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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还是告诉你晚了。如果我早就告诉你,让你回家,事情是否就可以避免?
不要再说了。我在心中狂喊着,真的不要再提起它。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失去了父亲,永远地失去了,再也见不到他了。
安劼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不再做声了。可是,他身体朝我靠拢过来了,然后那么紧那么紧地抱住了我。他的身体在发抖,肩膀也在打颤。
他哭了么?
是的,他哭了。真的哭了。仿佛一个婴儿般,哭得这样淋漓尽致,不留一丝余地。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事实上该哭泣的是我,不是么?但,当我看到一个男人在我面前哭泣时,心中那团柔软瞬时间被触碰痛了。可是在那一刻,他依旧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看着他,他泪痕交错的脸。难以想象这个英俊的男子哭泣的原因。我捧起他的脸,内心酸涩,不可言状。
他泪眼模糊地看着我,然后闭上眼睛,他的眼泪流进了我的嘴里。是咸涩的,令人黯然的味道。
我们拥在一起接吻,没有力量,也没有语言。可我知道,我们此刻需要彼此,需要这么做。
后来我一直在回想这个属于我们的时刻,我才体会到,这亲吻原来是那样绝望。因为不知道表达忧伤,因为不知道怎样排解忧伤,我们只有接吻。接吻是我们的惟一的语言。
可是,分开经年后,我也明白了,安劼的吻于我来说,任何一个时刻出现都是我的幸福。
他说,漫兴,没人能理解我的孤独。你能么?你是那个人么?
他的嘴角带着微笑,微微上扬。
他还说,漫兴,我想我爱你。所以,现在就要准备了。
我确定我爱你
准备什么?
再次回你的家乡,和我一起。看望你的父亲,你回来得太匆忙,都没有好好地看他一眼。还有你的继母和你的弟弟,都应该去看一看。
他说,我确定我爱你,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回去。
也许,生命中有太多的未知。也许,这些未知我们无法预测。也许,没有这场未知,我和安劼,我们的关系依旧会停留于此。
可是,有了那一夜,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一夜。于是,我的生命从此改变了,变得开始不受自己控制,而是跟随着安劼,由他控制。
后来我又遇到了生命中的另一个男人,杨绎。也会记得与杨绎的那个夜晚,那是一张宽大柔软的床,他抱着我,亲吻我的脖颈。在他的怀抱里,我流下眼泪。
那一刻,我想到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个夜晚。
当我看到父亲苍白的骨灰,继母幽怨的眼神,弟弟倔强的神情时,我哭了。这是久违的三个人,那一刻,我的心中已经没有任何怨恨。那些曾经的酸楚过往,都尾随着父亲去了。
如果说,还会有悔恨,那也只是在悔恨我自己,恨我自己的晚归和与他们迟迟的重逢。这最终让我明白,原来所有的恨都会化解,而爱,是会随着时间逐层加深的,更改不了,也没有办法遗忘和改变。原来我一直这样在爱与恨中纠结着,没有逃遁,也没有想过去逃遁。
继母看着我和安劼,表情复杂。我也看着她,这个我曾经恨过的女人。
是的,我曾经那么恨她,我咬她,抓她,撕扯她的头发。我试图杀掉她,因为那时我认定她是夺走我父爱的唯一的女人。可是现在,她已经开始苍老,皮肤已经失去光泽,眼神失去灵性,手势失去天真。她兑变的这一切,是因为父亲离开了,才这样的么?
回想起来,当安劼说出这句话时,我犹豫了。
深海之中的鱼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回去,还能不能去面对那个被时间腐蚀的铁门,去面对里面的杂草丛生,去面对门里面父亲的黑白照片……这一切,都会让我胸口阻塞,甚至窒息。
可是安劼说,他是你的父亲,你是她的女儿。这就是你应该再次回去的原因。
就因这句话,我们出发了。在一个阴沉的早上,阳光没有探出头来,有微凉的秋风吹起。我给柠子留了字条,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柠子,我再次回去看望我的父亲,三日后回。祝好。
来不及猜想柠子该有的反映和情绪,次日就出发了。
我也没有问及安劼如何给妹妹安未辰做的交代,我什么也没有问。我明白,他会陪我一起去,自然有他的理由——不管这理由是什么。
我们依旧来到那座已经腐朽老化的房子里。
安劼看着这一切,眉头深锁。
此刻的我,是一只潜藏在深海中的鱼。没有力量,没有表情,也没有语言。
安劼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手心里满是粘湿的汗液。
为什么让我再次来,你知道会是这样。我无力地说。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想办法。我们去向邻居打听,看看有没有你继母的消息。
我不要——我突然发了疯地大叫,我真的不能。我不能在他死后再回来看他,我没有找到那个女人,要不是她,我还可以再见到父亲一面,都是她的原因。
漫兴,听我说,我们必须这么做。必须。安劼盯住我,眼神坚定。
我颓然地坐在地上,抓着地面上已经泛黄的草,不自主地开始大声哭泣。
看到继母和弟弟,是在两天后的下午。地址是安劼询问的,在我流泪躺在小镇旅馆里的时候,安劼在小村里,挨家挨户地问继母的地址。
他们的说话大相径庭。有的说她带着儿子去了外地,有的说她改嫁了,还有人说她已经死了。
久违的爱与恨
最后,安劼在一个生平和继母很要好的老太太口中得知,她没有改嫁,也没有死,而是带着儿子回到自己的故乡。
然后,我们在那个下午敲响了她的家门。
她依旧爱在颈上围一条粉纱巾,穿黑色的线衫。鬓角有清晰可见的几丝白发,眼角有很深的鱼尾纹,笑起来声音干涩暗哑。
她老了,也胖了。
看到我,她变得讶异而惊喜。
漫兴?你,你怎么回来了?她的语调微微抖着,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我看着她,内心百感交集,难以言表。
安劼一直紧握着我的手,握得我心痛。
弟弟去上学了,还没回来。继母在我们临走时给了我三样东西,一张弟弟的照片,一本日记本,另一件东西是,父亲的骨灰。
看到那只小小的精致的盒子时,我的意念,我的思想,我的表情,我的眼泪,我的一切一切,也都在瞬时间随它化成了一团灰烬。
我捧着这三样东西,似千斤重,这重量,不是我能承担得起的。以前不能,现在亦不能,永远都不能。
我们依旧回到小镇上的那间旅馆,安劼住在我的隔壁,有什么动静,他可以听得很清楚。
可是那夜,我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一丝都没有。
睡不着,随手打开那本日记。应该不是父亲写的,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从没写过什么日记,而这个小本子,也是如此眼生。
可是我打开了。
后来我想,如果没有打开这本日记,我与父亲的感情也许还停留在最初亦远亦近的距离,可是我读了,每一个句子都让我泪流满面。这里的每一个句子,都不再是简单的文字拼凑,而是纠结在爱与矛盾中的心灵,中了毒的心灵。
是的,安劼说得没错,他都猜对了,都猜对了。我愿意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死亡真相
父亲在日记里写,漫兴,爸爸并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你跟你妈妈太像了,我不能这样。每次看到你,就会想起她,可是她已经死去了,而你却因她的死去而活着。没错,有一度,我特别恨你,我宁愿死去的是你,而非你母亲。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竟是那样的荒谬和不可饶恕。我的一切作为都是在你残缺的心上决绝地捅上一刀又一刀。直至那里血肉模糊。
他一遍又一遍地写:漫兴。个头矮小,身体清瘦。还未满二十周岁的小漫兴。长发。面色苍白。整日郁郁寡欢,近乎自闭……这一切却是我造成的。我多么该死和可笑,竟然亲手毁了女儿的幸福。
漫兴又该过生日了,可我什么也没准备,我歉了她多少年的生日了?我不能给她过生日,她的生日是母亲的祭日,是个不值得庆祝的日子。现在,漫兴已经十七岁了。已经长大了。
再见继母时,她说,还记不记得,你当时走得那样狠心,那样决绝。拿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你知道么?你走后,你爸爸就发了疯,不是因为你拿走了钱,而是找不到你了。他每日张贴寻人启事,报刊上,电视上,网络上……可还是找不到你。后来,他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找,省内的城市他几乎找遍了,但是还不见你的影子。
他为了找我,辞去了工作,断了经济来源,亦不再拥有生活能力,和去承担整个家庭责任的能力。经济很快就捉襟见肘,难以继日。
继母因为他无休止的找寻,而最终跟他离婚。
离婚的那晚雷雨交加,父亲跪在泥泞里,浑身湿透,一遍遍地喊着我的名字,漫兴,漫兴,你到底在哪里?
父亲的死跟我有关,他死在找寻我的路上。
他在某个城市的街角张贴寻人启事时,两个歹人盯上了他,抢走了他的背包。背包里其实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多少现金。
罪无可恕
可是背包里有印刷好的寻人启事,和我小时候的照片,还有这本日记。他试图追上去,索回自己的东西。他不甘示弱,迎难而上。
可是,下一秒,歹人那只冰凉的刀就递进了他的腹腔里,冰凉冰凉的。一共三刀,一刀在后腰,另外两刀,分别在胸前和肩膀。疼痛让人失去任何知觉。他倒在那条街上,身下是殷红的血水。
继母接到电话是在两天后,那个时候,父亲刚刚去世。伤口太深太多,无法医治。
留给继母的背包里,有这本日记,和一张弟弟的照片。他最爱的两个孩子,都装在了背包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开始在这个熟悉亦陌生的小镇里发抖,开始在这间旅馆里发抖哭泣。我似乎找不到不去哭泣的理由。
外面下着凉湿的秋雨。我在黑暗中颤抖着身体哭泣,我没有力气说话,哭泣也没有声音。
多少时间过去了,不再记得。记得的,是这泪水,不曾干涸过。不曾。
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个人站到我的身后,不说话,呼吸均匀。
我没有回头,我知道他是谁。
安劼说,漫兴,上床休息吧。
我不语,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他。也许他早已发觉我的泪流满面,这没必要解释。
他轻轻地抱起了我,仿佛在抱着一只小猫,不费丝毫力气。对面是一张小小的单人床,有洁白的床单被褥,陌生的气味和颜色。
他将我放置在床上,从桌上的抽纸盒子里抽出几张纸巾,一点点地将我脸上的水分揩干,然后开始给我梳头发。手指干净颀长,动作轻盈自然。
我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