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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对,对,这我都知道,我这不是特殊情况吗,我也不知道我们家楼上突然发了水,我也不知道……”
钟天水打断他,继续自己的唠叨:“咱们北京市监狱局已经连续五年无脱逃、无暴狱、无安全事故、无非正常死亡,连续五年的四无单位,别说咱们天河监狱,咱们全局哪个监狱也不愿意让这块牌子砸在自己手里,所以你这假我准不了,要不你找强副监狱长去。”
那大学生比刘川早来一年,虽然一直在生产科坐机关,但这个利害关系应该同样明白。可他还是结结巴巴地解释着自己突然请假的理由:“钟大,这个我知道,在天监我好歹也工作三年了,我这也是刚刚接到我们邻居的电话,我们家里的人现在全都在外地,只有我—个人能回去,主要我们家的房子也是刚装修的,不赶陕处理让水泡时间长了还不全毁了……”
刘川从旁听着,觉得生产科这个学长的理由还算充足,听得他直跟着点头,但老钟非但没有一点同情,反倒把话题引向刘川,反倒把刘川弄得一愣。
老钟:“你们家那点破烂算什么呀,你看看人家刘川,人家家财万贯,放着那么大的一个公司不管,人家开着沃尔沃过来上班。刘川的父亲上午刚刚下葬,人家下午就赶过来参战,今天晚上人家也跟你们一起走。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吃不好睡不好,人家今天不去行不行,嗯?可人家去!”
那大学生看了刘川一眼,刘川脸倒红了,非常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
老钟对大学生说:“得,你赶紧,该干吗干吗去,假肯定不批,啊。我也没权批,要不你把你们家钥匙给我我另找人给你看看去,钥匙给我你放心不放心?”
大学生只好掏出钥匙,交给老钟,然后愁眉苦脸地走了,老钟还在唠叨,还是夸刘川数落那小子:“你说他,比你早分来好几年,到现在也没搞明白咱这工作是干什么的,这节骨眼儿上请假;也张得开嘴,他这点可得跟你学学。”见刘川尴尬地直往后缩,老钟说:“我这是实话!就冲你们家那个条件,还能到监狱当差,就是咱们遣送大队的一个光荣,上次我在局里还说呢,谁说现在年轻人不懂奉献,我们队刘川就瞳!”
刘川强作笑脸:“没有没有……”
钟天水扯开话头,问:“哎,你爸爸的事都料理好了?上午我本来想去一趟表示表示,可实在走不开了。”
刘川感激地:“不用不用,谢谢钟大。”
钟天水:“哎,你奶奶没事吧,这白发人送黑发人……”
第一集(4)
刘川:“没事,我奶奶让我……让我赶快来上班,另外,她也叫我找找您,让我跟您,跟您……”
刘川结巴起来,钟天水说:“啊,有什么事要我办,尽管说。”
刘川刚要张口,钟天水突然喊住一个路过门口的民警:“哎,小陈,你认识黄东风的家吗?新家!认识,你现在下班了吧,你赶快到黄东风家去一趟,这是他们家钥匙,楼上漏水把他们家淹了,你赶快帮忙看看去。”
小陈面有难色,但还是接了钥匙:“哟,我还得接我孩子去呢。”
钟天水:“孩子晚接一会儿没事,你先去小黄家看看,找找他们楼上,看看水还漏不漏了,把小黄家的水放放,他们家新装修,再泡损失就大了,小黄今天去四川,顾不上。”
钟天水布置完这件事情,推着小陈走了,才又转头目视刘川: “你奶奶怎么了,让你找我什么事?”
刘川难以启齿地:“我奶奶,我奶奶……让我来找您……跟您……辞职。”
刘川预想到了,当老钟从他口中听到“辞职”二字的时候,该是怎样一种表情—不是愤怒,不是吃惊,不是鄙夷,甚至,也不是惋惜和遗感,而是一种毫无准备的惊愕。
钟天水:“辞职?你奶奶让你辞职?为什么?”
刘川:“她让我到我爸公司上班去,她让我找您好好说。说,她让我早点跟您提出来,然后早点过去。”
钟天水房了半天,才问:“你这算是正式提出来呢,还是算跟我预先打个招呼,你定了吗?”
老钟的话为刘川留出了很大余地,他当然希望刘川的辞职只是一个初步想法,是先来跟他通个气的,但刘川没有这样表示,他脸红着,说:“我奶奶让我现在就辞的,我们家……”
老钟说:“你奶奶不是让你大学毕业先好好锻炼锻炼吗,这才几个月呀,起码得干满一年吧。一年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刘川说:“本来我奶奶是这么想的,可我爸一走,我爸的公司没人管了。”
老钟闷了一下,知道无可挽回,点头说:“哦,那倒也是。”
刘川看着老钟的脸色,他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老钟,先说了一句口惠而实不至的:“钟大,等将来我爸的公司稳定了,我也许还回来呢……”
老钟勉强笑笑,不当真的,说:“哦,好啊,回来欢迎。”
刘川又说了一句实在的:“今天晚上去四川的任务您放心,我会站好最后一班岗的。”
这句话钟天水当然不疑,点头:“好,这我信。”
遣送科筒道傍晚
傍晚五点刚过,一百一十八位川籍犯人从各自的监区被一个个点名叫出监号,然后押至遣送科的大筒道里,在那里点名、编组、搜身、检查行李、查验行李标签、发还暂存物品、核对暂存的钱款账目,然后开饭。开完饭还要放茅,让犯人把大小便排泄干净以后,再给一一戴上械具。两个犯人戴一副手铐,刑期在十五年以上的,念过名单之后,还要加戴脚镣。刘川快速麻利地做着一切,情绪始终高涨饱满,连对犯人的态度,也比平时和蔼了许多。因为有一个犯人提出他的存款账上少了一百块钱,押解行动指挥部的副总指挥,遣送科的副科长老姜又让刘川去核对原始账目,忙得刘川快发车还没顾上吃晚饭呢。
监狱干警食堂傍晚
刘川急急跑进食堂,在食堂门口正逢庞建东从里面出来,他奇怪地问庞建东:“你不是已经下班了吗,怎么没走,你女朋友呢?”
庞建东一脸无奈地摇摇头,说:“我正要下班,监狱办说有事让我留一下,我只好让我女朋友先走了,结果她刚走没多久,监狱办又说没事了。我打她手机又关了,我先垫了垫肚子。”
刘川问:“监狱办找你什么事啊?”
庞建东说:“听说是临时抽我参加一个重要犯人的押解任务。”
刘川说:“押解任务?那应该是我们遣送科找你呀,怎么是监狱办?” 上登过的,有印象吗?“
刘川说:“有印象。”
监狱长说:“有什么印象?”
刘川说:“这案子好像已经破了吧,报纸上登过。”
那位景科长点着头,把话茬接了过来:“对,已经破了,有四个人被我们击毙了,还有一个判了死缓。”
监狱长接下来说:“判死缓的这个罪犯叫单成功,前些天已经从看守所送到我们这儿来了。根据公安部的指示和咱们监狱局的通知,今天晚上要用汽车把这个犯人押解到东照去,我们和你们遣送科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你去。”
刘川挺直上身,接令式地点了一下头,心里却疑窦丛生。他瞟了一下那两位外地刑警,看出这显然不是个一般常规的押解任务。
第一集(5)
果然,接下来的细节由遣送科的科长老钟作了具体布置:“这次押解任务,代号为‘睡眠’,由你和咱们科里的冯瑞龙一起执行。冯瑞龙已经去办提押手续了,咱们老杨负责开车,配两名武警。”
邓监狱长插嘴:“这次‘睡眠’行动必须严格保密,你们参加这个行动的每一个人,无论行动之前还是行动之后,都要守口如瓶,不能对外泄露这个行动的任何情况。我再明确一遍,这次‘睡眠’行动的知情面,在咱们天监只有我、钟天水和你们参加行动的几个人,不再扩大了,谁扩大了知情面,谁要负责!”
刘川和老杨和武警战士等一齐点了点头,钟天水又接着部署:“你们今天晚上十点三十准时出发,从紫石口出北京进入河北,大概在明天凌晨三点钟左右,到达清西陵附近的紫荆关。一过紫荆关,一名武警会突发急病,然后你们开车到附近的灵堡村,村口有一间修理厂,你们在那儿把犯人押下车,由刘川和另一位武警战士就地看押,那位病危的武警战士由冯瑞龙带着,坐老杨的车到附近的涿州市进行抢救。他们走后,犯人可能会要求放茅,不管他是要解大手还是解小手,你们都押他出来,屋子后面有块空地,在那儿犯人肯定要逃跑,他如果逃跑……”
刘川不知道科长何以会如此熟练地说出这么一连串未来的事情,他心里紧张得只剩下本能的反应,他脱口而说:“放心吧科长,我不会让他跑的!”但他的话音未落,那位表情沉稳的林处长开了口,他用比他的表隋还要沉稳的声音,断然截住了刘川。
林处长:“不,你放他跑,就是在紫荆关以东二十里的灵堡村,你放他跑!”
刘川愕然不解的面孔。
遣送科筒道晚上
提押一名犯人的程序和提押一百一十八名犯人的程序完全一样,依然是刚刚做过的那一套工作,除了犯人的晚饭已经开过之外,搜身、搜行李、发还被扣物品、核对暂存钱物、放茅、戴械具等等,一样不少。地点还是在刚刚挤满了一百多川籍犯人的大筒道里。和两个小时以前相比,这时的大筒道显得空空荡荡。
罪犯被监区民警押过来的时候,刘川特别留意了他的相貌,他说不清那张面孔上的表情算是冷酷还是慈祥。从收押档案上看犯人只有四十八岁,但脸上的神情却已有了老年人的征象。他个子不高,体格不壮,眼神镇定,不卑不亢。动作略显迟缓,语速不慌不忙,冯瑞龙问什么答什么,既不犹豫,也无赘言,那份沉稳老练,显然不是装出来的。
刘川看他,他也看刘川,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去。犯人一般是不会盯着管教对视的,不会找这份不自在。但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刘川还是感受到了。也许,刘川想,犯人已经知道,几个小时之后,他将在这个看上去还像个年轻学生的警察手里,逃之天天。
监狱中央广场夜
晚上十点二十五分,犯人单成功被带出了遣送科的楼门。按常规,被判十五年以上的罪犯除手铐之外还要戴上脚镣,但这次,没给他戴上。押出楼门前监区民警不知内幕地提醒了一句:“不戴镣啦?”问得刘川一愣,还是冯瑞龙上来,老到地答了一句:“上车戴,上车把他锁在座上。”才算遮掩过去。
刘川押着犯人向广场走去,广场上的探照灯早已熄灭。月光下一辆孤零零的囚车刚刚发动,这辆由依维柯改装的囚车顶部,红蓝闪烁的警灯照亮了周围有限的空间。司机老杨的面色在警灯的旋转中略显紧张,默默地看着他们一行由远而近。
罪犯押至车前,两位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已就位于囚车两端。在司机老杨上车之后,冯瑞龙喝令犯人蹲下,刘川和两位高大的武警立于犯人身后,目视着蹲在下面的那个瘦削的脊背,听着冯瑞龙出发前对押犯做出的例行训令。那训令声在空旷的操场上显得过于单薄,似乎只在人们的耳鼓里稍稍掠过,便被黑暗无边的夜空尽行吸走。
“根据监狱局的命令,现在将你押往东照监狱继续服刑,从现在开始,进入非常时期。现在,我宣布几条纪律……”
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