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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物语2-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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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夫婿二字,她眼前不期然冒出梁山伯那张又臭又硬的面瘫脸,然后心下一慌,连念几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怎么能想到他!

碗千岁见她失神,抓住她肩膀摇摇,笑:“想到谁了?脸怎么红了?跟个小丫头似的。”

“胡说什么呢!”祝英台白了他一眼,“还不寄信去!”

“嘿嘿,英台若是女儿身,梁兄只愿共鸳帐?”碗千岁故意学着女儿家的腔调,羞得祝英台连脖子都红了,抓住他就要打。

“我错了!英雄饶命!”碗千岁大笑着逃开,站在更高一级的石阶上,回头笑道,“不是只有女儿家才做嫁个英俊郎君的梦,每个男儿家心里,也有他们的梦。”

天上的光线洒在碗千岁的身上,令他整个人都要发出光彩似的,若不是肩头那把扫把煞风景,此刻的他,真是漂亮得像个不真实的梦中人。

“送信去!”祝英台顺手抓起个石子儿扔他。

碗千岁嬉笑着跑开,跑了几步又回来,从怀里掏出个用野草编成的蝴蝶,塞到她手里:“差点忘了,回去记得把这个玩意挂到门上,天黑之前必须挂好哦!然后,晚上别出来。”

“这是什么?还没到端午挂香包的时候呢!”她奇怪地问。

“少废话,让你挂上就挂上。别忘了啊!”

不就是只草编的蝴蝶,编得又不好看,她把蝴蝶放到袖中,拍拍屁股站起来,一阵阴风吹过来,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抚着臂膀回去了。

6

冷死了冷死了!

祝英台硬生生被冻醒了,四月的天气,怎的跟寒冬腊月似的。她从被窝里探出头,窗外,月光朦胧,四下竟生出了薄雾,水流般浮动。她看到自己呵出的气,白白一片。

她哆嗦着起床,点亮油灯,把所有能穿的衣裳都裹上,还是冷,干脆把被子也披上了。

身后传来“啪”一声响,她回头,原来是被角把书桌子上的那只草编蝴蝶扫到地上了。

果然还是忘了这件事!

她拾起蝴蝶走到门口,心想现在挂到门上应该也没什么吧。

还没开门,只听门口传来“砰砰”几声异响,然后便是花盆之类碎裂的声音,隐隐还夹着一声怪叫。

她呼一下把门打开,一股强悍的寒风扑面而来,把她的脸都要利歪似的,再看杵在门前那片缥缥缈缈的白影,她揉揉眼睛,失声道:“梁山伯?!”

风渐渐小了,继而消失了,连带四周的温度也迅速恢复正常。

梁山伯一手背在背后,一手握书卷,侧过脸,问:“吵醒你了?”

她真的无法理解这个男人了,他居然若无其事对她说,他见今夜月色甚好,边行边读书,不知不觉便到了琴房门口。

“读书会读到怪叫吗?”祝英台走到他面前,用平生最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他。

“月明风清,何来怪叫?”他奇怪地反问。

她一愣,又道:“那彻骨寒风,呵气成冰的天气……”

他一连两个何来,真真把她弄晕了,此刻,四下确实一片寂静,月光如水,微风舒适。

“可刚刚明明……”

“看来祝同学需要服药才是,跟我来。”他打断她,合上书本,抓住她的手腕,快步朝万卷库的方向走去。

“我没病吃什么药!”他下手并不重,可她就是怎么也挣脱不了。

“你记性如此差,不吃药怎么行!”

“梁山伯你真过分!”

他们身后,树影之中,饵三娘缓缓走出来,手中握着一柄细剑,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又看看天空,叹了口气。身后的地上,躺着一只被切成两瓣的怪物,兽头鸟身,模样狰狞,已然气绝,身子一边融化,一边冒出淡淡绿烟。

“给我出来!”她的手朝后一伸,拧着碗千岁的耳朵将他扯出来,斥道:“大半天不见你人影,你明知大日子临近,群妖集结,不赶紧动手‘清洁’,肉芝现世时,一不小心便被抢去了!刚才要不是那家伙来得及时,祝英台已被当做开胃菜吃了!我明明让你监督她挂上隐门符的!你又偷懒!”

“大日子每十年都有一次,姐姐你身经百战,又不是第一次对付这些外来者了,我在或不在,也没什么影响嘛。”碗千岁嬉皮笑脸地拿下她的手,“再说了,就算没有隐门符,那些妖怪找上书院里的活人学生,结果还不是被你喀嚓掉。饵三娘可不是吃素的。”

“永远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饵三娘恨恨道,目光停在碗千岁略为疲倦的面容上,“你去祝家了?”

“嗯。”碗千岁并不否认,打个呵欠,“祝英台托我送家书。”

“你是去祝夫人吧!”饵三娘直截了当。

“我知道我做什么你都知道,咱们虽是亲姐弟,可你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我的隐私权呢?”碗千岁掏着耳朵,苦恼地挤眉弄眼,“我就是顺便看看她现在如何了。”

“能如何?必然还是旧模样。当年若不是你胡乱逞能,她不会成现在这般模样。”饵三娘用力戳了戳他的头,“我告诉你,事已至此,不要再做任何介入。你我都只是道行尚浅的妖怪,在这书院中安分守己地活着,做我们该做的事。或许天可怜见,有一日能让我们修成正果也未可知。我同意暂时收留祝英台,一是心怀恻隐,二是念她有如今遭遇,我们也要负些许责任。等料理完大事,境况安全之后,再来商讨她今后的去处吧。”

“好吧,我没意见。”碗千岁耸耸肩,转身正要离开,又回头,“姐姐,你留在书院这么多年,真的只是为了捉肉芝、积功德么?”

饵三娘愣住。

“一睡三千年,梦中不知梦。”碗千岁笑笑,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7

万卷库中,书架林立,一盏油灯在窗下的桌上轻轻跳动。祝英台坐在桌下的褥子上,借着灯光读书,桌上的书全是他正在读的,其中一本书很特别,纯白色封面,上书《妖灵百物谱》。

她翻开这本书的第一页,上头画着片山林,林中一条小路,一个赤身露体,头生犄角的三寸小人乘着车马疾驰。她跑到正在用小炭炉烧热水的梁山伯面前,问:“你看的书都好奇怪。这是什么?”

他瞟了一眼,淡淡道:“这叫肉芝。”

祝英台从未听过如此怪异的称呼,问:“是这个小人儿的姓名么?”

“肉芝是半个妖怪,也是食物。”梁山伯道:“它们食日精月华而生,喜隐匿在山高水深之地,每十年开形一次,数量极其稀少。且它们只在成形当天才会以实体之状出现于山中,之后便化为无形,踪迹杳然。如能在成形之日捕获并食用,普通人食之可成仙,妖怪食之,则可获血肉之躯,并入红尘轮回,永世为人。”

祝英台眨巴眨巴眼睛,把书合上扔到一边,打个呵欠:“好无聊。”

“无聊?”梁山伯一怔:“我以为你会说好可怕或者好神奇。”

“人有什么可羡慕的,还不如妖怪来去自由、飞天遁地呢。”她抱着腿坐在炉前,“妖怪想变成人,人呢,想变成仙,仙又想变成什么呢?更高的神?我就不明白,非要把自己变成‘别的’才会开心么?”

梁山伯看着她清秀的侧脸,笑笑,岔开话题:“看来现在你一点都不反感来万卷库啊,刚刚不知是谁拼命挣扎呢。”

祝英台转过头,严肃地瞪着他:“梁同学,我还是坚持我刚才的说法!我真的听到了怪叫还感受到冬天的温度!”

水壶冒起了白烟,梁山伯找来一个瓷碗,倒了大半碗热水放到祝英台面前,说:“最好的药,就是这个,这水里我加了薄荷叶,可以安神醒脑。我也不没见过像你这样的新生,因为到了一个新环境,处处不习惯,有幻听幻视并不奇怪。喝了它,再安心睡一觉,你自然会正常。”

“我没有不正常!”祝英台看了那碗弥漫着淡淡清香的水,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喝!”

“随便。”梁山伯不再理她,拿过油灯坐到一旁,靠着书架,取了本书看起来。

祝英台也赌气似的拿起一本书来,边看还边故意念出声来。

他半点都不受影响,目光在他的书上专注移动。

读了半晌书,祝英台也无趣了,扔掉书发呆。

两人之间,隔了一座书架,一盏灯,沉寂无声。

“我认识你。”她突然把脑袋从书架后伸出来,“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

梁山伯翻书的手停顿了刹那,又继续翻着:“你我的家乡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觉得认得你的背影。”她自言自语道。

他摇头一笑,连回应都不屑。

“我知道没人肯信。”她有些沮丧地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其实连我自己也不信。”

“说说看吧。”他的声音穿过跳跃的灯火,“不让你聒噪你是不会甘心的。”

再没有更好的地方与时间,比此刻更适合说话了,再荒唐的念头,也会在这样的灯光,还有他安静的翻书声中,被理解,被宽容吧。

她的心突然就沉静下来,垂眼看着他们之间的灯盏,慢慢跟他说起了那段不曾跟任何人说过的往事。

那一年,她还是垂髫小儿,爹很疼她,可那时候他老不在家。大娘对她也还不错吧,不打不骂,就是有时候看她的眼神,冷得让人害怕。还有比她年长几岁的姐姐,她不喜欢她,不跟她玩儿,还常把她喜欢的东西抢走。

记得那天是除夕,大娘命家丁抬了许多不要的旧东西到后院烧掉。独自在后院玩耍的她见火光熊熊,便偷跑去看热闹在。大娘每年除夕都要烧掉不少旧物事,说是辞旧迎新。她站在那堆杂物前,却无意发现一幅画卷裹在其中,火光前,那黑色的卷轴似在发着幽幽蓝光,像对她拼命眨动的眼睛。

她心下一动,趁家丁疏忽之际,偷偷从杂物中抽出这卷画,打开一看,却是一幅“春霭化冰”图。那时她还认不全上头的字,可看着这幅画,还有画中那只有个背影的男子,心头却是说不出的喜欢。好好一幅画,烧了太可惜。

她将这幅画悄悄收到最角落的衣箱里。

次年秋天,大娘那体弱多病的儿子死付出了。对的,她本来还有个异母哥哥,只是从小便是药罐子,被大娘安置在内院,几乎是足不出房。

那段时间,大娘很少出来见人,终日留在后院,甚至儿子下葬时她也没有出来。再后来,祝家突然有了一条严厉的家规,便是任何人都不得在大娘面前提起她丧子之事,大家就当少爷还活着吧。

她记得,爹就是在那一年开始见老了。

之后的日子也算平静无波,祝家上下安分守己,各做各事,只有她老觉得自己老遇到奇怪的事。

有一次,姐姐捉弄她,将她反锁在老鼠成群的废屋里,她求救无果,又冷又饿,靠在墙角昏睡过去,迷糊中,她听到有人在耳边轻轻喊她。她醒来,迷蒙的视线里隐隐见到一个背影,从打开的房门中离开。她揉揉眼睛,废屋的门不知几时被打开,但是,四下并无他人。

她以为刚刚是在做梦,或许是姐姐良心发现,偷偷开了门吧。

类似的事,不止一件。姐姐想到过各种花招对付她,在路上挖泥坑当陷阱,在她的水杯里下泻药,可她每次都能安然无恙,走到陷阱前会突然停下绕过去,水杯已经端起来,却莫名其妙滑脱到地上。

于是,别人都觉得她运气好。只有她知道这不仅仅是运气的问题,每次遇到灾祸时,似乎都有股力量帮她化险为夷,但她又毫无证据。

时光如水流去,她到底是平安长大。爹说她跟娘长得一模一样。姐姐也不再捉弄她了,她有了自己的世界,整天想着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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