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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指指点点,嘀咕着我听不懂的方言。他们投来的目光让我感觉不舒服。
我同时知道为什么这个男子会当我是凤娇了——镇上的人不会个个看走眼、全当我是凤娇吧?可是,真有个跟我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孩子生活在这个时代吗?
马儿行径在古老的青石板街面上,马蹄发出清脆的“的的”声,时间仿佛又拉久远了些。这个小镇挺繁华,人口密集,看样子尚未遭受过日军的骚扰,维持着最原始的风貌,但是人们的心情不可能也像从前一样怡然自得吧,兴许早就胆颤心惊了——随时提防厄运的降临。
沿着七曲八弯的街道走了约十分钟,终于停在一座高大的宅院前。
此刻已经到了掌灯时间,家家户户门口的灯笼亮了起来,没有尘世的喧嚣声,时间仿佛在这里凝止不前。
这家大门半开半掩,掩着的那右半边门上贴着一个古代人像,估计是门神,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两个身材魁梧的年青后生候在门前,像是看门的家丁。
白衣男子上前去跟两个后生打招呼,我听到他们热情地招呼道:“大少爷您回来啦!”
好一会儿,白衣男子才从我一直等候着的边门里出现。
领我进院之前,他又嘱咐道:“凤娇,义父他性子急了不少,不比往日。记住,呆会儿少说话,多看义父眼色啊。”
我感觉接下来不会是令人愉快的见面。
宅子说不上多豪华但颇大,一眼拐不过弯来,想必是一户殷实人家。
他带我穿过一道道门廊,最后在堂屋前停下。
“跪下!你这个孽障!”一只脚刚跨进门坎,屋正中坐着的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就冲我吼道。他身材魁梧,中气很足,震得我耳膜嗡了一下。我只看了一眼便不敢直视他——目光如炬,不怒自威。
白衣男子咳了一声,朝我使了个眼色。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朝中年男子跪下。“爹——”我抖抖霍霍地轻叫一声。心想,这个爹叫的忒别扭了,刚捡来一个兄长,又平添了一个父亲,之后不知什么样的都冒出来待见我呢。
“你这个不孝不忠的东西,还好意思回来?死哪里去了啊?”他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盅颤抖跳跃了几下。
没料到他使出这么大的力道,我吓得一哆嗦,没敢应答。心中却想白衣人口中的义父不是刚过六十大寿吗?可这个爹怎么看也不像六十岁的人哪。
“怎么不说话,哑巴啦?”我“爹”训斥道。
我庆幸自己早有心理准备,否则这架势能吓晕人的。
我不知道如何说话,所谓言多必失。
还是那人说开了:“古人云:‘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我算是在你身上受用了。我老辛家祖辈到底造了什么冤孽、生出你这么个忤逆不孝、伤风败俗的女儿?你到底去哪里了?死到哪里去了?既然定下婚期,各项礼数都置办齐了,你倒好,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一激动,辛老爷被自己的口水呛着连咳数声,脸也紫了。
13 作茧自缚
偏屋里急冲冲地跑出来一个模样颇俊俏的半老徐娘来,趔趄着小脚上前去对我“爹”一番安抚,不住地说:“保重身体,别太往心里去!”并拿“家丑不可外扬”安慰老爷子。
这女人一定不会是我“娘”,太年轻,而且她也不知道替我说话,估计是小老婆。那么我“娘”呢?怎么没见着她?听老爷子那语气已经把我嫁人了只是婚没结成。
幸亏没结成,我想,否则凭白多了个丈夫可不是闹着玩的。
辛老爷涨红了脸孔怒道:“什么……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嘿哟,早丢丑丢到家了,还怕什么外扬?孽障,你怎么不问你娘哪里去了?被你活生生气死了,羞死了!畜生啊!你说你早不跑,晚不跑,偏偏在成亲那天跑,你不是成心的吗?一走就是六年啊,音信全无啊!我老辛家祖辈的颜面都给你丢光了。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舌头让狗叼去了?”
我一惊,这么说辛凤娇的亲娘已经过世,看来少了一个能帮忙说话的人。
“义父,别怪凤娇啦,都是过去的事儿,您老别气伤了身体。她看样子也是知错了才回来的。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头不说也能想象得到。求您看在我的份上,饶恕她的过错吧?她当年还小,不懂事。”
见白衣男子替我说这么多暖心窝子的话,我真是好感动啊——多体贴的一位大哥。今后无论何事,我一定顶你,顶定了。
“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逃婚?忠国哪点配不上你?说啊!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们二人打小就好得不行,盼着把婚事办了,怎么突然就变卦呢?你给我说清楚,不然家法伺候,有你好受的!”
我不敢抬头看我“爹”——尽管是替人受过——此人的目光太厉害,难以承接。而且,他的声音穿透力极强,每个字都往脑子里钻。
我尴尬地跪着,如芒在背。
“义父,您老别生气,身体要紧。凤娇妹妹不愿意这桩婚事,我看不如——取消了吧?”白衣男子说得极诚恳。我心里已经在连连“嗯”了,暗地里还竖起了大拇指:好个民主豁达的男子汉。有他罩着,看来我这关容易过了。
“毁婚?不成不成!我老辛活了大半辈子,重的就是一个“义”字,只要她不死,注定得嫁给你。我在你爹坟前起过誓的,凤娇除了做你的媳妇,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凤娇,你给我老老实实说,去外头这几年干过丢人的事没有?”
我感到一阵眩晕:什么什么?慢点说啊,怎么听不明白?嫁给谁?
天!我怎么这么迟钝?弄了半天,原来这位义兄才是正主,他就是那个差点成为我“丈夫”的当事人——怪不得如此维护我,替我说话。可是这么个大龄青年,竟然还没成家?
晕了,晕了。我跪在地上如泥雕木塑般动弹不得。
“……你到底做没做过丢脸的事儿?说!”我“爹”不依不饶地审问我,巴掌又拍在红木桌上,茶盅盖再次惊颤不已。再拍重点,恐怕整个桌子都要散架也。
我机械地摇摇头——的确没干过,虽然我这岁数在这里也绝对属于大龄青年,但还没机会干过任何“丢脸”的事情。
“那好,那我这老脸还能搁置在这堂上说话。忠国,你莫再替她争理儿,我现在就做主把你们二人婚事速速办了。”
“义父,您老别再为难她。她知道回来就好,其它的就……算了吧!”帮忙说话的还是那个白衣男子。我“爹”把他称作“忠国”什么的,原来这他叫这个名字——挺大众化的,不比相貌那么惊世骇俗。
耳边又听到那人唠唠叨叨替我说好话,但我陡然升起一股怨气:你小子挺阴险,明明身份这么特殊,还藏而不露,装得跟没事儿人一样。表面上处处替我着想,其实是为自己牟利,帮我是假,帮自己为真——以退为进把婚事敲定下来。可怜我还傻乎乎地当他是局外人,竟然愿意顶他。话说回来,怪来怪去只怪我自己糊里胡涂的,一点不警觉:他最初看到我时异样的眼光、说那番话时的神情以及那张阴晴不定的脸还不足够说明问题吗?现在都能对上号了,可惜我明白得太迟。柳拾伊呀,古人云:作茧自缚,你算明白了个中滋味了吧!本以为占了便宜其实捅了马蜂窝——麻烦大了。
“忠国,你不用担心,我答应你爹的事情铁板钉钉,改不了的,否则日后黄泉下我无颜见他。从现在起到结婚前,凤娇哪儿也别想去,只能呆在屋里。赶紧挑个黄道吉日,把你俩的大事操办完,我也就安心了。哎,这年头兵荒马乱的,真不让人安生!”
我欲辩驳,可哪里有我插嘴的份儿?封建家庭可怕啊,也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一个丈夫跟春笋似的陡然冒出来,就算是白捡来的,这种事也得慎重啊,何况我对他一点儿也不了解,怎能接受包办婚姻?就因为他救过我,就得以身相许吗?我要找的可是我的真命天子啊。
想着,我不由看了看手腕上的那枚金属手镯,显示着一组古董时间:1939年6月7日,星期三。而之前我的那个时空是2009年的6月7日,星期天。
不要以为是在做梦,根本没梦可做——我被实实在在地困在这个时空里。
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浮起一个怪异的问题:我要找的人会是他吗?
此念头刚冒出来,便被我否决了——他已与这家的凤娇小姐有了婚约,怎么可能是他?就因为他长的好看,气质卓然就一定是他吗?柳拾伊,你好花痴哦!时空错乱也错乱了你的神经吗?
正胡思乱想着,我“爹”又一拍桌子:“赶紧把这身衣服给我换了去!什么乱七八糟的,洋人都没你这样穿着打扮的,成何体统?那脑袋上插着什么玩意儿?毛笔不像毛笔,棍子不像棍子的,哎——”
老爷子不住地叹气,看我是哪儿都不顺眼。
我的出现虽然让辛家上下混乱了一阵子,但有这个叫什么“忠国”的家伙不时地出面打圆场——动机似乎不纯——好在总算应付过去。
独自用了些点心后,我被领到到东院的一小栋房里上到二楼,据说是“我”的闺阁。
一个二十岁上下、面容清秀的年轻女孩从屋里奔出来激动地抱住我,眼泪哗哗地流出来。
“小姐,真的是你回来了!”她抹着眼泪,却又满脸怨气,“哎呀,我的小姐啊,你真是的,我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你怎么舍得丢下大少爷一走了之呢?这天下还有什么臭男人能跟大少爷比,能比大少爷还好看?还功夫高?还威武?还温存体贴?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大少爷嘛?”
她跟连珠炮似地数落加质问。看穿着打扮该是个女仆,但语气可不像一个女仆。
她拉着我到屋里坐下,自己一边收拾房间,一边大大咧咧地说个不停,没一句话是说大少爷不好的,也没一句话是赞同我这个冒牌辛大小姐的。
看样子她与辛家这位大小姐私交不错,否则也不敢拿这种口气跟主人说话。
虽然我对她的话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心里一动——从她的身上说不定能探到不少内幕。
“你呀,就知道说,像麻雀似的。这么大了也没改!”我试探地说道,一边端详着她那张秀丽的脸。
“谁让我跟小姐这么多年了呢,小姐对我就像亲姐姐一样。你出走,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小梅心里苦死了。”
原来她叫小梅。我想算是找对人了,她长年在辛家,跟小姐又要好,一定能帮我不少忙。
“小梅!”我走上前去拉起她的手,很认真地看着她,开始酝酿谎言:“姐姐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家,但是姐姐也是有苦衷、不得已才啊。我这么说是因为我不小心受了伤,伤在头上,难以想起以前的事情,更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包括那个叫忠国的大少爷我都没印象了。可不知为何唯独对小梅你有点印象,可能我就信任你一人吧?”
小梅眼眶红着,声音也喑哑了:“我说呢,小姐怎么看见自家人却是那副眼神。小姐你怎么会弄伤的,伤得重么?”她情真意切的模样让人动容。
我一把搂住她说道:“好小梅!我就知道你心疼姐姐。”
小梅嘴角一抽,真就又落下泪来,呜咽着说道:“以前都是小姐帮小眉画眉毛的,还说小眉的眉毛是最好看的。可是,小姐自打上学后已经九年没问过小眉的眉毛,小眉都快成老眉了。”她抽噎起来,看来是真伤了心。
我实在不忍心看她落泪。这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