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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川答了“是”,然后走到凳子前,坐下。
钟大上下打量了一下刘川,不知是刘川瘦了还是囚服过于肥大,那件蓝色上衣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旷旷荡荡。上衣的左上角,挂着新犯人统一佩带的“二级严管”的白色胸牌,那胸牌以及上面的颜色,是每个犯人分级处遇的明确标识。
钟天水缓缓开口:“听说,你进来以后,情绪不太好,因为什么?”
刘川不说话。
钟天水笑笑:“咳,我也是明知故问,刚进来的人,情绪都不好。适应这个环境,适应新的身份,确实要有一个过程。我也知道你的情况确实有点特殊,你是因为参加了东照公安局那个案子的工作,才认识了单成功的老婆女儿,才跟她们结了仇,才被她们报复,然后才失手伤了单鹃的母亲,才失手伤了她的邻居,对不对?这个客观过程我都清楚。从客观过程看,反正……反正你是有点倒霉,对不对?”
刘川缓缓抬起低垂的头,思想似有所动。钟天水接着说下去:“可是,你毕竟是在冲动之下失了手,致使两个人受伤致残,所以你也必须付出代价。你毕竟是经过法院的两审判决,最后是被定了罪名的,所以你必须到这儿来。判了五年对吧?五年,这五年当中,你也必须和其他犯人一样,认罪服判。你过去在监狱工作过,你应该懂得监狱是依法而设的司法机构,任何人,只要犯了罪,无论过程如何,无论罪名轻重,无论在外面的身份高低贵贱,无论在狱内的处遇等级是严管还是宽管,在《罪犯改造行为规范》的六章五十八条面前,必须人人平等,人人遵从,啊。”
钟天水态度温和,循循善诱的语气,却让刘川的头又低下去了,没有做声。
看来谈话进行得并不顺利,效果并不理想。钟天水犹豫少顷,还是坚持说下去:“反正你既然来了,那就好好利用这五年时间,磨炼磨炼性格、也多学一点知识,俗话说:逆境升人。我希望这五年下来,等出去的时候你的思想品格、知识水平,还有你的身体,都比现在强得多。”
钟天水苦口婆心,刘川无动于衷。刘川的态度让钟天水的焦虑和不满有些难以掩饰了:“刘川,我说了这么半天你听进去没有?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刘川!”
刘川被这厉声一问,问得抬起头来,他抬起头发傻地看着钟天水,钟天水皱眉又问一句:“你到底在想什么?”
刘川语迟片刻,突然疲软地答道:“我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我想我奶奶了。”
钟天水愣了半天,依然语重心长:“你想回家?这不是废话吗,你当然想回家了!你奶奶希望你今天晚上就能回家,可你回得去吗!你只有赶快振作精神,多挣点分争取减刑早点出去。在服刑期间考下一门学历是可以加分的你知道不知道,罪犯计分考核办法你学了没有?”
刘川又把脑袋垂下,闷声不答。
钟天水说:“挣多少分可以得一个监狱表扬,挣多少分可以评一个监狱改造积极分子,再加多少可以得局嘉奖,多少分评局改造积极分子,评了这些奖得了这些称号能减多少刑期,你自己可以算嘛。考核办法都写在那儿了,你以前也不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早点出去,主动权完全在你自己手里!”
显然,钟天水的这番话,刘川依然没听进去,他此时的思维,似乎只在自己的情绪中盘桓,等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目光似乎开始主动寻求交流。
“钟大,再过一个星期,就允许家属探视了,您能让我女朋友来看看我吗,您能让我见见她吗?”
钟天水:“你现在这个状态,我说得再明白一点,你现在这个表现,别说你女朋友,就是你奶奶,走到这间屋子门口了,能不能让你见,都要考虑考虑。在监狱,服刑人员享受什么待遇,能不能会见亲属,完全取决于日常表现,你日常表现怎么样啊,你自己说。”
刘川:“我不想让我奶奶来看我,我奶奶不知道我到这儿来了,如果她知道了,如果她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那她,那她可能就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钟天水放缓了声音,克制着同情:“可你奶奶,是你的亲人,你应该让她知道你的一切,你想瞒她五年,这可能吗!”
刘川:“我只想让我女朋友来,我想让她来看看我,钟大,求你让她来看看我吧。只要她心里还有我,哪怕再给我加刑我也愿意。只要她还能想着我,再给我加个三年五年刑,我也心甘情愿了!”
钟天水的脸色凝结了一阵,他的态度严肃起来,虽然严肃中依然保留了内心的同情:“刘川,在押罪犯会见亲属的规定你也是知道的,只有罪犯的配偶和直系亲属,才可以会见。女朋友是不可以会见的。我希望,凡是不符合规定的要求,你以后就不要再提了。你过去在监狱工作过,应当比其他犯人更加懂规矩守纪律,违反规定的事,我们不能给你开这个绿灯。”
刘川重新垂下头去,不再多说一句。钟天水也知道谈话至此,已经难以为继,他又问了句:“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吗?或者,身体上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
刘川不语,半天才说了句:“没有。”
钟天水目视刘川,良久,隐隐叹了口气,说:“那咱们今天就先谈到这儿,你回号吧。”
刘川答:“是。”然后站起来,走了出去。钟天水望着他的背影,心情沉重。
《阳光像花一样绽放》第十七集
监区白天
钟天水召集各分监区的头头开会。散会时,他和杜剑一起出门。
钟天水:“哎,刘川这两天怎么样?”
杜剑:“还那样。噢,昨天他给他女朋友写了一封信,我们分监区检查后同意发出去了。”
钟天水:“写信?信上说了什么?”
杜剑:“就是说了些想念的话,希望他女朋友来看他。另外就是告诉她监狱的通信地址,希望她给他写信什么的,信里边倒没有明显不利于改造的言论。刘川知道信件都是要接受检查的,所以过激的言论也不可能往信上写。”
钟天水点头。
操场白天
钟天水路过操场,看到入监教育中队正在操练队列。他在队列里看到了刘川。他看到刘川的那张脸很瘦很瘦,头上的发茬短短地长出来了,脖子细细的,撑着那颗显得略大的头。他站在操场边上看了很久,心里多少有点疼他。
食堂晚上
钟天水晚上加班,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他对杜剑说:“老杜,我看,是不是可以考虑同意刘川的女朋友来看他一次?让他女朋友做做工作,说不定对他的改造能有帮助。”
杜剑说:“他女朋友是个演员,刘川一出这事,那还不跟他吹了,还能来看他吗?”
钟天水:“应该能吧,现在年轻人的观念不同了,男朋友坐了牢她不一定觉得有伤面子。而且我看刘川跟他女朋友感情很深,那女的应该能来。你们分监区先打个报告,报上去让监狱领导审批一下。”
杜剑点头,可又说:“如果领导批了,他女朋友怎么找啊?”
钟天水沉吟了一下,说:“你可以问问三分监区的庞建东,他知道刘川女朋友的手机号码。生活卫生科的郑小珂也见过他女朋友,可以让郑小珂帮忙去找找。”
公安分局接待室白天
一位分局民警走进接待室,对等在这里的小珂问:“你是天河监狱的吗,是三警校袁老师介绍你来的吧?啊,我姓马。”
小珂:“啊,老马同志,给您添麻烦了。”
老马:“你是要找季文竹的地址吧,她自从上次被打以后就搬到和平里那边去了,因为范小康的案子我们前不久找过她。范小康还牵涉到其他案子,所以他的案子现在还没结呢,我们为取证找过季文竹。这是她的门牌号码,你知道和平里那边原来文化部有个大院吗……”
监狱院内白天
犯人们正在干活儿,砌一段围墙,队长对一个班长说:“通知各班长收工吧。”
班长跑去喊收工,队长见刘川拎着铁桶走过,便叫了他一声:“刘川。”
刘川答了声:“到。”
队长:“明天你们这批犯人就可以会见亲属了,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别等明天你女朋友见了你,你一点精神都没有。”
刘川答了一声:“是。”忽又一下愣住,“我女朋友?”
队长:“对呀,她明天就来了。”见刘川一脸惊呆,他问:“没通知你吗?啊,接规定亲属探视只限于直系亲属和配偶,考虑到你现在家里也没人能来,所以监狱领导特别批准,同意你女朋友来看看你。刘川,监狱领导的苦心你得领会,你那消极情绪得改一改,啊,精神一点,在会见的时候让女朋友看到自己良好的精神面貌,啊!”
刘川孩子气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过节般的微笑,队长终于听到刘川用兴奋难抑的声调,做出了合乎标准的应答:“是!”
和平里季文竹家外白天
季文竹不在家,房门紧锁。小珂问邻居,邻居把她支到了房东那里。
房东:“季文竹拍戏去了,你打她手机。”
小珂:“她手机号码换了,现在的号码您知道吗?”
房东:“哎哟,这我们可不知道。”
小珂无措。
入监教育分监区晚上
一名队长走进管教办公室,与来接班的夜班民警进行了交接班工作,最后说:“{奇书qisuu手机电子书}哎,刚才七班的刘川要求买块香皂,问今天能不能买到。”
夜班民警:“今天又不是采买日,买香皂急什么。”
白班队长:“刘川明天有亲属过来接见,这小子进来以后就没好好拾掇过自己,明天家里有人来,所以着急了,刚才问了我两遍。”
夜班民警翻了翻一个本子,说:“他账上一共还存着五元四角钱,入监时他的牙膏用完了,他花一块八毛钱买了一筒牙膏,剩下的买块香皂倒是够。行,我回头先把我那块香皂借给他用。”
第十七集(2)
监狱外晚上
杜剑和下班的民警上了监狱的班车,钟天水从车下路过时,隔着车窗叫杜剑:“杜剑,刘川的女朋友小珂还没找到,明天的会见肯定是来不了啦。你们跟刘川说一声。”
杜剑:“行。”说完又转脸对身边的一位队长说:“小王,你明天上班以后跟刘川说一下。”
小王:“好。”
监区晚上
夜班民警走进七班的监号,正在学习的犯人们在班长的“起立”口令中站了起来。
民警走到刘川面前:“刘川,你要买香皂?先用这块吧。”民警给了刘川半块香皂,又走了出去。
监区清晨
犯人们起床。刘川拿了那半块香皂,列队站好。
监号铁门打开,七班的犯人走向水房,刘川第一次积极地抢了一个水龙头,然后用香皂认真地洗了脸,还洗了头发。又照了镜子。他的头发刚刚出茬,洗完之后马上显得轻爽好看。
刘川回到监号,听见同号的犯人和孙鹏说笑,问孙鹏:“你在你们家排老几?”
孙鹏答:“排老三。”
犯人:“你排老三?谁排老大?”
孙鹏:“我女儿!”
犯人:“你女儿,你女儿才多大。”
孙鹏:“一岁啦,我就是我女儿手下的一个打手,谁要敢惹我女儿不高兴,我跟他拼命。”
另一犯人:“那你们家谁是二把手?”
孙鹏:“我老婆,我老婆具体管我。”
犯人:“那你爸妈呢?”
孙鹏:“他们呀,我跟他们和不来,我不跟他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