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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培楠没答话,抽出另一柄,猛一转身,两脚前后开立,两手紧握刀柄凌空劈砍而下,刀尖正对着莫青荷。
“见过血,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有中国人,也有日本人。”他一眯眼睛,凝视着锐利的刀尖,“小莫,你的枪法和骑术是我教出来的,我信得过,就是不知道你那几招花拳绣腿,能不能跟小鬼子拼刺刀?”
“白刃战是一个职业军人的基本素质,在最后关头,它能成就战士的光荣。”他话音未落,忽然抽刀横向一扫,凌厉的刀锋径直扑向莫青荷的脖颈,莫青荷本能的握刀格挡,两刀相撞,只听铮的一声响,他被刀上的力道震得后撤一步,虎口微微发麻。
莫青荷稳住脚步,仓促摆出防御的架势,惊愕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要教我使刀?”
沈培楠不搭理他,紧蹙眉峰,左右开弓连连向前逼近,莫青荷边躲边退,连撞翻了几把椅子,当的一声,两柄刀结结实实架在了一起,他使出吃奶力气举刀格挡,紧紧咬着牙,他臂力不如沈培楠,刀越来越低,刀背贴着自己的脸,再差一分就要被抹了脖子,莫青荷的额头暴起青筋,身形一矮,军刀猛然脱手,在地上连滚了几滚。
这一下受惊非小,他半跪着连喘几口粗气,骂道:“你这是什么毛病,前线都打成一团了,你他妈还有空玩这个……”
沈培楠走到跟前,居高临下望着他,淡淡道:“小莫,指挥一两千人,你心里想什么就能说什么,等你手里有了三四万人,甚至有一天要指挥一个数十万的集团军,就要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哪怕急得要上吊,你也不能让人看出来。”
他俯身捡起刀,抛给莫青荷,突然变了脸色,咆哮道:“再来!”
莫青荷一个鹞子翻身站起来,两手握刀,稳住下盘,胸膛一起一伏,跟着也认了真,他看见沈培楠的嘴角在轻微抽搐,眼底蓄着杀意,他太了解对方,他知道沈培楠不像他表现的一样镇定,他在紧张,他跟自己一样担心着这场决战的成败,这种紧张情绪不能在下属面前表现,积蓄到了一定程度,只能用汗水和拼杀去宣泄一二!
莫青荷咬着牙点头,他用不惯这柄狭细的长刀,干脆单手握着,把它用成了一口中国式宝剑,身形快而灵巧,看准沈培楠动作的空档,连朝他的面门和手腕等部分刺去,沈培楠比他有力气,全身的肌肉如豹子般紧实,刀法霸道凶狠,每一次劈砍都使出全力,但接近要害就迅速收势,莫青荷处于下风,军刀几次脱手,连滚带爬的躲了一阵,渐渐也摸着了门道,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出了满身大汗,困兽似的瞪着对方,眼里几乎要冒出凶光。
窗外的炮声越来越迅猛,火力点的位置离山顶越来越近,这间屋子却一片肃静,只有两口军刀相撞的金属声,腾挪的脚步声和一两声发力的闷哼,突然一声门响,沈培楠的参谋长推门而入,惊叫道:“哎呦祖宗,这怎么打上了?”
莫青荷正举刀往沈培楠的肩膀砍,被外人打断,收不住势头,脚步一晃,噌的一声把红木长桌削去一只角,这才站稳了。
沈培楠瞪他一眼:“看着点东西,你们这帮土八路有钱赔?”
莫青荷擦了擦汗,觉得全身畅快淋漓,方才那股子急得上火的燥劲全消下去了,心想以后在队伍里也得加强近身战练习,不仅能提高战士的身体素质,还能消火去燥,他拎起军装外套披在身上,笑嘻嘻的回应道:“中央军富得流油,军座不在乎这点小钱。”
沈培楠收刀入鞘,把军刀往安置架一放,对参谋道:“怎么样?”
参谋点点头,低声道:“三一二团坚守阵地,伤亡过半,快顶不住了。”
沈培楠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反问道:“顶不住?”
“不管伤亡,哪怕一个不剩都给我再撑二十分钟,等这场仗打完,损失的人手和弹药我一个不落的给他们补上!”沈培楠看了看手表,“一师那边呢?”
“已经下山了,还没有消息,电台联系不上。”
沈培楠扶着桌子,手指不自觉的咚咚敲着桌面,半晌摆了摆手,他在战斗中一向独断,参谋退了出去,莫青荷虽然没全明白,但他也早注意到南坡正面狙击代价太大,这么愣的打法根本不符合沈培楠的作风,就隐约猜出此番布局另有原因。沈培楠见他疑惑,走到墙上挂的地形图跟前,右手握拳摆在南坡位置,左手却沿着东麓往下一滑,划了个圈子,正好绕到小日本的侧后方!
莫青荷盯着他的右拳,心里一动:“你是说佯攻?”
沈培楠笑了笑:“聪明。”
他拿起一只笔,像带学生似的边比划边解释,莫青荷立刻懂了,现在被派到南坡的兵力只为诈败诱敌,做出全力应战的假象吸引敌军火力,真正目的在于声东击西,就在南麓的战士拼死镇守阵地的同时,让另一支部队从小路突围,利用日军纵深不够的弱点空降敌后。
这一点跟莫青荷预计的一样,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沈培楠真的敢赌,他用出这一招,就代表着山里的国军主力和所有指挥人员,包括他自己,都成了诱饵。
也就是说,胜负的关键,就在于南麓主力部队的火力能否提供足够的时间,让从东麓秘密下山的队伍顺利绕至敌后,继而两面夹击!
“老子受够了跟他打什么持久战,要赌就赌一局大的!”沈培楠的眼睛放光,刚才格斗出的一身热汗还没消,鼻尖和额头都亮汪汪的,他推着莫青荷的肩膀,低头问他:“后悔没走么?”
屋里有淡淡的男子的汗气,莫青荷迎上他的目光,狡黠的一笑:“对胃口,我也爱这么玩。”
两人在指挥部讨论战术,对面的矮山上,日军中将冈崎慎之介正举着望远镜,遥遥观察着葫芦山南麓不断升起的硝烟和炮火,兴奋的脸都红了。
冈崎长得矮而健硕,是个出了名的力量至上主义者,据说祖上曾是武士出身,训练士兵和指挥战斗都恪守军人的职业操守,从战术来说偏于死脑筋,但胜在刚猛和顽固,一旦被他盯上,就如同鳄鱼咬合了牙齿,不拼到鱼死网破绝不放弃。
冈崎和所有日本军官一样,这几年里被八路军扰动的烦不胜烦,认为简直丢光了军人的脸,然而上一场战斗他竟然在这群不入流的军队手里吃了大亏,因此愤愤不平,憋着一股劲要跟沈培楠的正规部队决一死战,他观察国军动向,认为他们已经纯属于困兽之斗,当遭遇国军偷袭,他既轻蔑又兴奋,搓着手无声感叹:为天皇陛下效忠的时刻到了!他要一口气吃掉这支美式装备的国军,为大日本国挽回颜面!
他这两天原本就盘算着发起总攻,谁料被沈培楠抢先一步,也罢,他握着望远镜,在心里冷笑,对峙的时间够久了,他已经没了耐性,不如就将进攻当成防御,彻底将这支大军摧毁!
他当机立断,做出全力出击的命令。顿时,一排排身着黄粗呢子军装,头戴钢盔的日本士兵在山谷集结,如洪水开闸一般漫上山岗!
战斗进行了快两个钟头,短兵交接处已经接近白热化,马克沁重机枪喷着火舌,爆豆似的扫倒一排排试图往上冲的日本兵,在半山腰执行守卫任务的国军三幺二团士兵分散在战壕里,一捆捆往外扔手榴弹,炮弹开路,机枪紧随其后,半面山坡被炸成一片焦土,子弹冲击出一股股沙尘,然而日本兵的攻势越来越猛,这群身着黄呢军装的矮个子兵似乎根本不知畏惧为何物,他们在晨雾里艰难推进,前面的士兵被扫倒,后面接着补上。
沈培楠布的这一局原本就只为诱敌上山,并没有全力防御,很快,半山腰的国军火力点一个个被拔除,伤亡越来越严重,机枪手牺牲了,营长扑过去补,团长一遍遍的盯着手表,额头冒着热汗,指针刚指向预定位置,他长舒一口气,大喊一声:“全体撤退!往山上撤!”
与此同时,山顶的国军总指挥部大院一团忙乱,通讯班和参谋处的人轮番往沈培楠的房间跑,听说前线已经撤退,日本人正疯狂的往山顶反攻,沈培楠满意的一砸桌子:“好,总算来了!”
此时已接近早上六点,天光放亮,天气也好像在帮忙,并没有出太阳,天空是一张氲开了淡墨的宣纸,灰而潮湿,日军的飞机不敢低飞,从晨雾中刚刚露头就遭到重机枪的攻击。
莫青荷被拘在了指挥部,举着望远镜过干瘾,他听见炮火的位置越来越近,一枚红色的信号弹在空中爆炸,小鬼子闯进高地的火力范围了!
山顶阵地国军士兵接到号令,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以团为单位,在各自长官的指挥下,轻重机枪,土炮山炮,一捆接一捆的手榴弹如天降乱石,朝山坡上的日本兵开火!
沈培楠采取这种的布局优势立刻显现出来,日本兵发了狂的冲锋,却连国军士兵的脸都看不见,抬头纸看见一排排掩体被子弹扫得冒着青烟。半个钟头,日军被逼得一步都没有前进,穿黄色粗呢军装的尸体堆积如山。
冈崎开始焦躁了,他一手举着望远镜,一手按着腰间的佩刀,心中暗暗吃惊,原本以为沈培楠已经弹尽粮绝,没想到还藏了这么些家当,这个狡猾的老狐狸!
有同样想法的不止他一个,战线离指挥部太近了,炮弹震得地面微微发颤,房顶不断往下落灰,莫青荷分辨着不同武器的动静,回头对沈培楠赞叹:“嚯,真是土财主!”
“怪不得都削减了脑袋往中央军跑,嗨,我算知道为什么晋绥军老跟你们过不去了,这是嫉妒嘛!”他心里高兴,笑眯眯的望着沈培楠,“喂,咱们这次可是协同作战,等打完这批小日本分战利品,你们吃肉,也别忘了给我们口汤喝,你们都用美国大枪了,我的人还在用汉阳造呐。”
沈培楠哭笑不得,他算明白了为什么这帮共产党一分钱军饷都拿不到,还能边打日本人边扩军五六十万,放下望远镜,他低头亲了亲莫青荷的脸:“好东西有的是,莫团长干脆倒戈跟了我,以后要多少人给多少人,要多少饷给多少饷,别说汤,咱们吃香的喝辣的,说不定还能娶上两三个小娘们,三两年一过,儿子都有了……”
莫青荷气鼓鼓的瞪着他:“你给我闭嘴!”
沈培楠觉得他过去顺从的很有趣,现在嚣张的更有趣,禁不住哈哈大笑,把他搂过来,又在脸上使劲亲了一口。
山坡上死伤的日本兵越来越多,敌军开始改变策略,不再硬攻,而是让工兵在后方修筑战壕,士兵躲进战壕,一层层往上推进,这下子国军反倒没了主意,子弹都找不到落点,不仅挡不住小日本鬼子往上冲的势头,反被一连端掉了几个火力最猛的机枪点。
参谋长来汇报了几次战况,铺开地图测量两军距离,沈培楠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低声问道:“一师那边还没有进展?”
参谋长面露忧虑,“比预想的要慢,东麓也在打,暂时还没取得突破。”
沈培楠蹙着眉头沉吟片刻:“再等,告诉孙继成,哪怕跟鬼子拼刺刀扔石头,他都得给我撑住!必要的时候,全体下山出击日军,一个不留!”
孙继成所率领的是沈培楠花重金打造的特战队伍,装备精良,士兵个个精通战术,枪法百发百中,此时稳守高地第一道防线,堪称一道铜墙铁壁。然而沈培楠心中有数,这场战斗看似轰轰烈烈,但弹药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