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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你这本事不到监区工作太可惜了,晚饭后来我们一区吧,我带你参观参观!”
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晚饭后,他果真打来电话,邀请我进一监区。
那天晚上的执监领导本来是周队,结果指导员也来了,把我当成贵客一般端茶倒水地热情接待,还向我介绍了值班的管教,我和他们一一握手,无一例外,全被笑问还来不来“分筋错骨手”,看来我的名气已经叫周大明给传扬开来了。我对其中几位的名字耳熟能详,对指导员的热情也心知肚明,因为这些干警吴大姐都给我保过媒。
周大明和指导员把我带进了监区,一位年轻管教拎了一大串钥匙,一道道开启铁门,插孔、扭锁、下锁、拉拴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后来我知道他们天天上百次地重复这样的动作,已经成为下意识了。可能是当特警时练就的本领,我对分解动作无论有多复杂,都过目不忘。
过了两道大铁栅门后,里面就是牢房狱间了。一区在第二监狱算是重刑区,里面关的都是服刑期在十年以上的罪犯。我们走过长长的走廊,每个牢间的铁门上都有带铁栏的透气窗,管教可以从外边看进去,犯人却不好往外看。我看见里边收拾得还算干净,基本都是两排上下铺,只可惜正值黄昏,牢间内惟一对外的铁窗开得有两人多高,牢内比走廊光线阴暗,犯人面目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指导员细心地看出我的想法,叫管教提前开灯。于是牢顶用厚重的铁栏罩着的大支灯泡,个个发出昏黄的光来,弥漫了一间间牢房,斑斑驳驳的灯影映在服刑人员或苍老或年轻的一张张脸上,就显出监狱特有的阴森来。他们无一例外地穿着那身颜色刺目的双色囚服,有的游荡,有的傻坐,有的干脆就躺在铺位上,样子都有点呆板麻木。
我一路看下去,好奇地问这一个牢间到了晚上,封闭住着十几个罪犯,他们之间打不打架呀?
指导员笑了:“小施你是不是想问有没有牢头狱霸呀,这确实是监狱的特有现象,不过看守所的嫌犯流动性大,好像那里更厉害一些,到咱们这里来的罪犯,直到刑期结束都要以监狱为家,所以相对要稳定得多。”
周大明接道:“乍刺儿的也有,带你看看禁闭室!”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位于牢区最里边的禁闭室,和其它房间不同,这儿的铁门更厚重,上面只有一个拳头大的监视窗,周队从管教那串钥匙里选中最大的一支,开启了门上一头将军不下马的大锁,断喝一声:“014047边宝庆起立,出来吧!”
我向里边看了一眼,是一个非常狭小的空间。一名壮年犯人费力地站了起来,哗啦啦拖了脚镣慢慢挪出来。周队指示管教给他开了脚镣,问:“反省得怎么样,还敢不敢动手抢人家饭了?”
他下意识地立正,仍然歪着头声音嘶哑回答:“报告政府,不抢了!”
“回狱室!”
他脚可能还没回血,被押着走得一瘸一拐的,和我们并行时,抬头溜过来一眼,极其惊讶地把目光停在我身上。我看见一张长满横肉的脸,头皮青白,眼白处充斥着红血丝,神情虽然还算顺服,但眼神却暴戾凶狠。这样仇视社会的目光,一般人都会感到心惊胆战,避之不及,但我对这样的目光并不陌生,当兵时我面对过比这更凶残的罪犯。我挑衅般地与他对视,直到他败下阵去。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边宝庆!〖LM〗〖LM〗〖LM〗
《女特警—为你钟情》33(3)
《女特警—为你钟情》34(1)
“五一”七天长假,吴大姐家的田队刚从新疆执行任务回来。我主动把她的值班承担下来,直到五月四日才回家和妈妈团聚。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钟,一点没注意到妈妈的脸色,还像往常一样大小姐般等着饭来张口,等我急不可耐地吃了第一口菜,竟然发现没加盐,惊讶地再仔细看妈妈,发现她脸色发白,眼窝沉陷,显得十分憔悴,我直觉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我的一再追问下,我妈眼圈开始发红,她难过地告诉我:“慧儿,妈都急死了!咱家在信用社入股的钱,全都拿不出来了!”
家里的财政大权一直归妈妈,连我的工资都月月如数上缴,从来没操心过这方面的事情。只隐约知道老家那边有个远房亲戚,在一家农村信用社联社当代办员,一直以来都在亲朋好友中拉存款,妈妈图那儿的利率比银行高,就把钱交由她存起来。
妈妈告诉我说现在那个信用社的主任和储蓄人员合伙作案,卷款负案在逃。政府和人民银行暂时冻结了存款,准备分期分批地让储户提取。我说咱家也不等着钱用,妈你急什么,国家的信用社也不能让咱们储户吃亏。我妈的眼泪开始噼里啪啦往下掉:“慧儿不是呀,我这几天回家一趟,信用社那儿没咱的钱。”
我始觉事态严重,问:“老家那个亲戚呢?”
妈妈摇头哭诉:“家里边谁也找不着,他妈爸说公安局正通缉着呢!”
我想了想,尽量用不刺激妈妈的语气轻轻问:“妈,多少钱?”
我妈一把搂住了我,大放悲声:“七万哪!连你爸爸留下的钱,咱家钱全在那儿了!咋办呀小慧,妈这两天都愁死了,妈对不起你和你爸,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
我怔了一霎,赶紧安慰妈妈:“妈别哭别哭,没事!钱财身外物,丢了咱们再挣再攒,妈千万可别急坏了,没事儿!”
我安抚了好久,妈妈才哭泣渐止。我虽然也很心疼,但知道绝对不能给伤心的妈妈再火上浇油了,就故意开始营造轻松气氛,天天把做饭洗碗的活全包下来,为了哄妈妈开心,还领着妈妈去了趟动物园,变着法子尽量弱化这个飞来横祸给妈妈带来的恶劣心情。
就这样在家休了三天,我又得上班去了。临走前我还是有些担心,又劝妈妈可千万别再发愁了,不能叫钱憋屈坏了身体。我妈强颜欢笑地送我出门,说:“妈没事,你放心上班去吧!”
哪想我这边只上了两天班,妈妈就进了医院。等我赶回去,妈妈正虚弱地倚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小婉帮着跑前跑后做检查。妈告诉我说她昨天下半夜腹疼难忍,家里一个人没有,还是邻居帮忙叫的急救车,又电话找来了小婉,陪着在急诊室打了半宿吊瓶,今天又做了半上午的检查。
我叫小婉在外面守着妈妈,自己拿了一大叠检验报告进了医生办公室。医生一张张仔细看完,告诉我诊断结果是急性尿毒症,必须立刻住院治疗。我听了尿毒症三个字真是如雷轰顶,我很清楚,妈妈虽然身体不是很好,但一直没有过脏器的毛病,这肯定是一股火急出来的。
我请了假开始在医院护理妈妈。为人女儿二十九载,第一次日夜守护在母亲身边,望着她那迅速消瘦的面容,那骤然白起的头发,心中充满怜惜和内疚。我妈这辈子命很苦,原本家里还有个长我六岁的哥哥,上小学时和同学去河里游泳不幸溺水身亡,那时我只有四五岁,还不懂父母痛失爱子的悲伤;我长大成人后,当兵报国赴汤蹈火,虽然有了伤痛也很少和家里提及,但也没少叫父母惦念悬心;八年前父亲正值壮年不幸患上了肝癌,惟一的女儿重任在身忠孝不能两全,从得病到辞世都是由母亲一人护理照顾送终的。
我至今还记得父亲最后写给我的那封信,真是字字血泪,父亲说他此生最亏欠的就是我母亲,叮嘱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她老人家,让她幸福地度过下半生。他却想不到,母亲何其不幸,在五十八岁的时候又得了如此严重的肾病。
经过两周的治疗,医生通知可以出院,但以后要每周进行一次血液透析。这透析在治疗期间已经有过两次了。妈妈听了还没什么感觉,我却闻言色变。我太知道长期透析意味着什么了,我们特警队当年就有一位干部得了肾炎,进入周期性透析后,大家都说这人年纪轻轻就算废了。
我和医生探讨了病情,医生也告诉我,透析会产生依赖性,像我母亲这样的岁数,一旦上了这个轨道,基本就等于一步步走向死亡。我问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医生叹了口气,告诉我除非换肾,然后同情地看看我说:“你母亲还是在外市办的医疗保险吧?医疗保险一般是不负责换肾这样的大手术的。”
《女特警—为你钟情》34(2)
我问换肾手术需要多少钱。他说手术费用起码需要十几万,如果再加上肾源费用和手术后头一年的排异费用,大致得三十几万元,以后每年的排异药物,也是一笔可观的费用,一般家庭是负担不起的。
医生劝我说:“像你母亲这样年龄的人,医院也不提倡换肾,等肾源都要往后排。”
我问:“那如果有亲人愿意捐肾呢?”
医生连声说:“那当然是最好不过,血型好对,术后排异也能降到最低。”
我那时就暗下决心要给我妈捐一个肾出来。
我妈回家后就态度坚决起来,别说换肾,她连透析也不想做,她跟我说:“妈是死是活就这样儿了,可不想弄得倾家荡产的。再说,咱们现在想倾家荡产都没条件,那点积蓄全都没了,咱们上哪弄钱去?”
我笑着说还有这房子呢,单位房改后,房子早就归我了,咱们可以到二狱那边住宿舍去!
我妈听了变颜变色:“你不是想妈临死前闹得上无片瓦下无锥土,连个家都没了吧。慧儿你要敢卖这房子,我就先死给你看!”
我知道这事也不能操之过急,想想妈妈这次的住院费用要及时找到医保报销,透析的费用马上就要跟上了。我拿了单据坐了火车跑了一趟老家,当地医保部门的领导签字时非常不满,说你们随便到省城大医院住院,事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我解释说事发突然,无法抽身回来申请,他才无可奈何地把我打发到楼下窗口,窗口办事员问我哪个单位的,我们查查是否欠费。
我开始没听懂他说的什么意思,就报出我妈退休的单位。医保窗口人员在计算机里一阵查找,最后告诉我说造纸厂是常年欠费单位,按规定医疗保险不能承担任何费用。
我血全涌到头上来了,手一点把那医保手册的小蓝本捏破,转身就气冲冲地去找造纸厂。还没到厂门,就见那里堵了大批的三轮车,工厂大门关着,我不得其门而入,四下问问方知道这些人力车主全是造纸厂的工人,正联合准备上访,这是这家工厂停产半年来,他们的第三次上访。
一位和妈妈一个车间共过事的老工人居然还认得我,磨磨叨叨地对我说:“你妈好呀,属她们女的最合适了,50岁就让退休了,一转社保开资多保险,像我们还有两三年退休呢!听说这厂子马上要卖给个人了,我们都这么大岁数,开不出资不说,保险全停缴了,找谁说理去哟!”
“是啊,这些个贪官把好好的工厂给整黄了,坑苦我们这些工人了,上政府静坐去!”
看着工人的激愤情绪,我脾气全失,知道再找也是无用,心情抑郁地坐上了回省城的慢车,提前在郊县下了车。我都半个月没上班了,想再告一周的假期,以后每周五妈妈透析,我也得请假。我还想顺便看看我的医药费能不能提前报销出来。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急迫地意识到,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人民币!
再踏进第二监狱,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