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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早点,也是他的午饭,整天的时间,他都要在医院陪着晶晶,一直到晚上十点,然后出门到夜排档吃别人眼里的宵夜,他的晚餐。
七年来,他的生活就是这么规律,每天吃饭花十八块钱,抽烟花十块钱,十元一盒的利群,还有就是买几件必要的衣服,这就是他的全部开销。剩下的,他要给晶晶付医疗费。
对韩星来说,经济上他的压力倒不大,来海洲的时候他向林正祥要了二十万,存在银行里,那时的医药费还不象现在这么贵,晶晶的病主要是住院理疗,费用基本上是病房费、维持生命的营养费和常规的护理费,二十万维持了三年多,其间,林正祥又给他汇了三次钱,每次十万,靠这笔钱,加上他的工资,已经足够了。
韩星到海洲以后,林正祥给他打过几次电话,关心一下他的工作和生活,但韩星并不热情,问什么说什么,不问拉倒,倒不是对林正祥有意见,而是他现在已经心如止水,什么人都不想搭理,什么人都不愿接触,林正祥也不例外。林正祥应该是明白或了解他的心思的,也就不烦他了。
在海洲,韩星生活得异常超然。他没有朋友,也没有仇人;没有麻烦,也没有应酬,象生活在世外桃源中一样,当然,别人不可能做到这样,但他有条件。
韩星带着晶晶到镇海,并没有按惯例事先跟区委打招呼,而是由林正祥秘密安排他的机要秘书带着一辆救护车和几名医生护士,等深夜林清雅回家以后,直接把人抬上救护车,从北京出发,在路上走了十六个小时,第二天下午四点,救护车驶进镇海区人民医院,先办理完住院手续,把晶晶安顿下来以后,韩星让林正祥的秘书安排几名医护人员吃了一顿晚饭就让他们回北京了,而他本人连晚饭都没有吃,直接赶到镇海区委,找到了区委张书记,两人谈了半个小时,就确定了韩星七年的生活状态。
韩星的到来,是让张书记有些无奈的。本来,宣传部长这个缺他已经报了区委办的主任,而且市委也没说什么,都考核了,可就是前天晚上,兼任市委副书记的市委组织部部长给他打了个电话,说省委准备安排下来一名年轻干部,姓韩叫韩星,这样,就只能牺牲那个区委办主任了。既然这么定了,张书记也没办法。
见了韩星,张书记态度由无奈转为吃惊。他知道来的是个年轻干部,估计应该在三十出头,现在,省里经常下派一些三十出头的年轻干部到基层镀金,这也不足为怪,可他万万没想到,韩星居然年轻到如此程度,阅人无数的张书记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个韩星怎么看都不超过二十五岁,何况韩星本来就是个白面书生的形象,显得很年轻,实际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就算是二十五岁,工作也不过三年,居然就让他到区里做了副处级的领导干部,张书记顿时觉得自己老了许多,这个年轻人,前途无量啊。
张书记的吃惊并没有到此为止。在他想来,这样的年轻人,要么是很讨领导喜欢八面玲珑如鱼得水,要么是家庭背景深厚春风得意趾高气昂,可韩星都不是。张书记奇怪地发现这个年轻人给他的印象居然是寂静得如一潭没有丝毫流动的水,未死却已不活,他似乎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无论对他说什么,他都一概唯唯称是,最后,张书记想作出一副关心的态度,想旁敲侧击了解一下他的情况,也被他推得干干净净:“我的个人情况以后有时间我会单独向您汇报。今天我还有点特殊情况,这次到镇海,我是带着妹妹一起来的,她身患重病,还没有醒过来,刚刚在区人民医院办完住院手续,我马上得过去一下。另外,我还想跟您请个假,我妹妹住院这段时间,我可能要到医院去陪她,这边的会议啊集体活动啊什么的,我就不参加了,您看行吗?”说完,韩星就已经起身准备告辞了。
人家妹妹重病,而且是昏迷不醒,现在要请假,做领导的能说不行吗?而且,这么大的事情,张书记也理解,尽管心里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有如此强硬后台的年青干部居然会在走马上任的时候把病重的妹妹带在身边,可口头还是说:“你的妹妹身体不舒服啊,那你快点去吧,这是我官僚主义啊,这样吧,明天上午,我到医院去看看她。”
“谢谢您的关心,您工作这么忙,要是因为我妹妹生病这点小事耽误您的时间,那我可就无地自容了。”韩星的话说得很真诚,他的确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影响领导的工作,在张书记的耳朵里听着也还算受用,但是,这个青年给了他太多太多的疑问和不解,他不去看一下,心里又怎么能踏实呢?第二天,张书记还是在新任区委办主任、他原来的秘书陪同下,带着礼品和礼金及部分四套班子领导到医院去了一次。一切都像韩星所说的一样,他的妹妹的确是重病住院、昏迷不醒。这次探视,对韩星来说还是很有用的,院方的领导很快就知道,患者,是新任区委常委、分管文教卫的韩部长的妹妹,此后对晶晶的治疗和照顾自然是更加上心。只是张书记还是没想到,他妹妹住院居然比他的任期还要长;韩星的这个假,居然请了七年,到现在,已经伴了三任的区委书记了。
其实,张书记曾经动过韩星的心思,在韩星到镇海的第二年,正逢全市处级干部大调整,他觉得韩星作为一个区委常委,尽管很年轻,但本人已经放弃了对事业的追求,那就不如干脆给他一个闲差,把他调到区政协做个副主席,这样,他也轻松了,大家也看着顺眼了。这事韩星并不知情,知道的话也不在意。但是,这事最后不了了之。
张书记在没有正式汇报区委的意见之前,先和他的老友、现任的市委组织部分管干部的副部长谈了这事,当时,两个人在一个宾馆的小餐厅里,弄了瓶酒,点了几个菜。领导干部之间的密切关系往往不愿意别人知道,这有拉帮结派的嫌疑。所以,也没有第三个人在场。说完这事后,那个副部长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告诉他:“老张,我跟你说句实话,你可别多想,这个韩星和我无亲无故,我也不想维护他,甚至我的想法也和你一样,而且更直接,像这样的公务员,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无所事事,本身就应该把他从公务员队伍中清除出去,而不是照顾他做什么政协副主席。但是,我还告诉你,这人动不得。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为他是省里安排下来的,我们没权动他。你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吗?”副部长反问了一句。
“这我还真不清楚。”张书记心里倒是清楚,俗话说的好,没有弯肚子,就不敢吃那个弯镰刀。这个韩星敢这么干,肯定有他所倚仗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副部长叹了口气。
“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张书记不明白了。
“就因为不知道才觉得奇怪、才不能轻举妄动啊。副处级干部的档案是存在市委组织部的,前段时间整理干部档案,我看到了这个同志的档案,到海洲工作以前的,全部没有,奇……書∧網只有省委组织部的一页纸,上面写的东西我都背下来:韩星,男,汉族,一九八四年四月生,二00三年加入中共国产党,普通高校全日制本科学历,国际文秘、法学专业双学士学位,二OO四年参加工作,拟任中共海洲市镇海区委常委、宣传部长。在海洲工作其间个人档案由海洲市委组织部重建,之前档案由省组织部保存。张书记你说说,这叫什么话,一个干部一份档案,档案跟人走,按干部管理权限管理,这是中组委的干部档案管理条例规定的。有他这样的吗?我今天说这话也不算泄密,你是区委书记,有权查阅他的档案,不信,你去看看。”
“说的有道理啊。”张书记对这事已经打消这个念头了,只好皱着眉叹了一口气。
“事情没这么简单。”副部长已经打开了话匣子,也就一口气说了下去:“当时不信这个邪,当然,也有点好奇心,找了个机会,我到省委组织的干部档案室想了点办法,调阅了这份档案,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张书记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这事你可不能说出去。”副部长有点神秘兮兮的。
“你说什么呐你,好歹我也是个区委书记国家机密我知道的还少吗?要是没这点保密意识你这个组织部长干脆把我开了得了。”张书记在表白的同时,也在半真不假地开玩笑。组织部副部长和区委书记一样,都是正处级干部,大家都是身居要职,关系也很平等。
“那我就跟你说了吧。省委组织部关于韩星的档案,只有一张纸,前面和我刚才说的一样,只有最后一句不同。最后一句写的是:韩星同志在海洲工作期间个人档案由海洲市委组织部重建,之前档案由中纪委干部室保存。”
“你说什么?中纪委,难道他是传说中的那个那个……”张书记一时想不起来,但是,他忽然有一种背后冷汗直冒的感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岂不是韩星首当其冲的监视对象?这两年自己虽说不算过分,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自己的屁股可不怎么干净,这要是让那个姓韩的报了上去,自己的小命还有嘛。
“隐身纪检监察员?你要说的是这个吗?”组织部的干部说的词听起来要规范许多。“我觉得不像。如果他真的有这种使命,那第一,他本人的所作所为应当尽量正常,正常到丝毫引不起别人注意的地步,过分高调和过分低调都是不正常的;第二,他的档案也应当尽可能地编制的正常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么特殊化;第三,他既然干这份工作,就应该有所作为,咱们海洲这么多年可没出什么大案子,但你心中有数,这里干部的廉洁程度也就那么回事,要想办,千八百的办不倒,百八十的我觉得还是没问题的。就我这每年都不知道收到多少人民群众来信,举报的东西不能说全部是事实,但也有不少是事出有因。所以,我推测,他不应该是干这个的。不过,我想了很多种可能,比如他是哪位中央首长的公子,不求上进被老子放到基层磨炼的;又比如他是在办案中立过功但得罪了人有生命危险被中纪委安置到海洲的,可细想想,都不像。这此情况,有的我们遇到过,有的听说过,都不是这种做法啊。”副部长的分析还是有根有据。
听了老朋友的分析,张书记心里多少踏实了一点,这让他可以跳出局外清醒地想这个问题。沉思良久,张书记冒出了一句:“你说他会不会是有重大使命,被中纪委放到这里放长线钓大鱼的?又或者他根本不是中纪委的人,而是什么安全部的特工之类的?”
“算了,不想这个问题了,伤脑筋。总之,对这个韩星你不要轻易碰他,也不要搞什么特殊化,由他去好了。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嘛。”副部长给这事下了一个总结。
至此,对韩星的调整问题告一段落,张书记从此以后对他采取的就是放任自流的态度,当然,韩星除了不在岗、不做事以外,也从不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偶尔开一次常委会,也从不发言,需要举手的时候就举个手,需要无记名投票的时候,也都是打钩。张书记甚至有一种感觉,他和韩星的配合十分默契。
但是,没有人会想到。那天回来之后,张书记像变了一个人,几个和他以前有过经济往来的下属在一年里都被他想办法调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