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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尔忠国的声音。他们两个这么晚还密谋策划什么?
我更加注意捕捉室外的声响。
“忠国,你去看看她睡熟了没有——耳朵跟狗一样灵,小心为好!”佟鹭娴说道。
心中一凛,她不是在说我吗?
我连忙离开门,忙不失迭地往床那里跑。
尔忠国速度快,为了避免露馅、惨遭他灭口,最后距离床还有两米多远我就一个飞跃扑向大床。
没来得及拉被单或改变姿式,门便轻声支开了一道缝。
我吓得动也不敢动,脸朝下埋在枕头上。
刚才的跑动加之心慌,我的呼吸幅度很大,一时间无法平缓下来。
拜托他千万别进来,我祈祷着。他若挨近了,铁定穿帮。老天保佑啊!
糟糕的是尔忠国还是轻手轻脚地进来了——显然不放心。这个狡猾的特务!
他凑近我的床头。
我心里暗暗叫苦。
跟特务斗,我还是太嫩啊!他一定不会善罢干休,会对我施刑拷打还是直接杀了?惨啦!
情急之中,我假装被噩梦魇住,拍打着床,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咕着:“不!国哥哥,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身体还做出挣扎的动作。
这一招果然奏效。
尔忠国微微叹了一口气,手掌轻柔地抚在我的脑后,极轻极轻。
“凤娇,我怎么会杀你呢?”他喃喃道,“心口压着睡,能不做噩梦吗?”说罢,一手托住我的肩颈,一手兜住我的腿,轻轻一扳转,我便面朝上躺着了。
感觉身上多了一件东西,是他拎过被单的一角盖在我小腹上。
他又静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地离开房间。
随着房门的合上,我悠长地吐出一口气。转而又想,他刚才那番举动,说明对辛凤娇还是念及旧情的,可他为何不停止折磨我这个无辜的替罪羊呢?
他对辛凤娇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情感,时冷时热,飘忽不定。
那个叫辛凤娇的女人究竟在他心里种下了什么样的情,令他爱恨交加、欲罢不能?
人的感情啊,真是好复杂!
只是,刚才他那些举动委实让我小感动了一阵子。我差点疑惑这会是一个凶狠的特务、冷酷的杀手做出来的事情吗?
第二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假装睡得很踏实,并故作轻松地给院内的花木浇水。
我想凑近尔忠国的卧室窗口听动静——两株茶花刚好对着他卧室的南窗。
“太太!太太!”一个身材瘦小的仆人远远地叫道,“已经浇过水啦,不能再浇了!”
更不幸的是,此际尔忠国偏偏出现在窗口,端着茶杯俯视着我。
他神色平静,一点看不出熬夜的迹象。多半是靠茶叶提神的,我想。
“凤娇,”他在叫我,“这些粗活下人们干就行,轮不到你!”眸中泛起讥诮的光芒。
我刚要辩解,他身旁多了一个人。
难道她在他卧室里过夜了?我呆呆地看着佟鹭娴。
可不是?那女人头发蓬松,一脸倦容,不在他屋里睡,难道在走廊里睡的?
心里一阵酸味翻腾着,看不见的唾沫星已经铺天盖地地飞向窗边的那个女人——太不检点了,还没结婚就往已婚男人卧室里钻——要不要脸皮?
当初想让她顶替我的位置,是因为她可以帮我,岂知她非但不帮忙,还甘当起不升级的小三,更可恶的是向尔忠国告密。
自甘堕落的女人,呸!
我的怒意多半在脸上写出来了。佟鹭娴倚在窗边,一手耷拉在尔忠国肩上,一手端着咖啡,腰肢拧成浅浅的S型,狐媚极了,似乎夜里跟身边这男人风光无限过。
居高临下,她乜斜着眼看着我,慵懒地说道:“瞧啊,你妹妹一大清早就勤快地干活,看来会是个好太太。忠国,你挺会管教的嘛!”
我恨不得飞上去撕她的嘴。
但是,我不能做任何事,手里的水壶“铛”地往地下一丢,转身就走。
“呀! 凤娇妹妹,我说着玩儿的,别当真啊!” 窗口传来她得意的浪笑声。
我决心从现在开始,竭力摆脱辛凤娇这个令人厌恶的角色,也竭力忘记自己是尔忠国的结发妻子这个事实。
我要做回我自己,我必须救池春树。
为了恢复我的朝气,先从改善伙食开始。
47 暴露
我嘱咐厨子今天买五花肉、鲫鱼和豆腐,并告诉他我要亲自下厨露两手。
厨子稍稍劝阻一番便答应了我的请求。
尽管我这个太太地位很低下,但毕竟还是尔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下厨做些自己爱吃的东西不算为难他。况且我这人长得面善,他犯不着为这点小事拂逆我的意思。
厨子不仅同意我掌勺,还愿意在一旁打下手。
拿起中华铅笔当发簪,我绾好头发,系上围裙,钻进厨房。
五花肉长条二斤洗洗净后,立即放进开水里煮个二分钟捞出来沥净浮膘,再次洗净,用刀一分为二,表面抹上一层细盐待用。蒸锅内放入八角一枚,葱姜些许,黄酒四勺,酱油一小勺,接着放肉进去,水加入刚刚漫过肉身。盖紧锅盖,加柴火,用大火烧开后再用中火焖炖半小时,直到筷子能戳动肉皮便成了。拎出肉来散尽热气,切片,每片肉上都带皮且有肥有瘦,吃起来肥而不腻。各种调料的香味恰到好处地糅合进肉里,不带一丝肉腥气。这种做法让肉质嫩滑而韧劲有余,口感清爽鲜香,很适合夏季吃。
我将切好的肉片码在盘里层层迭开,让厨子在上面洒上蒜末,另外备一些醋根据口味轻重蘸着吃。
刚切片时,我就忍不住口水的渗出,用手指捻了肉送进嘴,连吃了三片。待装好盘后,感觉没解馋,于是又扔进嘴里两片。最后蘸醋再消灭二片才过足瘾。好吃啊!
厨子见我毫没品相地左拈一个递进嘴里,右拈一个递进嘴里,也忍不住尝了一块,大大称赞:“太太好手艺!白肉也能做得如此美味!”
“对了,它就叫蒜泥白肉!一点不腻口,肥油都走光了。这味道其实还算不上最好,如果有高压锅烹饪,味道会更好,而且只要十分钟就煮烂了,节约能源。”
厨子听得一愣一愣的,一脸糊涂。
“十分钟煮好肉,怎么可能?你在哪里学的这手艺?我做了二十几年的厨子也没见过这么神的什么……什么高压锅。”
“呃,”我自知失言,忙解释道:“我在国外学的,国外学的!洋人什么玩意都有,人家比咱们先进不是吗?”
厨子释然,连连点头——此时的国人眼里,只要跟“洋人”沾边的应该都是挺厉害的。
接下来,我让厨子把四条鲫鱼弄净,用滚热的猪油将鱼连着葱姜蒜头黄酒一起在锅里煸一下,闻到葱烤香味儿时加水漫过鱼身,加入糖和酱油,少量醋,烧旺火直至煮沸,然后将切成丁儿的老豆腐撒入汤内再撤去旺火,改成小火慢炖,中间翻动鱼身几次以期入味。十五分钟后撒入盐和白胡椒粉些许,再等半分钟停火。
拿筷子浅尝一块,啊,好吃啊,味道极其鲜美!似曾相识的味觉让我似乎重回到21世纪的家。
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涌出来。
中午的饭菜比平日里下去得快。
半小时后,我满意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民以食为天。这乱世里,要想活得好,先得伺候好肚子,如此才有精力为自由和独立而战。
我鼓励所有在府里就餐的“下人”们都敞开了肚皮吃——反正厨子做了不少菜。
武汉的夏季天气潮湿闷热,这年头没冰箱保鲜,得趁新鲜吃完。
午后,我正在教一个小厨子如何将冰糖猪手做得味美酥软,尔忠国走进厨房,向大厨问道:“今天的肉切片和鱼是你做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似是随口问问。
大厨惴惴不安地说道:“不知是否合您口味?”
“很好啊,以后多做几次这种口味的。”
大厨脸色顿时一松,笑道:“这两道菜都是太太做的。”
“哦?”尔忠国目露诧异之色,但他看也不看我,嗯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出门之际留了一句话:“下次不许太太进厨房!”
这个恶魔,难道怕我在菜里下毒不成?我抿着下唇暗暗恼火,这点自由也不给我,明摆着是做出他才是我命运的主宰——无论我想做什么,他都要搅黄了,不让人顺心一次。
“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我追上前去。
“没空听你废话!”他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往楼梯走去。
我一路跟过去,没打算放弃。
他倏地站定,猛然一个转身,冷冷地对我说道:“我要稍事休息,你跟我到卧室吗?”
我不管他话里是否有话,点了点头。他鼻子里哧了一声,也不说反对,踏上台阶。
进了卧室,尔忠国径直走到窗前“哗啦”拉上窗帘。
卧室内的光线顿时黯淡了许多,陡然增填了几分暧昧的暖色。
我之所以敢跟他进卧室,是算好了他不会对我做出格的事情——佟鹭娴还没走,说不定就藏在暗室内。
尔忠国脱下短衫,露出健美的上身。一双深如湖水的眼眸看着挺平静——难得啊,竟然没带狠厉之色。不知是不是中午那两道菜起了作用?
我垂下眼睑,想着已经默念过好几遍的台词。
“还不走?”他下了逐客令。“我要午休了!”说罢,慵懒地睡进躺椅内,大腿跷二腿微微晃悠起来。
我偷偷瞥他一眼。下巴、臂膀、胸膛、腰身,每一块肌肉都有着令人惊叹的完美——没有丝毫浪费的地方。
“我必须跟你谈谈。”我又垂下睫,盯着自己的脚尖。
“关于什么?晚点也等不及?”他慵懒地问道,打了一个哈欠。
他明知故问,我也只有装呆了。
厚着脸皮走到他跟前蹲下,我握起拳头给他捶腿,一边捶一边替自己打气。
也许他只是看上去极狠,内心还是有温柔的一面的,哪怕只有可怜的一点点儿,也算有了希望。
“有句古语说的是:‘知恩图报’,还有就是‘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尔大哥您是侠客一般的人物,自然更懂得这些道理。”
“嗯——”他应道。
我迅速扫他一眼。他正点着头,眼神有些散乱,但他似乎听进去了。
看来有戏。
我暗自惊喜,继续说道:“如果一个人不计前嫌、不顾个人安危救了你,尔大哥你是否也可以放弃心中所有的仇怨,宽容待人呢?”
“嗯——”他回答得模棱两可。
我偷瞧一眼,他还在继续点头,未露出不耐烦或狠厉之色。
我又是一阵欢喜:“尔大哥果然是豪侠,心胸宽广之极,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尔大哥你宽恕别人就等于宽恕自己啦,放下仇恨才能轻松自在,心自然感到愉悦……”我一边说,一边讨好地替他捶腿,感觉他今天难得这么有人情味。
难道应了那句古语:吃人家的嘴短?
下次,再多做几样拿手菜,吃得他挑不出刺来。
我唠唠叨叨说了半天,但他除了“嗯”一直没有超过两个字的反应。
我终于按捺不住又抬眼望过去,顿如泄了气的皮球——他竟然阖上眼睡着了。敢情刚才一通话全是白说。
我失望地站起身:“尔大哥,看来你太累了。等你休息好我再来吧。”
他微微发出鼾声,薄唇微启,露出一小截洁白的牙齿。睫毛如墨色的帘子轻叩在眼睑上,在眼底扫下一层近乎玫瑰色的阴影。
睡着了的他带着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淡而柔的气质,没来由的让人心头一颤。
不得不惊叹他卸下冷酷之色的样子极美。
我一边看着他,一边轻手轻脚地向后退,同时感慨着: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