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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卧着,四喜遂将加了热炭的手炉拿过来捂手。
我枕着软垫闭上眼,什么话也不想说。柳翠以为我累了,便让屋里的人都出去,自己留下守着服伺。恍忽间,她替我退去了脚上的棉鞋,将腿轻挪到炕上,又恍忽间,一条薄毯盖在了我身上。
昏昏沉沉的,空气中好像有一丝淡淡的茉莉花香……我蹙眉,怎么会有这个味道,这是他惯用的薰香……
我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香味越来越浓,微微睁眼,却模糊不清的看到有个人坐在旁边。是谁?柳翠可不敢坐在主子的炕沿上。我努力使视线清晰起来,但马上吃了一惊,是皇帝……
是的,是他,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支撑着坐起,低低的叫道:“皇上……”
他含笑,伸出手帮我整理鬓间睡乱了的发丝,再勾住耳垂上的东珠坠子,抚上了脸颊,温暖的拇指轻轻的摩挲着。
我一动也没动,直直的看他,想看到他眼底的深处……那里,到底是什么?
“好些了么?”他轻柔,手指仍在摩挲,他习惯于这样。
我垂下眼帘,答非所问:“皇上怎么又到我屋里来了?”不知道是疑惑多一点,还是质问多一点。
他也许听出了什么,呵呵低笑出声,大手往腰间一带,把我揽到怀里,再低头看我,忍笑而说:“今日怎么叫皇上了?平时只有朕跟你在的时候,你都是叫‘爷’的。”
我满目映进了宝蓝色的光芒,那是他穿着的紫貂宁紬外褂。他的一只手搂在肩后,另一只则横托起我的腰,让我舒服的靠在上面,以至于不会酸软。我埋在他胸前,充鼻都是茉莉的香味,可是,这个怀抱不是我专有的,刚才在钟粹宫,他一定也这样搂着宜嫔……不,不止宜嫔,所有的妃嫔、贵人,所有的……
我轻轻的推开他,他抱得让我不自在。皇帝微微皱眉,似乎始料未及,静静的看了我半天,问道:“怎么了?”
我避开他的目光,却一时找不到话题来搪塞。他长臂一伸,又将我复搂在胸前,我还没有回过神,就听到他的轻叹,然后似带无奈却又无限温柔的问我:“告诉朕,你在想什么?”
我不语,我还能想什么呢?我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他是皇帝,这个后宫里,又并不是只有我一个妃嫔。何苦自添心烦,罢了,罢了……
“婉儿?”他在我耳边呵气,极力的想知道答案。
我抵住他,拉开一点距离,扯上一丝笑:“我在想,皇上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端详着我,似要从我脸上读出点什么,然后轻柔的道:“你侧身躺下没多久,朕就进来了。你也是的,鞋子也不脱,被子也不拿,就这样合衣睡下,着了凉怎么办?”他越说越显着急,担心之情一眼看出。
原来……那恍忽间的感觉,不是柳翠,而是他。
我心底一片绵软,他的深情体贴令我更加贪心,只是贴面到他胸前,喃喃的接着问:“皇上不是去御书房了,怎么又会到我屋里来?”
他环住我,声音饱含了宠溺:“因为朕放心不下你。”我抬头,有激动,有诧异,他很满意我的反应,低头在我嘴上一啄,继续亲昵:“你到底在想什么?刁人的小东西。”
我眼眶微热,他心里有我,是的,他心里一直有我。可是,他为什么一直要问我在想什么?难道,他知道我所想的?
他的眼眸泛着光,柔情得能涡出水来,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柔柔的看我、看我,然后,又轻轻的问道:“现在好些了么?”
我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只是被他的眼神所蛊惑,不由的“嗯”声回应。他笑开了颜,心情大好,紧抱着我,在我耳边低喃:“别胡思乱想了。”
我这才突然怀疑,他到底是在问我什么“好些了”?对上他的双眸,是那么神彩盎然,好像一切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我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紧依在他怀里,又带一丝无奈的轻叹:“爷……”
“婉儿。”他温和的低哝,透露出浓浓的满足:“朕喜欢你这样称呼朕。”
我顾盼生色,这个我早知道,只是除了我,别人也会这样称呼么?还是有别的其它叫法?我突然想起了园子里的安嫔与僖嫔,她们说的那件事……
我沉吟,轻道:“爷。”就趁着现在,一并问了吧。
“嗯?”他挑眉,等候下文。
我再略想了一下,缓缓开口:“正午的冬至宴,宜姐姐在东边头桌,我在西边头桌,这样……”
“婉儿。”他打断我,神情有些紧张,但看到我清澈的眼眸时,又马上安慰的解释:“东边头桌与西边头桌,原是分庭抗礼的,你跟宜嫔坐在哪边都一样。”
我愣了,然后扑哧一笑,他……他以为我在抱怨没坐在东边?我本来该气恼他的误解,但看到他着急解释的模样,又不觉心里乐开了花。
皇帝不解,见我笑,他也笑:“怎么?朕说错了吗?”
“不是。”我道:“爷没有说错,只是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不急着说,先在他的长臂内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他配合着拿了引枕在后面支撑我的腰。我看了看他的神色,心情依然正好,于是说道:“爷,贵妃娘娘之后,嫔位依次下来是安姐姐、敬姐姐、端姐姐她们,奇+shu网收集整理按理,赐位排座,也应由这个顺序来才是。”
他听后“唔”了一声,然后倏尔一笑,道:“原来你是说这个。”
我点头,他便接着道:“这个不尽然,安嫔、敬嫔与你跟宜嫔都是嫔位,不一定非要她们坐在前面。而且……”他突然凑到我面前,笑眯着双眼:“朕偏要让你坐在朕的眼皮底下,你吃多吃少,朕都要看得一清二楚。”
我微红了脸,小声嘀哝:“只是这样恐怕不好。”
“怎么不好了?”他道,看着我,似有意无意的问:“谁又说什么吗?”
我摇头,神态自如。他不疑有它,轻捏一下我的鼻梁,笑道:“朕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不需要劳神想这样的事情。”然后摸上我的肚子:“你只要想着他还有小阿哥就行了。”
我柔顺的点了点头,依进他怀里,他温暖的双臂满意的环上。
“当然,还要想着朕……”
一九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所有给我留言的大人们~
实在对不住,更新太慢了,我很抱歉。冬至之后,便开始了八十一天的“数九”。所谓“数九”,即从冬至那天起,每九天为一组,一共有九组,做为寒冬至初春之间最冷的日子。而宫里的“数九”多半是染梅,由内务府字画署恭进内廷各位“九九寒梅图”,图上一束寒梅分九个枝叉,每个枝叉上分别又有梅花九朵,以墨线白描,每日醮以朱红填染颜色,待花朵染尽,则寒气消除,春暖雁归也。
宜嫔的产期快到了,她一下子安静了许多,花园也不逛了,各宫各院也不串门了,连路也懒得走,只在自己宫里静养待产。惠嫔便常去钟粹宫陪她,只是我的身子也愈渐沉重,所以并没有同去。闲得的无聊时候,便将“九九寒梅图”复描在银白绸上,每日染梅后,又拈线绣梅一朵,打发辰光。
乳母抱着小阿哥过来请安,小家伙正在蹒跚学步,扎挣着离开乳母怀抱,满屋里子的走走停停、嘻嘻笑笑,乐坏了众人。
果里之妻与富恰之妻仍旧是我的待产精奇嬷嬷,见这一幕,便陪笑着说:“奴才们给德主子纳福,小阿哥刚学会走路,德主子又要添一位小阿哥了,真是如意双喜呀。”我含笑受领,坐在书案后,一面看儿子玩耍,一面临颜公的《多宝塔》。
屋子里的果盒漆器、磁器、插屏,全换上了“百子图”、“婴戏图”、“连生贵子”等吉祥图案,墙上又挂着“富贵花开”、“同喜同庆”卷轴,空气中飘散着苹果的清香。这倒并不是什么异贡的薰料,而是屋内好几处都摆了苹果的果盘,寄喻“平平安安”,想来,这也是极幸福美满之景了。
我翻页、醮墨、临帖,四喜过来换热茶。不想儿子却跟着走到了身旁,一把抱住我的腿,抑着小脑袋叫道:“嬷嬷、嬷嬷”。
乳母连忙上前笑着:“这不是嬷嬷,上次是怎么教哥儿的?这是额娘,是小阿哥的额娘。”一面说一面上前来哄他说“额娘”两字。
儿子又咯咯直笑,想说“额娘”来着,却发音出来的是:“娘……娘……”乐得满屋的人都笑了。
我心里激动,放下笔要抱他,可小家伙正热衷于自己走路,嘻嘻哈哈的放开我的腿,转身不让。我也不依,马上命乳母抱住他,放到我腿上。
儿子手舞足蹈、咿咿呀呀,似在反抗。我按住他的小手,故意说道:“偏不放你,你这么淘气。”他好像似懂非懂,看了看我,又看向乳母。
我笑道:“哥儿,再叫一声额娘……叫额娘。”乳母也在一旁帮着哄。
儿子终于屈服,小嘴先嘟嘟的,然后咧开了笑:“娘,娘……娘娘。”激动的小手,直拍上我凸起的肚子。
我笑着阻止,倒是吓得精奇嬷嬷连忙叫乳母把他抱开,又惊慌的问道:“德主子没事吧?”我抚着肚子摇头,双眼只看着儿子。
这时,高进突然进来回话,略显得着急道:“主子,刚才王磊差人来禀,说万岁爷偶感风寒,传了太医了。”
众人一惊,都担心不已,我忙命四喜拿过大氅披上,立即往昭仁殿去。
到了昭仁殿,太医已经离去,王磊守在殿外,见我来了,便打千道:“德主子来了。”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总管太监刘绪远、顾问行,副总管太监崔进忠、斋林、尹显端五个人从殿内退出来,一见到我,都打千请安。
我于是进到昭仁殿的东暖阁,皇帝躺在床上,一下就看到了我,他声音沙哑,却面带惊喜的轻唤:“婉儿?”
我连忙过去坐在床沿边,担心的问:“爷哪里不舒服?头热么?”说着,伸手摸上他额头,虽不热,但一片的冷汗。
他却马上拉开我的手,笑道:“朕并无大碍,吃药就好。”
我又握着他的手,也是冰冷。皇帝把手抽回,我皱眉,不解的看他。他亦看到了我好似受伤的样子,有些着急,连忙解释笑道:“朕在病中,怕将病气过给了你。”
我的心又酸又疼,扯下绢帕为他拭汗,脉脉言道:“我不怕,我要留在这里侍候爷。”
他有些激动,看着我,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但喜悦表露于脸无疑。
王磊奉进汤药,我端起药碗试了一下温度,再递给皇帝。他一饮而尽,我又递上漱口的茶水,再是去苦味的蜜枣。
他吃了,又用小银叉扎起一颗蜜枣喂我。我瞟了一眼屋里的太监,脸微红,张嘴吃下,王磊等人马上识趣的退了出去。
他很满意,又扎第二颗喂我,我摇头道:“不想吃了。”
他笑了,声音尽管沙哑,却有无限的深情:“这颗不是你吃,是你肚子里的小阿哥。”我含笑,只得又张开了嘴。
但还没来得及咀嚼,就听道外面佟贵妃着急的声音:“皇上怎样了?”
我一惊,连忙起身站到一旁。他皱眉,说道:“你慢点儿,这是急什么?”话声刚落的同时,佟贵妃并安嫔、敬嫔、端嫔、惠嫔、荣嫔,僖嫔急急一片走了进来。
我垂目侍立,众人见我在这里,很是惊讶。安嫔眼尖,看了我端着的蜜枣碟一下,又看了皇帝手上的小银叉,心下了然,朝我冷瞥一眼。我侧目避开。
众人福身行礼,皇帝道:“朕没事,刚才已经吃了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