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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楹叹口气,道:“对不起……我做不到。我从来未曾真心喜欢过你。当时我看上的只是你的内功灵力而已。”
陆泽漆脸色一变,厉声道:“那你是宁可死了?!”
桓楹深情地看着漻清,唇角含笑,不再说话。
陆泽漆看在眼里,只觉天崩地裂,身子摇摇欲坠,伸手撑着窗台,凄然笑道:“纵然再次亲耳听到你说这样绝情的话,我,我还是没有办法……”抬起血红的眼睛,狠狠瞪着桓楹,狂笑道:“不能同龛枕,生有何欢!便让我们同年同月同日死罢!”说着扬手抛出摄魂铃。
清脆的铃声在夜空中回响,四下一片肃杀。
漻清大惊,双手结印,迅速念咒,灵力幻成大片白色壁界,疾往陆泽漆和摄魂铃之间插去。
为甚么他不顾己方,却要先救陆泽漆?
然而,终究迟了一步。待漻清壁界罩顶,陆泽漆已然软倒,上身无力地倒挂在窗台上。
摄魂铃能取一定范围内所有生灵的魂魄,只除了那个将它攥在手中的人。
陆泽漆将它高高抛出,摄魂铃便不再对他留情。
几乎便在陆泽漆倒下的同时,院中诸人周身数寸之外爆起强烈白光,顿时将各人的身形都隐去了。
白光散尽,众人惊魂未定。空明合什道:“阿弥陀佛!多亏漻清居士事先便料到对方必有杀招,早早为我等施了防护壁界。否则此刻,大家便真的要同归于尽了。”
漻清伸手接住落下的摄魂铃,叹息道:“此物害人无数,不能再留在世上。”掌运神力,将它裂为碎片。一代神器摄魂铃,就此永绝于世。
铃中涌出大量怨灵,在庭院中盘旋呼号。漻清、武当其余四子与二僧各自念咒超度,过得片刻,魂灵渐渐消散,往生投胎去了。
马勃此刻回转神来,想起父母亲人,不由悲从中来,当下跃起,奔至窗边,举刀在陆泽漆尸身上乱砍。余人眼见,虽觉陆泽漆罪有应得,仍均感恻然。桓楹疾步上前,向马勃后领抓去。
忽听院门口一声悲呼:“不——住手!”原来是陆泽兰听到乃弟院中怨灵厉号,急急赶来欲加保护,却正好见到马勃将陆泽漆尸身剁得血肉模糊。
陆泽兰“唰”地拔出长剑,向马勃扑去。秦艽离她最近,伸手将她拦住。
陆泽兰大哭挣扎:“你们杀了我弟弟!你们杀了我弟弟!”
众人均不知该如何是好。难道要告诉她,她一向疼爱的弟弟爱上了吸走自己功力的人,还因为别人好心将他救出,就大开杀戒,并嫁祸于人?
漻清只觉十分疲倦,拱手向诸人告个罪,转身跃出院墙,自行远去。
桓楹本正站在窗边,制住马勃。眼见漻清离开,一时间很是犹豫,是要跟着去还是留下保护陆泽漆尸身。
最终叹了口气,将陆泽漆小心抱出窗来,放在陆泽兰怀中,之后一跺脚,往漻清离开的方向追去。
出了陆家大门,一眼望去只见茫茫夜色,漻清早不见身影。桓楹茫然依墙坐下,心中一片空白。陆泽漆这样对他,他又非铁石铸成,怎可能毫不放在心上。心中有些迷糊,想不出到底是和陆泽漆,还是和漻清在一起,会更幸福些。
如今爱他的陆泽漆惨死,他爱的漻清又已离开。天地之大,竟似只剩自己一人。忍不住悲从中来,抱住双腿,将脸压在膝上,强自忍住热泪。
忽听旁边有人叹息一声,将他揽在怀中。他只觉头顶挨着那人下巴,脸颊靠上一副坚实的胸膛,鼻中充盈着这几日来一直让他魂萦梦牵的气息,终于控制不住,默默流下泪来。
漻清低声在他耳边道:“你可以放心哭出声,我已在周围设了壁界隐,没人能看到或听到我们。”
桓楹点头,紧紧回抱他,低声啜泣。
良久,桓楹平复下来,不愿离开漻清怀抱,只趴在他胸膛上怔怔发呆。
漻清却已察觉,轻轻将他推开,柔声问道:“可觉得好些了吗?”
桓楹恋恋不舍,道:“没觉得。我还要抱。”伸手过去,却又碰到那层平滑壁界。不由失望道:“早知方才死也不松手!”
漻清忍俊不禁,摇头叹道:“这才好些,便又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桓楹皱眉道:“两情相悦,怎是乱七八糟。”侧身单膝跪下,盯着漻清双眼,正容道:“我对你是认真的,漻兄可否试着接受我呢?我知你们修仙必须禁欲,没关系,我也可以。或者你若要我放弃现在的全部魔道修为,随你从头开始持戒清修,亦无不可。”
漻清心头大震,此时终于知道,桓楹确是真心爱着自己。
由魔转道,殊为不易。首先需要废去所有魔力,成为普通人;之后再和一般修道之士那样,一点一点从头修起。然而个人天性不同,即使放弃现有一切,也未必定能得成大道。桓楹修魔多年,已有小成,此时竟义无反顾,甘愿抛弃一切,只求和自己在一起。纵使漻清修道多年,心如止水,此时也不由一阵慌乱。
恍惚中,桓楹缓缓接近,凑上唇来。漻清茫然看着他深邃的双眼,身周壁界渐渐淡去。
两唇只差一毫厘,漻清突然全身一震,白光暴起,桓楹倒飞出去,重重跌在地上。
漻清霍然起立,尴尬不知所措时,桓楹已撑地坐起,抚着后脑抱怨道:“你纵是不愿,也用不着这样对我吧?”
漻清脸上一红,干笑道:“对不住了……哈……”
桓楹一跃而起,笑意盈盈地问道:“考虑得如何?”他方才差点便可得手,虽然后来摔得甚为难看,但心情仍然十分愉悦。
漻清只觉此时心中回复一片澄静,暗忖莫非方才自己心神不守,竟给他媚功乘虚而入了么?当即笑道:“桓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惜在下实在不好此道,桓兄明珠暗投,甚为可惜。桓兄还是请早另觅佳配吧。”
桓楹见他完全恢复常态,心中暗呼可惜。不过反正来日方长,总有一天要教他对自己死心塌地。胸中陡然升起万丈豪情,“哈哈”大笑,积累了整晚的阴郁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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枢璇仙境。
维泱大为愕然:“险些神智被夺吗?这孩子是怎么了?修为竟退步至此!”运起神力,凝思缘由,然而未及探完整件事的始末便即大怒,挥手劈碎一旁小几。只觉胸中一片烦躁,沉闷欲呕,不由一惊醒觉,强自收敛。知道方才自己心神大乱,道心几乎失守,当即盘膝坐下,凝神静气,不敢再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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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甲】“泽”字的繁体是“澤”。
【卷二】数定尘渊 第十章 再探陆家
三个月后。
江南的听雨楼,在春季固然美丽,便是金秋之时,景致亦颇不俗。
漻清坐在三楼位置最好的一张桌子旁,饮着手中温热的龙井,怔怔望着楼下湖面。
忽然,一人穿窗而入,落到漻清那桌前,坐入椅中,自斟一杯清茶,啜了一口沉声道:“马勃死了。”
漻清一怔,回头看他,愕然道:“楹弟杀了他?”
那人正是桓楹。却见他摇头道:“不是我。哼!我早便想杀了他,这次却给人占了先手。”
漻清叹息一声,转回头去,继续呆看湖水。既然不是桓楹下的手,此事便和他毫无关系。
其实世人是生是死,际遇如何,与漻清本来全无关系。
只是他天性慈悲,不忍见众生受苦,是以频频出手相助。
但自上次陆泽漆事件以后,他对“天命”其物不由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自己尽力救人,最后结果却是更糟。
当然,或许这也是那些罹难者的天命,注定要为此而死。
这样算下来,真是一笔糊涂账。果然还是师父说得对,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师父令自己下山历练,便是为了让自己能自行领悟这个道理罢。
沉思间,只听桓楹续道:“凶手竟和三月之前一样,摄去魂魄,擦尽气息!”
漻清一震,失声道:“甚么!”
桓楹脸色阴沉,低声道:“此事我一定会追查下去。你……你可以理解的罢?”
漻清点头道:“不错!我和你一起查。若陆庄主竟是替人顶罪,那他……”看看桓楹,见他偏过头去,似是不欲让自己看到他脸上神情,忍不住心中一软,便说不下去。叹口气,伸手按住他肩,沉声道:“别担心,我会帮你。”
桓楹低着头,双拳紧握,不发一言。过了会儿才道:“不用。我……我想自己亲手去做这件事。”
漻清叹息,垂手握住他拳头,道:“凶手或许也有摄魂铃那样的神器。无论如何,到最后你跟他对峙的时候,定要叫上我。否则便不当我是朋友了!”说到最后,声色严厉。
桓楹回握他手,感激地道:“漻兄……”
漻清温言道:“别说了。你饿不饿?这楼中的斋菜十分美味。你上次来时只顾打架,想必未曾尝过。今日便由为兄做东,替你补上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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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野上,秋风阵阵,日光暖人心怀,数十头麋鹿在一望无际的草地上悠闲散步,或互相追逐嬉戏。
忽然,地平线远处尘烟滚滚,大队人马疾驰而至。
当前一人“哈哈”大笑道:“兄弟们今日运气不错!晚上有鹿肉汤喝了!”
旁人亦大笑附和,弯弓搭箭,往鹿群横冲直撞而去。
原来是大群猎人。利箭“嗖嗖”漫射,鹿群惊惶,四散奔逃。
利箭射到中途,忽如撞上肉眼看不见的墙般,纷纷落下。
猎人惊疑勒马时,只见鹿群之中跃出两只特别高大的雄鹿,向己方奔来。
众人皆愕然。麋鹿见到猎人,不赶紧逃命,反倒掉头驰近的,在他们一生之中可说从未见过。不由心中均大感不妥。
领先的猎人骂一声:“邪门!”,引箭往其中一只身上射去。
眼看箭尖将及鹿身,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之时,忽见那鹿前蹄一扬,正打在箭上,然后上身直立,后蹄奔跑不停,最后竟越站越直,渐渐化为人形,却不是会弁是谁?只见他面色阴沉,手中握着那只利箭,脚下一刻不停,迅速奔近。另一只麋鹿也在此时化为人形,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正是他胞弟如星。
两“鹿”瞬间接近,猎人惊惧高呼:“妖怪啊——”勒转笼头,纵马狂奔,四散逃命去也。
“嗖”的一声,会弁扬手甩出利箭,正钉在为首猎人帽上,将它带得往前飞出,滚落尘中。那人吓得屎尿齐流,更是拼命打马,飞也似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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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夜探陆家庄,漻清直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日间桓楹来访,谈话间提起陆泽兰曾亲见马勃刀劈亲弟尸身,或便因此埋下杀机。况且陆泽漆有摄魂铃,陆泽兰乃其亲姊,说不定也有类似物件。
桓楹说道无论如何,他欲于当夜前去一探。马勃若真是陆泽兰所杀,他就不再插手了。
漻清放心不下,定要跟着同来。
桓楹那时握着他手,目光闪亮,神情激动,却说不出话来。
这便是为何两人此时,会躲在屋顶之上,偷眼看往陆家大厅之中。
这一望之下却不由面面相觑。
原来陆泽兰一身白色劲装,发髻上插着朵白花,怔怔坐在厅中太师椅上。两旁排列着数十位精壮大汉,身上戴孝,手按兵刃。
厅中这许多人,却无一言发出。四下里只闻照明火把之声烈烈作响,静得有些诡异。
漻清心中忽然生出很不妥当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