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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现在尘云中已经出现了灰绿色影子,他们能够听见砸到硬地上的嗡嗡作响的马蹄声。三个卡拉女人藏在洞里。只有罗兰、埃蒂和苏珊娜仍然留在沟渠里,两个男人站着,而苏珊娜强壮有力的大腿叉开跪在那里。他们盯着对面通向河谷的路。路上仍然空无一人。
“我听见了些什么,”苏珊娜说,“我觉得他们中有一个人受伤了。”
“妈的,罗兰,我得过去。”埃蒂说。
“是杰克要你这么做还是你想这么做?”罗兰问。
埃蒂脸红了。他感应到了杰克的话——并非每个字,而是主要的意思——他猜想罗兰也感应到了。
“这儿有一百个孩子,那里只有四个孩子,”罗兰说,“躲起来,埃蒂。苏珊娜,你也是。”
“你呢?”埃蒂问。
罗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了出来。“如果我能帮上忙,我会帮的。”
“你不会是真的要去找他们吧,”埃蒂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是真的吧?”
罗兰朝着那尘云和尘云下面灰绿色的怪物看了一眼,再过不到一分钟,那些马和骑者就清晰可见了。那些骑者带着绿色兜帽,露出咆哮的狼脸轮廓。他们不是朝河边骑过来,而差不多是猛扑过来。
“不,”罗兰道,“你们不能这么站着。快躲起来。”
埃蒂站在那里,手握左轮手枪的一端,脸开始变得苍白。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抓住苏珊娜的胳膊,在她身边跪下,钻进洞里。现在只有罗兰看着空无一人的河谷路,那支左轮手枪挂在他的左侧腰间。
9
本尼·斯莱特曼是个体格健壮的少年,但是,他也挪不动卡住塔维利脚的那个大石头。在他第一次拉的时候,杰克已经看出来了。他(以他那冷静清醒的头脑)在判断这个被卡住的男孩的重量和卡住他的那石块的重量,这两个到底哪个更重呢。最后他估计石块肯定会更重一些。
“弗兰西妮。”
她眼中有泪,由于惊吓还有点晕乎,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你爱他吗?”杰克问。
“当然,我全心全意地爱他!”
他是你的心肝,杰克想道,那很好。“那么,过来帮帮我们。当我喊的时候,你用全力拉他。不管他怎么叫,我们都要把他拉出来。”
她好像听明白了,点了点头。杰克希望她是真听明白了。
“如果这次我们不能把他拉出来,我们只好留下他不管了。”
“我绝对不会丢下他的!”她喊道。
没有时间争辩了。杰克走到本尼和那平坦的白岩石旁边,和他一起拉。岩石凹凸的边缘下面,弗兰克血淋淋的胫骨一直伸向深深的黑洞里。这孩子现在完全清醒了,他开始喘气。他的左眼在惊恐不安地转动着,而右眼上是一摊血泊。一片头皮耷拉在他的耳边。
“我们要抬起这块石头,你一定要把他拖出来,”杰克告诉弗兰西妮,“我数三下。准备好了吗?”
她点头的时候,头发像帘子一样垂在她脸上。但是,她现在根本没有想要撩她的头发,只是紧紧地抓住她哥哥的大臂。
“弗兰妮,别弄疼我。”他呻吟道。
“闭嘴。”她说。
“一,”杰克说,“你要拖出这个该死的家伙,本尼,就算是拼了小命,你也得把他拉出来啊,你听明白了吗?”
“该死,数你的吧。”
“二。三。”
他们使劲拉,大声地喊着。岩石松动了。弗兰西妮用尽全力猛地把她的哥哥往后拉,大声地喊着。
当弗兰克·塔维利的脚得到解放的时候,他是他们三个中喊得最大声的一个。
10
罗兰听到嘶哑的叫喊声,接着是剧痛的尖叫。那儿一定发生了什么,而杰克肯定已经在处理了。问题是,他的努力够不够挽回那些意料之外的差错呢?
当狼群驾着他们的灰马疾驰涌入外伊河的时候,尘土在早晨的阳光里飞扬。现在罗兰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五只或六只一拨,驱策着他们的坐骑。他估计大概一共有六十只。在河那一边的远处,他们隐没在绿草覆盖的峭壁下。然后他们将在不到一英里的地方重新现身。最后他们会隐没在一个小山丘后面——他们全部,如果像现在一样成群行动的话——那是杰克回来的最后机会,不然的话他们四个都将葬身于他们的马蹄之下。
他盯着那条路,希望孩子们能快点出现——希望杰克出现——但路上仍然空无一人。
现在,已经能够听到狼在河的西岸尖声呼啸,马身上的汗滴洒落在早晨的空气里像金子一样闪烁。尘土飞扬。马蹄声像雷声一样轰隆隆地向他们逼近。
11
杰克拉着弗兰克的一只肩膀,本尼拉着另外一只。他们就这样拉着弗兰克·塔维利横冲直撞地沿路前行,他们几乎都没有低头看路上的岩石。弗兰西妮就跑在他们的身后。
他们来到最后的弯路,杰克看到罗兰站在马路对面的沟渠上,那只完好的左手放在枪柄上,帽子倒戴着观望着,他心里一阵欣喜。
“是我哥哥!”弗兰西妮对他喊道,“他摔倒了!他的脚卡在洞里了!”
罗兰突然消失了。
弗兰西妮环顾四周,她没有感觉害怕,但就是不明白。“什么——?”
“等等,”杰克说,因为他知道他现在该这么说。他不知道除了这个还可以说其他什么。如果枪侠真的逃了的话,那么,他们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
“我的脚踝……痛啊……”弗兰克·塔维利喘气道。
“闭嘴!”杰克说。
本尼笑了。这是由于害怕而发出的笑,但他真的笑了。杰克隔着哭泣着的,血淋淋的弗兰克·塔维利看着他……对他眨了眨眼。本尼也朝他眨了眨眼。就这样,他们又是好朋友了。
12
苏珊娜躺在埃蒂的右手边,黑暗的壕沟里充斥着腐烂的树叶刺鼻的味道。她突然感到胃部一阵痉挛。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阵冰刺般的疼痛粗暴地渗入了她的左脑,让她整个半边的脸和脖子都麻木了。就在那个时候,她满脑子都是盛大宴会的景象:热气腾腾的烤肉、酿馅鱼、熏牛排、大瓶的香槟、肉汁海鸟肉、成山的红酒。她听到钢琴声,还有歌声。那歌声让人感觉到的是无可救药的悲哀。“今夜,有谁来拯救,拯救,拯救我的生——命。”歌里那样唱道。
不!苏珊娜对那个试图吞噬她的力量大叫着。那个力量有名字么?当然。它的名字叫做母亲:那双手就是摇动摇篮的手,这摇动摇篮的手控制着——
不!你让我做完这件事情!之后,如果你想要我帮你,我一定会帮你的!我会帮你生下他!但是如果你现在要我这么做,我是誓死不从的!如果我死了,我会把你那个心爱的小子一起杀死,我说到做到!你听清楚了么,你这个婊子?
有那么一阵子,她只感觉到了黑暗,埃蒂压在她身上的腿,左脸的麻木,向他们驶来的马群的轰隆声,腐烂的树叶的刺鼻味道,以及姐妹们的呼吸声——她们已经准备好战斗了。然后,有一个声音从苏珊娜左眼的后上方清晰地传来,那是米阿第一次对她说话:
你去冲锋陷阵吧,女人。如果我能帮你,我会帮助你的。但是,你一定要遵守你的诺言。
“苏珊娜?”埃蒂在她旁边嘟囔,“你还好吧?”
“是的。”她回答道。她的确还好。冰刺的疼痛已经过去,那个声音不见了,可怕的麻木也没有了。但是米阿就在近旁等候着。
13
罗兰俯卧在沟渠上,用直觉和想象代替双眼观望着狼。狼正在断崖和小山丘之间以最快的速度朝这边疾驰而来,斗篷在身后飘动。他们将在小山后面消失七秒钟。如果,他们还成群地这样行动,而领头的那只狼也没有加速。如果他准确无误地计算了他们的速度,如果他是对的,他有五秒钟来示意杰克和其他人过来,或者七秒。如果他估算得没错的话,他们也要在这五秒钟内穿过马路。如果他错了(或者其他人慢了一些),狼群将会看见沟渠里的人,路上的孩子,或者他们都会被看见。这样的距离对他们的武器来说太远了,但那也没有大碍,因为之前精心安排的埋伏可以出洞参加战斗。明智的做法是按兵不动,而让孩子们去自生自灭。四个孩子在河谷路被抓的话,狼会更加确信其余的孩子也是躲藏在更远的一个古老的矿井里。
你想得太多了,柯特在他的脑子里对他说道。如果你要叫他们过来,快叫,这是惟一的机会了。
罗兰立即站起来。就在他站着的路的对面,在东路和河谷路岔口的一些散落的巨石的掩护下,站着杰克和本尼·斯莱特曼,他们两个搀着塔维利。这孩子从头到脚都是血淋淋的;只有上帝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妹妹在朝他身后张望。在那一刻,他们两个看起来不仅仅相貌一模一样,而且还是有心灵感应的双胞胎。
罗兰两只手在头顶上猛挥,好像要在空气中抓点什么东西一样。过来!到这边来!同时,他看了看东边。没有狼的影子。很好。这会儿山把他们全挡住了。
杰克和本尼拖着男孩穿过马路疾跑过来。弗兰克·塔维利的短靴在沃根上划开了新的口子。罗兰只能指望狼不会对这些记号特别注意。
女孩是最后一个过的,她像精灵般轻巧。“快下去!”罗兰吼道,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平平地扔进了壕沟。“快下去,快下去,快下去!”他跳到女孩身边,杰克落在了他的头上。透过他们俩的衬衣,罗兰感觉到他肩胛之间剧烈的心跳,他静静地玩味了一下这种刺激。
马蹄声隆隆而来,每一秒隆隆声都在增强。领头的狼看见他们了吗?这不得而知,但不久他们总会知道的。现在,他们也只能照计划行事。他们的藏身之地如果再加三个人会变得很拥挤。而如果狼看到杰克和其他三个人穿过马路的话,那么,毫无疑问,他们将没有任何机会射一发子弹或是扔一个盘子,他们将通通被杀死。现在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了。他们最多还有一分钟,罗兰这样估算道,现在可能只有四十秒了,而他们这最后一点时间正在悄然流逝。
“快从我身上下来,躲起来。”他对杰克说。“马上。”
身上的重量消失了,杰克钻进了壕沟。
“该你了,弗兰克·塔维利,”罗兰说,“保持安静。两分钟后你们想怎么叫怎么喊都随你们,但现在,把你们的嘴闭起来。你们几个都一样。”
“我会安静的。”这男孩哑声说道。本尼和弗兰克的妹妹也点了点头。“我们要在适当的时候站起来,然后开始射击,”罗兰说,“你们三个——弗兰克、弗兰西妮、本尼——留在下面,躺平。”他停顿了一下,“要保住你们自己的命,就不要挡着我们啊。”
14
罗兰躺在充满树叶和泥土味道的黑暗里,听着左边孩子们急促的呼吸声。这声音旋即会被逼近的马蹄声淹没。他的心里又开启了他的想象和直觉之眼,而且,前所未有的敏锐。不会超过三十秒——可能只要十五秒——惨烈的战争将结束所有这一切想象,到时候最真实的眼睛将看到一切。但现在他看到了一切,所有的一切和他预想的一模一样。为什么不会那样呢?又有谁会预见到自己的计划陷入迷途呢?
他看见卡拉的双胞胎们像尸体一样伸直了一动不动地躺在水稻田里最茂密潮湿的地方,粪肥渗进了他们的衣衫。他看见孩子们后面的大人们,等在靠近河岸的地方。他看见萨瑞·亚当斯手里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