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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
“真的吗?”云深满脸崇拜地看着我:“靖平真厉害!”
我笑着对她说:“我那时候的高考没有现在难。”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童鞋们,非常对不起大家,我现在不得不放慢更新的速度,由原来的一天一章变成隔天一章。主要是因为现在美国经济不景气,很多公司开始裁员,我们公司也不例外。以前我几乎每天都趁上班偷偷写文(被老板抓到过两次),现在是不敢了,每天上班都老老实实努力表现 … 要保饭碗啊。
实在是对不起大家了。
灯火阑珊处 (靖平)
窗外的夜色静得像水,我坐在家中书房里久别的书桌前,在熟悉温醺的灯下,处理因为这次长时间离家而集下的公司和医院的事务。
“公子,请喝茶。”玉钟银铃一样的声音敲击在我的耳鼓。
我抬头,只见云深站在我身旁,双手托着一个水晶托盘,上面放着一只青瓷菊纹茶盏。
现在我喝的茶都是由云深亲手沏泡。沏茶是件极麻烦的事,先要将水煮沸,再静置到八十五度,然后用热水温壶,在喝茶前的五分钟开始冲泡,这样沏出的茶,味道才最好。
我本不想让她做,但这执拗的孩子却非不让别人插手。我无奈随她之余,只好少喝茶,改喝净水。
“这是奴家为公子刚泡好的狮峰龙井。公子请用。”云深学着戏里的腔调,向我敛福行礼。她最近受玮姨的感染迷上了昆曲,《牡丹亭》,《桃花扇》,《长生殿》,一出接一出地看过来。
此时灯下,她花瓣一样莹润的脸上,倩笑盈盈,一双忽亮忽闪的大眼睛,娇嗲顽皮,正是戏本中风华正茂的二八佳人。
我的心怦然一动。
“有劳小姐,小生这厢感激不尽,不知何以为谢?”我逗着她玩,也跟她念起戏白来。
她倏地红了脸,垂了眼帘,扇子一样的睫毛一闪一闪:“我……我要……我要你明天早些下班,带我去听俞丽拿的梁祝演奏会。”
明天?明天我有一堆资料报表要看。但是……,算了,开开夜车吧。我对她一笑:“好。”
清逸绵长的香气从茶盏里渗出,夹带着温润的水汽在书房里四散开。
云深坐在我身旁的一张小书几前,看着一本王国维的《人间词话》。
她雪花石膏般细致洁白的皮肤在柔和的灯光下,透出隐隐半透明的晶莹。一双深邃略凹而眼角又略略轻翘的双眼躲在卷翘长睫的后面,随着眼帘的翕动,忽隐忽现,美丽灵动得象一个梦。一张弧度优美精致到不可思议的瓜子脸,是Marie家族的女性共有的特征,而她挺秀而比例完美的鼻梁,并不像一般亚洲人的低平,也没有白种人的突兀,而是恰到好处的优雅和含蓄,让她一张尚且稚气的脸多了一份高贵端丽。
她的骨架窄小,被一层恰到好处的肌理包覆着,纤细轻盈,但并不瘦得嶙峋。身量虽不算太高,但却是典型的白种人中最完美的纤长挺翘的身体比例。
她的美丽让人在看了第一眼后,就再挪不开眼睛。而越和她接近,你就越感觉在她美丽外表包裹着的里面,有什么梦一样的,迷离的东西更加惑着你,想去探,去求。那是种比她的外表更诱人的东西。
这时,她轻吁了一口气,枕着手臂伏在书几上,几根玉管一样的手指划动着书页,眼睛迷蒙地看着前方。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不解词中绮情的小孩子,她已开始用带着些许憧憬微愁的语气念“花自飘零水自流”。
“又看到哪一句了?”我含笑了然地问她。
她依旧伏着,只旋正了头,尖尖的小下巴抵在手背上:“王国维说人做学问有三个境界,靖平你读了这样多的书,觉得他形容得贴切吗?”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转了转座椅,正对着她:“还是比较贴切的。第一境: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讲的是人在求而不可得时的孤独。第二境: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是明知不可得亦求之的执著。最后一境: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人在苦求无果,万念俱灰时,才发现其实所求近在咫尺时的一种顿悟。人在求学时,心理上大多是经历过这三境的。其实不但是做学问,人生也是如此。只要有所求,那么孤独,执著,和顿悟就都是必然的。”
她起身,走过来,跪坐在我身前的地毯上,仰头看着我,清澈的眸子里闪着熠熠的光亮:“那爱情是不是也是这样?”
沉默了片刻,我回答她:“是的。”
她看着我,眼中的期许和向往,并不像孩子想要糖果玩物时的欲望。
我用手指替她拂正了一缕额前柔软的刘海,温言告诉她:“你现在还小,以后就会懂。我只但愿你不用经历苦求无果和万念俱灰,就已经得到了你的幸福。”
她用那样深的眼睛看着我,不像一个孩子。然后慢慢把头枕在我大腿上,垂着眼帘,不再说话。
她在想什么?爱情?韩彦成?
自从她十四岁初潮那天夜里哭着冲进书房,问我她是不是得了癌症要死了起,我就开始不露痕迹地,逐渐不再和她有肢体上过分的亲密。
虽然她现在仍要从我的杯子里喝水,从我手里吃东西,我却不再让她坐在我腿上,不再让她用手环着我的脖子在空中打转,不再让她长时间地用面颊紧贴着我的,不再吻她的额头和脸。
这是我为了她正常的成长必须放弃的东西。
现在她就在我面前,温软的呼吸有节律地吹在我腿上,穿过裤料,融进我血脉的搏动里。
这样的幸福我还能保留多久?
醉素 (靖平)
今天下班稍早,我回到家时刚好五点。
玮姨一见我就像见了救星:“靖平,你快去劝劝那个小祖宗。她连中午饭也没吃,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说练不好字就不吃饭。谁也劝不动。黄维安也是老糊涂了,教琴就教琴,还要逼云深练书法。还不到十六的孩子,他当个神人来要求么?你快去劝云深,带她出来吃饭。”
黄维安先生认为中国音乐与诗词书法相通相辅,因此坚持要云深在练琴的同时,精读诗词,勤练书法。云深习楷书与行书已有四年,尤其一手赵体小楷写得婉雅秀逸,清丽出尘。怎么现在又会因为字写不好而不吃饭了?
我快步走到书房门前,轻轻敲门。
“我不饿。”云深的声音传出来,有些有气无力。
我推门进去,笑着说:“但是我饿了。我们家的小公主不出来吃饭,玮姨可是不准大家动筷子的。”
云深正一手撑着脑袋坐在案几前,回头一看是我,又垂头丧气地转回身去。她脚下已是扔了一地写过的宣纸。
我走到她身旁:“这是怎么回事?”
“我写不好字。”她沮丧地嘟囔着:“写不好字的人不配吃饭。”
“胡说什么?照你这样说,我七岁的时候就已经饿死了。”我定睛一看她面前摆放的字帖,居然是一本怀素的《自叙帖》。
我惊异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练草书的?”
“从你走的时候开始。黄爷爷说草书的率性颠逸与大开大和,与琵琶武曲的风格相似,要我细细地领会。我摹帖的时候还行,可一到临帖就怎么也写不出神韵来。”云深两道黛眉皱起,一脸发愁。
我笑着安慰:“怀素是狂草的名家,而这张《自叙帖》更是他晚年集大成的绝世之作,一般人能得其神韵的一二就已经不简单了。况且这种字体气势太大,对女孩子来说尤其难练。当年怀素蕉叶练字,写坏的笔都埋成了笔冢,但你才只练了两个月,所以现在写不好也很正常。是不是你黄爷爷急着拔苗助长,不但要你琴艺精湛,还想一口气把你拔成一个女草圣?”
她摇头:“那倒不是。黄爷爷也说怀素的字对我来说太难,就只让我尽力去揣摩其中的神韵,实在写不好也没关系。”她有些沮丧地苦着脸:“但是这字练不好,对《十面埋伏》和《霸王御驾》那样的曲子,我就很难驾驭到十分。我可不想一辈子只能弹好《夕阳萧鼓》或者《昭君怨》这样的文曲。”
“好,有志气!那让舅舅来给你想点办法。”我点头道。
我小时候曾被母亲逼着练字,这张《自叙帖》因着它的汪洋恣肆和挥洒奔放而成为我的最爱。我曾对此帖临摹无数,其中的要诀与心得仍记忆犹新。
于是我拉过一张椅子,在云深身旁坐下:“这张帖在布局上采用的是行行逶迤、翩翩恣肆的方法。你注意看这些字的笔画 … 点,要如‘高峰坠石’;竖,要如‘万岁之枯藤’;而弧钩,则要如‘劲松倒折 ,落挂石崖’。这些字大多使用中锋运笔,笔划饱满均称,因此字形刚劲浑厚又婉转自如,而他们的结体又大小斜正,互有呼应。”
“有些篆书的风格在里面呢。”她轻轻扬眉。
“说对了,真是聪明孩子。”我对她赞许地一笑,接着说:“说完了形,我们来说神。这张帖气势连绵,雄浑流畅,随手万变间又法度具备,狂肆奔放中又有开有合。尽得草书的疏狂热情,又兼魏晋法度的雍容大度。”
她若有所思道:“看怀素的字总让我想起李白的诗。一样的浪漫奔放,但又秀丽端雅。”
我点点头:“说得不错。既然你在练草书,那我出一道考题,就四个字 … 颠张醉素。你知道多少,说给我听听,好让我看看我不在的这两个月,有人偷懒没有。”
她小鼻子一翘,胸有成竹道:“我可没偷懒,你考不倒我。‘颠张’是指唐代的张旭,又称张长史。他是草书大家,经常酩酊大醉,呼叫狂走之后,再落笔成书,甚至用头发沾墨写字,所以人称‘张颠’。他是苏州人,还是我半个同乡呢。而‘醉素’指的就是同处唐代的怀素僧人。他也爱喝酒,酒酣兴起了就拿笔在寺院墙上猛写,因此得了‘醉素’的名号。他们两人被并称为唐朝的‘草书二圣’。”
“答得不错。”我夸她:“那这二人的书风有什么区别?”
她略一思索开口说:“张旭的字我也看过几帖,都是全篇一体,像是一笔书成的。而怀素的却是独字的连笔。都是疾风骤雨样的奔放草书,但张旭的显得更随性不羁,而怀素的就稍显内敛灵秀,是两种不一样的美。我说得对不对?”
我重重点头:“非常对。”
她问我:“他们两人中,你更喜欢谁的书风?”
“怀素的。”我答。
“为什么?”
“刘熙载曾言::‘张长史书悲喜双用;怀素书悲喜双遣。’就是说,张旭的字激越奔放,纳尽人间悲喜激情,而怀素的字却是在狂肆不羁间又含控制和法度,是一种超越尘世悲喜的禅意挥洒。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这种有控制和内敛的激情。”我回答。
“既然有激情又为什么要控制和收敛?” 她眨眨美丽的眼睛。
我答道:“怀素是个和尚,尽管也喝酒吃肉豪情狂放,但毕竟是学禅之人。这俗世的情感,他是不能有的。”
“我问的不是怀素。”她垂下眼帘,轻声说。
我一愣,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对她笑笑说:“我只是喜欢这种字体而已,没那么多玄妙在里面。”
她眼中掠过一抹失落。
但是云深,我能对你说些什么?
“这样吧,我把这帖写一遍给你看看。你注意我的运笔和气息。”我说。
“你把着我的手写吧。我小时候第一次练楷书的时候你就把着我的手写。我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你的笔势起落,就很快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