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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这些边远山区外,大多已淘汏了。从形状来讲变化较大,南洋那边喜欢戴小圆形的,因为那边湿热,镜片太大容易起雾;美国黑手党喜欢戴蛤蟆镜,这是意大利人带来的传统,他们觉得这样有点像罗马军团的面具;俄罗斯黑社会习惯于戴大镜片加镀反光膜的,因为那里寒冷可以遮蔽风雪以及反射雪地光芒,免得得雪盲;香港黑社会戴的是轻型窄条墨镜,知道为什么,因为他们总是要喝茶喝汤,窄条的可以防水蒸汽,也可免得空气闷热导致鼻子上长痱子;不过现在全世界青年黑社会流行的是运动版,五颜六色都有,以NIKE、ADIDAS为主,时代在进步……
灯:想不到你对黑社会这么有研究,不好意思,你本身就是黑社会,哦,社团,请问这次灯火能够为贵社团做点什么?
黑:找人,我们老大要找到这个人,砍他。
灯:灯火的宗旨是,寻什么不寻仇,找什么不找茬,更不能找抽,如果你们找人是为了砍人,就爱莫能助。
黑:你们也社团,我们也社团,这叫社团间合作伙伴关系,正常业务往来,我又没让你们亲自去砍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上述对话见诸于灯火寻人公司毕敬和一名叫五筒的黑社会之间。只有毕敬这个对寻人事业毕恭毕敬的人,才会这么有耐心也有爱心地和一个号称黑社会成员的人废这么多话,要是杜丘在,五筒已被改装成八条了。当然,我们不敢,所以我被五筒等人带走了。
东风茶艺株式会社,其实就是一家茶楼,主营麻局,包间里有机麻,之所以被叫做株式会社,是因为老板认为这个名字显得很有前途,也国际化。不过他手下的名字居然分别叫五筒、幺鸡、七条、四万、红中……我看到过九筒,一脸的麻子生动异常,我还看到过幺鸡,干瘦得插根翎子就飞上天,都不用安翅膀。我边走边问五筒,是不是每张麻将牌就代表你们一个兄弟,五筒很骄傲,那是老大的理想,现在编制紧缺,最终我们可以达到136个兄弟。
幽暗的包间见到薛战,他正躺在一把红木榻上让幺鸡帮他掏耳朵,旁边肃立着三、六、九万,当然也可能是二、五、八筒,他戴着墨镜,旁边所有人也戴墨镜,甚至连给他掏耳朵的幺鸡也戴着墨镜,确实很有气势,但我还是较为薛战的耳朵感到担心,这是耳朵,不是挖黑煤窑。我站在旁边耐心地等他掏完耳朵,突然想到薛战的名字意味着他就该开麻将馆,血战,不知是否能到底。
噹,悦耳的一声后,薛战坐直起来,不说话就一直盯着我,当然我并不确定他是不是真在盯着我,按五筒的说法也许他在盯着窗口,可薛战开口了,确实是盯着我,我背心一阵发凉。
黑社会,也是社会,只不过见不得阳光,兄弟,你不要歧视弱势群体。
老大,小公司,有难处,你要是真的砍到人,我们就是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
哪个说我要去砍人,我是去看人,看一个女人懂不懂,我们是守法的市民怎么能去砍人呢,你告诉我,哪一个说我要去砍人……
我小心翼翼指了指,薛战一巴掌打到五筒脑壳上,砍人和看人的音都发不准,让你读夜校学习普通话,大力推广普通话懂不懂,国——语——啊。
老大息怒,家乡口音……五筒哆嗦着递上一支雪茄烟,点火,薛战好整以暇,猛吸几口哎呀弹射起来,原来包间里灯光太暗,五筒又戴着墨镜,不小心火点到薛战手指。打不死你臭五筒,打不死你个烂五筒,就说咋个今天下午打麻将总是五筒放炮,原来是你龟儿子做怪……
李可乐寻人记 第三部分(6)
薛战余怒未消,你简直给黑社会丢脸,是给墨镜丢脸,戴上墨镜也像头熊猫,不对熊猫是国宝,像个盲人,不对,盲人和我们一样是弱势群体,反正,幺鸡以后给他换副老花镜。
薛战又盯着我,我讪笑,原来老大是想看,不是砍一个女孩,那就方便多了。
走的时候,薛战亲自把我送到门口,手下也一排肃立,清一色的墨镜,放眼望去真有气势,恍然又觉得有点像盲人按摩院。
甄美美,油画系大三,俩人在家乐福偶遇,当时甄美美钱包被小偷偷走,薛战带着兄弟们狂追648。14米后摁住小偷,将包包还给甄美美。这样的英雄救美其实并不常在真实生活里发生,甄美美就相当兴奋,当晚俩人就开始交往,薛战出手阔绰得像把蒲扇,七天内共计买包包两个、化妆品一套、时装十三件、新款手机一部、美容卡四张(含执热瑜珈)。七天追到美女,薛战认为上帝造世界用了七天,自己造爱情也用了七天,深有和上帝惺惺相惜的感受。可第八天,甄美美突然消失了。打手机不接,美院管得特别严又进不去,他想看一眼甄美美,只想看到她,否则心都大有碎掉的感受。
可甄美美告诉我,原来以为他在干商人这一行,后来才知道他在干伤人这一行,短期还行,长期下去怎么正常生活,我连短信都不敢给他发,只有选择直接消失,我怕,他打我。
经无所不知的刘一本调查,其实甄美美还有一个隐情,她过去的男友进修回来了,她曾经以为已不爱他,可当他回来时才发现离不开他,正好又发现薛战是黑社会,干脆旧情复燃。
但薛战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据他多年以前就在港台黑帮片里接受的爱情启蒙教育,黑道大哥的女人,宁肯为男人付出生命,也是不会被别的男人勾走的,这才配得上黑社会大哥的形象。当然黑道大哥同理,宁肯为女人付出生命,总之就是不抛弃不放弃。比如说《无间道》里的刘嘉玲,比如说《喋血双雄》里的周润发。他觉得,作为大哥可以在身体上受伤,不可以在爱情上受伤,否则就不配当黑社会,也不配戴墨镜。
我得给兄弟们做出表率,否则以后怎么带队伍,包括爱情方面,我薛战的名字就是,血战到底,还要血流成河,最后和她血浓于水。
整整一天我都心惊胆战陪着薛战站在美院对面的天桥下面,他要等他的情敌,一个肌肉发达的体育教师。肌肉发达算什么,我最瞧不起放着人肉不长,却去长鸡肉的男人,打架靠的不是肌肉,而是勇气,而是兄弟,幺鸡你们都准备好了噻。
老大放心,他以后再也跑不了110栏,连跑到110报案都不行,等会儿先挑了他的跟腱。唰地一声,幺鸡亮出一根武术手杖,附耳对薛战说,天桥是他必经之路,等会儿他人一来,我就把手杖往这小子身上一戮。
薛战一共五个人,个个凶神恶煞,想象他的跟腱像根蹄花一样被挑出来的惨状,我浑身发抖。我想通知甄美美,可她一直关机;我想报案,可薛战说了报案就让灯火完蛋,也让青青完蛋,而且就算报了案我也脱不了干系,因为肌肉男是我查出来的,我就是帮凶。我站在五个墨镜旁边,度日如年,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人也奇怪地看着我们一行,纷纷避闪。
来了,就是他,一个肌肉发达的高个子男青年轻快地从天桥上走来,20米、15米、10米……幺鸡边数边提起他的武术手杖轻轻在地上点着,这手杖里头暗藏弹簧刀,可是外表和老人杖一模一样,人越走越近,幺鸡越点越快,由于兴奋,他呼吸急促,还有5米了,幺鸡突然把手杖提起来就要下手。
可是,可是,我头一次觉得跟在可是后面的故事那么让我开心。
可是幺鸡的手杖刚刚举起来要下手,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老爷爷我来帮你过街,别怕,我们是学雷锋小组的,助人为乐帮盲人过街。一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女生伸手把手杖一头抓住,跟我来,您小心,抬脚这有台阶。
一大群活泼而漂亮的小学生叽叽喳喳围住了薛战五个人,两三个人一组牵着他们的手向天桥上走去,叔叔,小心手别摸栏杆,上面有铁钉。伯伯,你的手怎么发抖,冷了吗我这儿有热水您赶紧喝点。大哥哥,你知道保尔?柯察金吗,他眼盲志不盲,还写了好厚一本自传,你长得真帅,很像保尔哥哥……
薛战五个人突然被包围在这群温暖天真的孩子中间,一时竟动不了手,我小声叫着别伤着孩子,薛战一脸愤怒却又无可奈何,我在后面趁热打铁,孩子们真乖是哪个学校的?泡桐树小学的。你们为什么要助人为乐啊?因为别人快乐,我就快乐。
一个长得很像小浣熊的孩子受到鼓励,提议说,给盲人叔叔们唱首励志歌好不好,就唱郑智化的《星星点灯》……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让迷失的孩子找到来时的路,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前程,用一点光温暖孩子的心。
想唱就唱,唱得响亮,路人们纷纷鼓掌,我也鼓掌,九筒也跟着哼哼,薛战墨镜下面似有一行水渍……
下面是黑社会内部轻度内讧实录——
就怪幺鸡,脸长得和牛百叶一样,老得被当成爷爷。
怪幺鸡还不如怪四万,他站在盲道上动也不动,下班高峰时段路人怎么不以为我们是盲人。
还是怪九筒,把那个胖小孩的手挣脱动手就是,还动情歌唱,都跑调了。
那五筒为啥子不甩脱小孩的手,黑社会也不能伤及无辜噻,那么可爱的小孩谁下得去手。
说实话,从小到大还没有这样被人关心过,还夸我长得帅,那一双双小手真的很温暖,完全不像摸刀子的感觉,我以后要是生了小孩……
李可乐寻人记 第三部分(7)
龟儿子都别说了,搅得我脑壳好乱。薛战几乎把雪茄烟咬碎了,今天的行动太失败了,太丢黑社会的脸了,也怪我不小心感动了,看来黑社会只能敢动,不能感动,以后要是传出去东风株式会社被一群小崽崽打败,怎么混?明天继续,不在天桥下面,路人难缠,我们改开车,那小子上班必经一条老街,我们就开车从他后面……
我被绑架了,可薛战说这是软禁,他说只要他没有用绳子,没有绑,也没让我打架,就不叫绑架,他让我睡软沙发,禁止打扰,所以这叫软禁。我跟他说不清楚,任由他的三个兄弟陪着我,不准外出不准打电话,手机被关机,连吃饭上厕所都是在包间里进行。自灯火开业以来,我第一次反被人寻,第二天才知道青青、杜丘他们满城找我。
我只能在茶楼里看电视,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明天早上9时,见义勇为英勇献身的农民工章义追悼会及火化仪式将举行,为寄托对这个保护人民生命财产,拯救了上百学生的好兄弟的哀思,许多市民们表示将自发前往送行,交警部门也将大力配合。薛战匆匆从外面进来,啪地把电视关掉,恶狠狠说,电视有什么好看的,明天一早你跟着我们,看好戏,老子不弄残废他就不叫薛战到底。
黑西装,黑皮鞋、黑墨镜,一辆黑帕萨特,一辆黑奥迪,我们黑着脸在车上吃着炸得发黑的油条,不一会儿就等到早起上班的甄美美男友,可是他快走近我们时,突然拿出一个直排轮滑,嗖地滑出去了,速度飞快。
这一时尚运动让薛战措手不及,急忙按亮应急灯拼命追赶,不一会儿就上了大街,不知为何今天早上车特别多,好多还闪着应急灯,肌肉男在辅道上蜿蜒滑行,可两个轮子毕竟跑不过四个轮子,两辆黑帕萨特沿着辅道越来越近,九筒已悄悄抄起一把用布蒙住的铁榔头,准备经过肌肉男时后脑勺就这么一下……突然,突然,我从来没觉得突然这个词后面跟着的故事有那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