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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高速后,车在曲曲弯弯的山路上不知绕行了多久,就在我被晃得即将进入深度睡眠时,车突然一个急刹车,我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向前撞去。身旁的池春树反应迅即,手臂早已拦在我身体前方,没让我磕碰着。
在邹淼玲的埋怨声中,高铭锐宣布:“就是这里!”
2 暖风吹得游人醉
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远处一片幽蓝的湖水在耀眼的阳光下闪烁,如散落的碎钻,一时间让人疑惑是不是到了新疆的天池。湖边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层层晕染着深浅不同的冷暖色。山脚花香阵阵,彩蝶翩飞。头顶是蓝湛湛的、如水洗过的澄净天空,果真美不胜收啊。
山清水秀的美景令人精神振奋,顿时将车上晕沉沉的感觉一扫而光。
我第一个钻出车厢,打开双臂,伸了个懒腰,再扭扭腰,跺跺脚,尽快从僵硬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瞧,湖边那些花好美哦!好像是栀子花。我闻到香味了!”邹淼玲惊呼道。她已经兴奋起来。
“这里开发得差不多了,很快就会游人如织,看来咱们选择现在来是非常明智滴。”高铭锐还在为自己的高瞻远瞩得意着。
我们一溜排站开,贪婪地呼吸着大自然的清新气息,不经意间发现大家居然不约而同地穿着长及后脚跟的淡蓝色牛仔裤。颜色、款式都很相近。
我们默契地笑起来。
车开到银月湖旁的一块平整的草地上,往下搬东西。
七手八脚地将带来的两个帐篷支好,忙碌了半个多小时,总算安顿下来。时间已是下午两点多钟。
邹淼玲支好烧烤架,搬出一箱木炭来,将随行带来的鸡翅、牛排、蘑菇、火腿肠等食物都堆在架子上做烧烤。我们四个人一起动手做午餐。
湖风阵阵,暖阳洒洒。大家沐浴在大自然中,享受着身心舒畅的美好感觉。
“拾伊,你越来越安静了。”池春树递过来一根烤得喷香的火腿肠,清俊的双瞳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是吗?我倒没觉着。”我淡淡一笑,见池春树向一侧努了努嘴,顺势看过去,只见邹淼玲和高铭锐正唧唧喳喳地为是否在牛排上抹蜂蜜争执着。两人各执己见,谁也不买谁的账。
“抹黄油才对。”我替他们解决纷争。“蜂蜜抹在鸡翅上味道比较好。”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邹淼玲一拍大腿,“黄油呢?”看向高铭锐。
“呃——”高铭锐迟疑了一下,突然一缩脖子轻声道:“好像忘记带了。”
“什么?什么!忘了带了!”邹淼玲的嗓子突然提高八度。“你怎么搞的?不是说全都准备妥当了吗?就不该相信你!”她说着话,手已经拧上男友的耳朵。
“嘿!小姑奶奶,轻点儿,轻点儿!手下留情!”高铭锐大叫道,“我认罚还不行吗?”
邹淼玲见他态度极好,便饶了他。
“拾伊,你的厨艺好,下次聚会,去你家蹭一顿美味吧?”邹淼玲对我说道,却又朝池春树挤了一下眼睛。
“随便啦。”我答道,知道邹淼玲在递话给池春树,让他多点机会跟我见面。
“记得上次你做了那个什么葱油鸡,好吃极了!差点连鸡骨头都被啃没了。我想大家一定还有兴趣吃一回。记得买一只大点的母鸡啊,过瘾点儿!”高铭锐搓着手建议道。
“大点是可以啊,但肉太老就不适合做葱油鸡了。”我解释给他听。别以为我舍不得花钱买斤重多的。
“那最好不要太久。”池春树笑道。“我刚接到通知,一个月后要去国外实习两年。”
“你要去国外实习?哪个国家?”邹淼玲好奇地问道,总是比我还积极。
“是——日本。”池春树一边礼貌地答道,一边不安地看了我一眼。他跟我相处这么久,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愤青”一族,如此反应亦属正常。
“那么实习回来打算在哪家医院供职?凭你的研究生学历加上国外实习经历应该很吃香,各大医院都会抢着要你的。”邹淼玲饶有兴趣地说道,不乏吹捧之意。
“嗯……有可能……就留在日本,因为……那边已经有一家公立医院有兴趣接收我,那家医院条件、设施都很好,而且……”池春树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继而又看着我。
“瞧你,还没结婚呢,就怕老婆怕成这样!”邹淼玲数落道,“拾伊虽然讨厌日本人,但是没说讨厌你去日本发展啊。你看咱们几个人里,她吃寿司和生鱼片比谁都能吃。日本医疗技术比国内好,我觉得不错。拾伊,你倒是说话啊!”她拿胳膊捣了捣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说——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可是,她拿日本料理说事与池春树赴日发展有必然联系吗?
我垂下睫看着自己的膝盖。右膝盖上有个小小的磨破的洞眼,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什么时候,在哪儿蹭破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瞧!拾伊舍不得,连话也不愿说咯。”邹淼玲朝池春树嗔道。
我抬眼向她看去,见她故意把嘴撅得老高的。
“拾伊,如果你不愿意我留那里,没关系,我……可以回来。其实国内也不错。”池春树的解释更让我觉得他实际是希望留在日本的。
“春树,你不必总是考虑我的态度,我可不是什么极端民族主义分子!”我低着头说道。
“外科医生不要太吃香哦!回来吧!可以对咱们多多关照,以后看病拿药什么的可不方便多啦!”高铭锐□来说道,一边指着烤架上的食物,“别光顾着说话,吃吧!都烤好了,趁热吃!”
池春树递过来一张餐巾纸,我居然没想到该接过来。
他抬起手,靠近我的脸,我蓦然一惊,看向他,正迎逢他明净的双眸。
他视线下移,小心地拿纸巾揩我的嘴角。“吃到外边了。”他笑道,把沾了油渍的纸巾展给我看。
我感到双颊热了,心里突突地跳起来,弄不清到底希望他去还是留?
“拾伊,你脸红了。真清纯啊,就这样也能让你脸红。我看六零后也没几个像你这样的。”邹淼玲一点不给我面子,还拿它当事说。
我更觉得臊了。
池春树却仍带着探寻的目光看着我,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他那招牌式的笑容极具杀伤力,不知道麻晕多少痴情于他的女孩子。
很明显,他想听到我的意见。
“呃,”我犹豫了一下——应该也必须给个态度。“如果……那是你心里所想,就留在那里发展吧。俗话说的好:好男儿志在四方。对选择医生职业的人来说,哪里有需要救治的病人,哪里就有存在的价值,不应该分国界、分种族是吧?我这人虽然在对日本的态度上狭隘了些,但我并不偏激。其实我们抵制日货、谩骂日本人这些行为并不在点子上,重要的是自身国民素质的提高,不如别人就是不如别人,光愤怒是没有意义的,谁让我们不够发达呢?这个世界永远是强势者说了算。所以,我希望你成为一名最杰出的外科医生,千万不要迁就我狭隘的民族主义思想,只管去日本发展好了。”一番话说完,我尽量表现得平静,其实心里恼火着——那么多国家都比中国发达、先进,你千不选、万不选,偏偏选我最忌讳的小日本去发展事业,而且事前也不跟我透个底——成心怄我嘛!我这就跟你掰!
这些话一经说出等于绕着弯告诉池春树:我放弃你了,你也必须放弃我。我们之间不可以再继续下去。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我的想法,却要转弯抹角地暗示?只要愿意,怎么说都可以啊!
可是,我说不出口,我甚至没有勇气正视他的目光。
虽然垂着睫,但还是能感觉到他的不安越发明显地倾泻过来。
“哎呀,柳拾伊同志,我反对!”邹淼玲一拍我的肩膀,“你的态度很暧昧哎,人家就想听你一句明确的回答。你倒好,看似赞成他去,实则句句话带刺反对着,能让他放心去发展吗?我要是春树,就逼着你回答yes or no?别那么多废话!”
“好吧,我再说清楚点,但是仅供参考。从我的研究结果看,我发现很多日本人绝不像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和善友好。这些人虽然不能代表全部,但也相当可观。他们以为保持脊柱的灵活,就代表文明礼貌了?他们以为说话带敬语就代表尊重他人了?完全不是。他们从心底里是藐视、仇恨我们中国人的。所以我担心春树去那里受气是真的,但同时,我希望他为国争光也是真的。我们要超过他们,必须学习他们刻苦钻研新技术的精神,学习他们永不言败的韧劲。哎呀,我就说这么多。发言权在我,选择权还在当事人!”我不满地瞥了邹淼玲一眼——这个死妮子胳膊肘怎么老往外拐呢?她到底站在哪一方?
“对了,春树!去日本发展对语言要求很高的,你的日语突击得怎么样?”高铭锐的目光扫过我,同情地看着池春树。
“我母亲曾在武汉外国语学校教授日文,我想不必担心日文不过关。”池春树提到他母亲时,态度很是恭谨,双手扶在膝上,令我突然感觉他像个日本人多于中国人。
他当然不必担心,因为他母亲做过十二年的日文老师——我早就知道了。我甚至记起了她母亲那九十度的标准日式鞠躬。现在想来真是悲哀啊,学日文竟然连举止也变了——成了一个完全被日本文化同化了的中国人。作为一个早就替儿子选好出路的母亲,她自然会早早地教会他一口流利的日语,恐怕一直盼着有这一天吧!
我心里更增添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也许他当初就不该追求我,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讨厌日本,今后怎么可能随他一道去日本呢?绝不可能!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镯表,思绪万千……
一旦他去了日本,我们之间四年多的交往就算走到了头。
也许,我和池春树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有缘无分吧。
午后剩余的时间就在湖边渡过。栀子花开在周围,花香悠绕。万绿丛中星星点点的洁白,点缀得大地也圣洁起来。当湖风吹过,轻柔地吹拂着我的脸时,栀子花也轻轻摇曳着,送上沁人心扉的香气……
湖景,微风,花丛,两对青春焕发的年轻人。一切看似好完美。
高铭锐和邹淼玲正在钓鱼,两人颇有耐心地静立在湖边等鱼儿上钩。上钩的鱼儿将成为是我们的晚餐佳肴。我和池春树则坐在满山坡的花海里远远地看着他们。
“拾伊,你好像有心事,可以跟我说说吗?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池春树问着话,递过来一束栀子花。
这么容易被他看出来了?看来我这人的确肤浅,藏不住心事。可是我怎么跟他说呢?这事对他可是大大的不利。“没什么啦!看你说的。”话虽如此,心却一阵惶恐——我说谎了,但愿脸不要再红。
我机械地接过栀子花。
“你的眼睛像水晶一样透明、清澈,可是总会不经意地透出一抹忧伤,让人情不自禁地产生要保护你的冲动,从我认识你那天起就是这种感觉。现在的你,这抹忧伤更明显。” 他神情专注地看着我,似乎想替我挤除掉那些令我忧伤的因素。
我没料到会给池春树造成这样的印象。“我忧伤吗?我哪里来的忧伤?”为了否定他的臆断,我给了他一个俏皮而明媚的笑容。
“你是不是没说真心话?你的眼睛眨了好几下哦。”他戏谑地靠近我,紧盯着我的眼睛。
我的脸倏地红了。
讨厌,脸还是红了。
池春树没有趁胜追击。他将手枕在脑后,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