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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泱冷哼一声。他方才仅用了半成功力,否则以漻清微末修为,又怎抵挡得住!当下弹指,将漻清又往外轻轻推了数丈。左手凝力,再往荆芥顶上击去。
漻清惊急之下,忽觉这场面十分熟悉,心中一阵恍惚。脑中电闪雷彻般,闪过诸般场景。
似乎身在洞穴之中。
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但却清楚地知道,身旁另有一人。
这个人……似乎对他很重要……
青光乍起。
是师父!师父……不,不要杀他!
漻清心中迷茫,手中下意识地,结了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法印。口中鬼使神差,喃喃道:“师父要杀他,请先取弟子性命!”
声音虽轻,维泱却听到了。
维泱浑身剧震,挥出一半的掌力生生凝在半空。几乎御不住脚下祥云,跌落地来。他转过头,颤声问道:“你……你说甚么?”
漻清一震,眸中惘然之色尽去。掌运远超过他平日力所能及的强大灵力,幻出耀眼的白芒,将荆芥整个裹在内里。只一瞬间,白芒尽退。荆芥消失不见。
维泱呆呆望着他,缓缓自空降落。眸中血光尽灭。
漻清转头看他。少年人的身体,成年人的目光。
常人再度投生之前,均要饮一碗孟婆汤。维泱不知其配方,又不愿让阴司假手漻清转世之事,因而仅仅是施术封住他前世记忆便罢。
封印的解法有二。一是由法力高深之人强行破除;二是机缘巧合,遇到触发封印的契机。
漻清目见与他前世死亡时类似景象,大受刺激,维泱加在他身上的封印便自然而然地解开了。【甲】
本来无论以他任何一世的修为,均不足以发动瞬移。但或因他曾成功完成过一次这种法术之故,此时的他,竟便可以顺利将荆芥送入另一虚空,免了丧身维泱手中之厄。
两人默默对视。
维泱犹豫地开口:“清儿……”心中大为惶惶。清儿忆起前世,若从此竟恨了他,那……
漻清看着他,目光数变。最后神色一黯,软倒在地。他耗损灵力过甚,远超出他此时身体所能负荷,终于支持不住。
维泱一惊,抢上前去将他抱在怀中。仔细探查,知他并无大碍,心下稍安。却仍抑制不住双臂颤抖。……绝对不能,不能让清儿得回记忆!
心中既害怕又慌乱,匆忙咬破食指,点在漻清眉心。红芒一闪,随即隐没。重新将漻清前世,以及一切有关荆芥的记忆,尽皆封印了。终于稍稍松了口气。却仍挥不去胸口一团窒闷。
维泱将漻清紧紧搂在怀中,急速喘息,半晌方始平复。
沉思良久,忽喃喃自语道:“为何总是有人要跟我抢!”低头凝视漻清秀美的容颜,轻声道:“是因为这张脸么?”眸中神色渐趋狂乱,“清儿无论何世,均是如此俊美呢!倒也不能全怪别人,总来招你。”修长的手指小心地描过漻清秀气的眉,卷翘的睫毛,挺直的鼻梁,最后停在他因受伤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唇上。维泱沉醉地看着他,柔声道:“若没了这张脸,从此以后,你便可乖乖呆在我身边了罢!”垂首轻轻吻着他唇,脑中浮现漻清为郕君之世,临终前那毁损得不堪入目的面容。
青芒一闪,维泱抬起头时,漻清已面目全非。维泱爱怜地亲亲他断折的鼻梁,满意道:“早应如此才是!”愉悦地抱着他,站起身来。
楚暮闻得异声,正好于此时赶至。一眼望见维泱怀中的漻清,浑身剧震道:“主上!这……这是……”
维泱瞥他一眼,冷冷道:“清儿现在这样,你还喜欢他么?”
楚暮大惊道:“不,不……属下从未……”
维泱不再理会他,幻出瞬移法阵,带漻清回山。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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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成道之后的恢复记忆,和一般的恢复记忆不同。前者是洞悉了众生(不包括修为高过本人者)前世未来的神通,后者只是得回自己本人的记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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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神堕魔道 第十章 何堪相配
郕天佑元年二月,蜀军攻陷明京。郕炀帝见大势已去,与昭文皇后相对饮鸩自尽。
蜀军统帅楚暮拥立年仅两岁的郕太子凌霄即位为帝,自己则身兼丞相,太尉之职。随后皇帝因称年幼,封丞相楚暮为蜀王,暂摄朝政。天子并下安民诏,历数郕炀帝七十二大罪状,声为己鉴。同时大赦天下,免三年租赋。一时万民归心,各路零散义军纷受招安。
炀帝时揭竿而起的各方势力,成气候的除楚蜀外,尚有苏木的吴军,以及牛蒡的大赵。少帝登基,即赦诸义军自主帅以下,全军无罪。更分封苏木为陈王,牛蒡为赵王,敕令即日进京述职。
陈王苏木依诏入朝,麾下兵将或卸甲归田,或归附郕部。而牛蒡不服王令,据江、浙一带自立。楚暮禀上少帝,派大将石斛领兵讨伐,于朝元二年七月大破赵军于临安城下。牛蒡被副将所杀,其余残部尽皆投降。至此,长达五年之久的郕炀之乱正式结束。
于是天下渐定,四海安靖。
这日,摄政王楚暮与数位亲近旧部,在王府饮宴。
酒过三巡,已积功至武定侯的大将军石斛借着酒意问道:“王爷雄才大略,远胜于宫中那个奶娃!却为何不将他废了,由王爷自己坐上龙庭?”
此言一出,席间立时鸦雀无声。
过不片刻,大将军连翘开口附和道:“石侯所言极是!末将亦不大明白,王爷为何不及早自立?待那小皇帝长大,岂非更添麻烦?”连翘本是郕将,后降了楚蜀。原以为楚暮攻占明京之后,不日便要称帝。谁知他却捧了郕朝的小太子做傀儡皇帝。这一来,连翘的处境便有些尴尬。
若说楚暮初始不急于自立,尚可理解为他欲在脚跟未稳之前,挟天子以令诸。但此时战乱已平,政务亦日见通明,却仍迟迟不见楚暮有所动作。诸将之所以跟随楚暮打天下,便是为了改朝换代,成就一世功名。此时他们虽各看来身居要职,但终均得自“叛乱”。郕朝一日不亡,他们便一日脱不开乱臣贼子的身份。此时楚暮手握大权,或者不妨。然而一旦楚暮失势,或寿尽归天,重得实权的皇帝岂有不拿他们开刀的道理?一时之间,人心不稳,猜疑纷起。
石斛胞弟石耳,最是年轻气盛。他见楚暮坐在席上,只是沉吟不语,当下直言道:“王爷不改朝换代,徒令诸将寒心!”
石斛怒斥道:“放肆!竟敢以下犯上,在王爷面前口出这等不敬言语!”抢前一步,将他拉得跪在厅中。石斛转向楚暮,躬身道,“石耳年少无知,冒犯之处,请王爷降罪!但他心直口快,此言却全出自一片赤诚!望王爷三思!”
其余诸人纷纷起立,均道:“王爷三思!”石耳直挺挺地跪在当地,紧咬下唇,神情倔强。
楚暮见状,谓然叹道:“诸位好意,孤王敢不心领。朝代是定要改的。但那龙椅是否该由我来坐,却仍需商榷。”起身出席,亲自将石耳扶起。
石耳愕然道:“除了王爷,天下还有谁能当此大任?”
石斛想了想道:“王爷的意思,莫不是维仙长?可他自三年前阵上击杀了白前之外,对霸业便无丝毫寸功。若王爷欲将宝座让他,石斛第一个不服!”众人齐声附和。
楚暮皱眉道:“他与孤王原就有旧,诸位岂是不知?何况他亦可算是孤王半个师尊,请他登基为帝,正是名正言顺!”
众人愕然变色间,楚暮叹了口气续道:“可惜他老人家身在化外,未必便稀罕了这世俗权位。好在现时天下已平,朝中并无大事。孤王决定明日出京,赴云盘岭劝他下山,面南为君。这期间诸多政事,尚请各位多费心了!”说着团团一揖。
众人忙抱拳回礼,口称“王爷言重了”,底下却面面相觑。心道维泱若真不稀罕皇位,你便再劝,他亦不会下山。那又何必白跑这一趟!随即想到,王爷莫非正是看到这点,才有恃无恐地摆出这般姿态,亲自去请维泱?
古来但凡帝王,无论内心多么急切渴望登基,均要待臣子再三上表奏请,摆尽姿态,这才装作却之不恭,勉强应允之状,登基为帝。诸将心道,王爷大约亦是想效法先人,免得天下人说他不知谦逊。可万一王爷所料有差,维泱并非真的不在乎皇位,只待王爷一请,他便欣然首肯了呢?这险冒得未免也太大了些。有几人脸上,当即便露出不以为然神色。
楚暮何等剔透,一见众人面色,便已猜到七、八分。当下微笑道:“诸位可信我么?楚某定不会将各位的前途当做儿戏!”
众人脸上一红,连称“不敢”。虽仍不明白他的笃定从何处来,但众人与他并肩作战多年,对楚暮颇有一份盲目的信心。见他如此说话,便再无多言。
次日早朝之后,楚暮又向众文官略作交待,随后下令尽量轻装简从,只领了一千亲兵,驰出城门,望西而去。他倒是想一人单骑,及早赶去的。但堂堂摄政王出巡,总不能太过寒碜。何况是迎立新主这等大事,
一行人快马加鞭,不一日便到了云盘岭下。
楚暮号令众人在山下扎营等候,他一人入山,往寻维泱。
维泱这日正在屋中静坐,忽心中一动,便知他来。瞬移出门,便见楚暮使出轻功,往近前疾掠,身法流畅飘逸。一身王服高冠,尤显气度雍容。不由心生感概,当下赞道:“小楚今非昔比,着实令人刮目相看。”声音不大,楚暮却听到了。猛然抬头,见到白衣一角。心中五味陈杂,脚下一个踉跄,收势不住,往前便扑。
维泱忙掠过去将他扶住了,微笑叹道:“怎么坐了高位,便将轻身功夫生疏了么?”
楚暮颤声道:“主……主上!”自他修成人形以来,维泱一见他面,若非想要杀他,便是对他视而不见。似今日这般和颜悦色,实在少见。楚暮受宠若惊之余,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几分惴惴。
维泱带着他瞬移至后山居处,一同进了自己平日闭关练功的“补天阁”,让楚暮坐下,笑道:“清儿念得你紧,今日你来,正好去陪陪他。”
楚暮大惊,本能地汗毛倒竖,跳起来道:“不,不……”
维泱抬手阻他继续说下去,苦笑道:“勿需惊慌,我并无他意。”顿了顿,叹息道:“清儿他……精神一直不大好……若看到你,或会开心些。”眼中忧虑一闪而过。
漻清自三年之前,强用超出他身体所能负荷的灵力,至今不曾恢复过来,一直在卧榻修养。除此之外,更时常怔怔地发愣,通常维泱唤他数声,也不见有一声答应。这后面一条,维泱疑心是自己强行禁锢他记忆所致。但又不敢贸然替他解开封印。两难之中,常自苦恼。虽使尽解数相哄,可惜一直收效甚微。
这日楚暮上山,维泱想到他与漻清自幼相伴玩耍,两人相见,漻清或会高兴些。于是将嫉妒之心抛在脑后,首次主动邀他去探漻清。
楚暮听后黯然。心道果然仍是为了漻清。抬头仔细看看维泱,见他虽风采依旧,但眉宇间却难掩憔悴之色。心中一痛,轻唤道:“主上……”
维泱微笑道:“他现下正睡着。待他醒来,我便带你去见。”
楚暮点头答应。沉默片刻,想起此行目的,收拾心情道:“主上,楚暮此来……”
维泱笑着打断他:“我已知道了。你且尽管去做你的皇帝,你该知我对这些向无兴趣。”迟疑片刻,续道,“清儿自然也是一样。”
楚暮低头应是。厅中复又陷入不自然的宁静。楚暮心中早知,此行结果必然如此。甚么迎立新主云云,其实仅只是个借口。他只是想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