯吧?”
我对他说:“这里很好,我不觉得清苦。岛上虽然寂寞,难得自由自在。”
他靠前一步,抓着我的手说道:“你要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也可以给你,我会让你生活得更好,更快乐。为什么要跟着他?跟我走吧!”
“不”字还没有出口,他伸手将我拉近他身边,隔着冰冷潮湿的衣服,我感觉到了他身体散发的热度和男人的气息。
我挣脱他说:“我是元妍,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为什么一定要我跟着你?”
李景隆炯炯有神的眼眸中透着坚定,说道:“我知道你是元妍,失去的人已经找不回来了,我并不在乎你是不是她,但是我决不会再错过你。”
海风呼呼作响,我不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背上酸麻浑身无力,身子一软倒在他怀里,只得含恨道:“你……我真是引狼入室,刚才不该让你进来……”
李景隆伸手托住我的腰,微笑道:“你还知道这个成语?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人儿……应该是‘引郎入室’才对。我每次看到你的感觉和看到她的感觉一模一样,若非年纪不对,我真要怀疑你是她转世重生了。”
他正了正脸色,又轻声道:“不过你别怕,无媒苟合之事,景隆向来不屑为之。我一定会让你堂堂正正嫁给我。”
我听到他这句话,心中安定了几分,他既然自认为人品端正,现在还不至于对我做出什么不轨之事。
忽然只见一道银白色的光弧,比刚才闪电更迅速,向我们飞过来。
李景隆抱着我腾身闪避同时,听见纪纲冷冷的声音说道:“曹国公今天屈尊降贵来到寒舍,在下实在深感意外!”
“小纪飞刀”来势凌厉、极难躲避,我曾亲眼目睹纪纲瞬间克制八名绝顶高手,李景隆此时手中还抱着我,他看似轻松闪避过了那一刀,其实并非如此,只要纪纲再发一招,李景隆必伤无疑。
李景隆脚尖落地,立刻说道:“纪大人且慢动手!”
纪纲身影飞来,沉声道:“请曹国公放下她!”
李景隆将我轻放在木椅上,站在我身旁,说道:“事已至此,看来我们必须谈一谈了。”
纪纲冷然道:“曹国公请讲。”
李景隆目光转动,说道:“你应该明白,她若是昔日的永嘉郡主,或是皇上的蕊妃,抑或是燕王殿下的夫人,你我都不会有半分机会。”
纪纲一言不发,意味深长盯了他一眼,似乎在说:“如今她是另外一个人,也未必就该是你的!”
李景隆接着说道:“若是皇上知道你将她藏匿在此,你可曾想过皇上将会如何?若是燕王殿下或者宁王殿下知道了,你能保护她一时,也难保护她一世。”
纪纲冷笑道:“那你为什么不把我藏匿她的消息告诉皇上?要独自来到此岛?你告诫我的话,又何尝不是你自己所害怕忌讳之事!”
李景隆坦然道:“我才疏学浅,不及你武功高绝,但是试问你可能保证给她幸福?还是要她日日夜夜在家中为你担心守候,期盼你每次出门都能安然无恙归来?我忝为国公,不及皇上与诸位殿下地位尊崇,却一定能够让她无忧无虑,快乐度过此生。”
纪纲的脸色变得凝重,李景隆的话击中了他的心头之痛。
锦衣卫本是因嗜血与阴谋而存在,他们随时随地会面对重重危机,从他们加入锦衣卫的那一天开始,他们的生命就不再属于他们自己。感情对于他们无疑是太奢侈的东西。
只要他们一天没有脱离这个机构,跟随他们的女人就不可能幸福。
朱允炆并不理会李景隆,径自走近我。
他的面容清癯,眼睛萦绕着轻愁,发上的金冠与黑色的缁衣形成强烈的反差,这个风华正茂的大明天子,给人的感觉却是迟暮与沧桑,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激起他的兴致。
他看向我身上所穿着的粉红色韩服,说道:“原来你就是那名朝鲜婢女,确实很像朕的蕊妃。你既然来到了中国,就该把衣服换过才对。”
李景隆往前一步,说道:“臣唯恐她不习惯穿我们的服装……”
朱允炆道:“你骗得朕好苦,原来是你带她来金陵的。朕以前竟然不知道你有那样的好身手,连锦衣卫都及不上你。”
李景隆忙解释道:“臣虽有欺君之罪,未将元妍回金陵之事及时奏报皇上,但是臣并未打伤过锦衣卫,请皇上明察。”
朱允炆不再追问他关于我的来历,向那小内侍示意,那内侍对我说道:“姑娘请随奴才前去换装。”
朝鲜女子服装宽大飘逸,胸部以下全裹在大大的裙摆里,看不出身材曲线,但是很舒适。李景隆并不强迫我更换服饰,朱允炆身为大明皇帝对这个问题比较敏感,他要我换明朝女子的衣服,我只能跟着小内侍去换。
那小内侍掌灯带我去更衣,对我说道:“奴才给姑娘道喜了,后宫里但凡有四五分肖似蕊妃娘娘的美人都封了昭容、婕妤,姑娘容颜与蕊妃娘娘一模一样,皇上一定会格外眷顾。”
我隐约听说朱允炆登基后选过一批妃嫔,问道:“皇上都宠幸过她们吗?”
小内侍笑道:“姑娘看来不懂皇宫里的规矩……没有侍寝过自然是不能封妃的。不过皇上并没有特别喜欢的美人,最得宠的也不过三五日。”
我心中泛起一阵疼痛,朱允炆下朝后穿着僧衣,夜晚又和无数宫中美人纠缠在一起,这种矛盾生活下的他,决不会有开心快乐可言。
宫中侍女将我的两条长辫子拆散,乌油油的黑发梳理垂顺后一部分在脑后挽起,用粉红色绸带扎成一朵大蝴蝶,另两缕垂在胸前,身段玲珑有致,粉红色的长裙边上绣着星星点点的红梅花,和眉间的大红圆点相得益彰,仿佛是漫天梅花从天空飘落在我的脸上和身上。
唐蕊很少穿鲜艳的衣服,她时常笼罩在淡淡忧郁的紫色里,相比之下元妍更象一个可爱的粉红天使娃娃,绝大多数男人会更喜欢后者。
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元妍其实并不象她的外表那样单纯。
我走到御花园中的小亭内,发现齐泰和黄子澄二人在座。
齐泰正回禀道:“臣前日收到燕山护卫百户倪谅密报,燕王佯装疯癫,在云蒙山中招募勇者、操练军士、赶造武器,谋反证据确凿,请皇上速下诏令,让谢贵张芮将他擒拿归京师。”
朱允炆端坐在亭中南位,说道:“朕今天宣你们过来,正是为了此事。朕处置周庶人之时,燕王曾给朕上书‘恐害骨肉之恩,有伤日月之明’,无论如何他总是朕的叔父,朕不能伤害他的性命,辜负皇爷爷昔日教诲。”
黄子澄见朱允炆优柔寡断,起身奏道:“皇上宅心仁厚,念燕王有病在身,将两位王子送回北平,燕王却无视皇上万乘龙尊,反生不轨之心。臣以为皇上不必再顾念宗亲之谊了!”
齐泰见状即道:“皇上不愿对燕王辄施重谴,本是仁君宽容之意,不如降旨陈其罪状,责令其悔改,诏命谢贵、张芮擒拿谋反部属,有长史葛诚、指挥卢振为内应,将燕王擒拿即可。”
明朝藩王犯了错误时,皇帝通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