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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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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尚书的风评很差吗?”范闲随意往前行着,看着就像是个喜欢在雨中散步的公子哥儿。

藤子京笑道:“京官没几个风评好的,庄里有句俗话,若将六部的官员排队砍了脑袋,估摸着能有一个是冤枉的。”

范闲哈哈一笑,心想前世时也有这种笑话,打趣道:“那你说我父亲是不是冤枉的那个?”

世人皆知,司南伯范建先为户部侍郎,后为尚书,不知道从国库里捞了多少银子,若说大贪官,范闲的父亲岳父,只怕是逃不出前三名去。但这话藤子京哪里敢说,听着少爷这问题,冷汗就开始往后背里钻,苦笑道:“少爷,小的失言,您可千万别介意。”

“贪官怕什么?世人不患官贪,却患这官贪而无能。”

“公子这话不妥。”

忽然有个人毫不客气地从旁钻进了范闲的伞里避雨,手里捧着一个纸包的烧鸡,烧鸡的微焦香味连这漫天雨丝都掩不住。

第四卷 北海雾

第十四章 … 雨中访友(二)

雨,一直落下来,巷中行人里的几把伞像几株可怜的花儿一样开放着。

范闲微笑看了这个莽撞的年青人一眼,发现对方身上已经湿了一大片,于是没有说什么,如果对方真是个歹人的话,在先前那一瞬间,范闲至少有五种方法让对方马上丧失行动能力。

狠显然,这只是一个买烧鸡去凑酒席的穷书生。于是范闲并不停步,举伞往前走去。他走得潇洒,那位挤进伞里的年轻人也是潇洒,竟不多说一句,站在范闲的右边,借他的布伞挡着头顶天空,神态自若地跟上前去。

就这般同伞而行数十步,范闲愈发觉着这年轻人的性情有些可爱了,如果是一般的书生,哪里会这样冒失钻进别人的伞下,而且沉默共行数十步,竟是一丝不自在的神色也没有。于是他微微偏头,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位年轻人长相倒是普通,只是两抹眉毛极浓、就像是被人用毛笔厚厚涂了一道般。

藤子京落后两步跟着。

这伞下的二人依然沉默都行,不知道是在比拼着耐心还是什么,终究还是范闲微笑着发问:“先前说不妥,不知哪里不妥。”

见伞的主人发话,那位年轻书生极有礼貌地笑了笑,说道:“官若贪了,自然不会将心思放在政事之上,所以若想贪官有能,这只怕本身就是极件可笑的事情。”

范闲笑了笑,发现伞下并不能容下两人,身边这年轻书生的右肩已经湿了大块,于是悄悄将伞生那边挪了挪,应道:“贪官即便疏于政事,但也总比什么都不会的人做官后一通瞎弄要好些。”

年轻书生一挑眉毛,似乎有些不解:“只要肯做事,总比荒废政事要好些。”

范闲握着伞把的手紧了紧,摇头说道:“一条河堤,不修的话大概隔几年就会决一次。如果一个不会河工的清官。在河堤上一阵瞎修,说不定每年都会决几次口,你说那些沿河居住的百姓。到底是希望郡上是位无能勤勉的清官,还是位无能懒惰的贪官?”

年轻书生一时语塞,半晌之后呵呵笑道:“这怕也是特例,一任父母官总有些事情是必须做的,比如量田发粮,除灾济民,断讼决狱。如果是个懒官。这治下只怕也会乱七八糟。”

范闲笑了笑,说道:“所以关键在于能力,还不是在清或贪。”

其实他这看法倒不见得是正确,说来还是受了前世那些官场小说的影响,但这种论点在如今庆国的民间,倒也颇为新鲜。那位与他共伞的年轻书生不免来了兴趣,追问道:“如果一位官员有能力。却十分贪腐,难道朝廷就由着他去?”

不知怎的。范闲听他这样一说,便想起了自己的老丈人,那位庆国著名的奸相林若海,世人皆知其贪,但陛下深知其能,故而一直任用至今,再想回这年轻书生问的问题,只好摇头说道:“吏治本就是艰难繁复事,哪有简单有效的法子。不过若只求朝廷监管,自修德养,便奢求官场之上一片清明,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朝廷若加强监管力度,难道不能防治贪腐?”年轻书生皱着眉头,粗眉如椽挤作一堆,“就说今日那位礼部尚书郭攸之已然下狱,如果监察院前些年也如今次一般,科场的风气整会败坏成如今的模样。”

范闲其实在政治方面没有什么高见,但是骨子里却有些清谈不怕误国的糊涂劲儿,兴致一起,就接下话去:“若是监察院陈院长向郭攸之行赌,让他的子侄被录入头等之中,那你说谁去监管此事?”

年轻书生不以为然道:“自然还有陛下神目如电。”

范闲更加不以为然回道:“以一人治天下,哪里如此容易?”其实他清楚,皇帝一定还有暗中的手段在制衡独大的监察院,这种手段里甚至可能还包括父亲一直没有显露出来的力量,但是前世一些青涩的政治理念,让范闲对于皇帝这种工作一向有些嗤之以鼻,从来不认为将天下把作碗作肥肉的天子,会有那么个精神,有那个闲心去理会官场之上所有的不公。

随意说着话,伞下二人来到一间客栈外面,那年轻书生温和一笑说道:“谢谢公子半伞之赐,我已到了。”

范闲将伞侧了一侧,瞄了眼客栈上的店名,发现真巧,居然也是自己要找的地方,笑道:“我与你一同进去吧,我要去客栈找人。”

客栈的名字很俗很福很大众——同福客栈。

与年轻书生入客栈的时候,知道了对方叫做史阐立,也是此次入京的老生。只是范闲此时不方便说出自己姓名,所以只是告诉了对方自己姓范。

“范公子来寻什么人?”史阐立此时才从这位公子身上的服饰发现对方一定是位权贵子弟,故而说话不像先前伞下那般无拘,倒多了分矜持,“我来方友,不便多谈,日后有缘再见吧。”

他说完这话,向范闲行了一礼,便往客栈秆堂的角落里行去。那里有一方酒桌,桌旁有两个学生模样的人正在斗酒,旁边有位已经酒醉不知人事,伏桌而睡,看这些人酒桌之上前没有摆放什么菜肴,看来是在等史阐立的烧鸡。

范闲眼睛一眯,便看清楚那桌上醉着的人就是自己要来寻访的杨万里,微微一笑,竟也跟着史阐立往那酒桌走去。

史阐立却不知道他还跟在自己身后,将油纸包好的烧鸡往桌上一放,对着停住了拼酒的二人笑骂道:“好你个侯季常,喊我送菜来,去不将酒给我留一些。”

侯季常笑道:“栽这酒也是先前才在巷口打来的劣酒,口味虽是不好,但是量却是足的,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山东路的才子成佳林。”他刚把手伸向成佳林的方向,却愕然发现史阐立的身后站着一位满脸笑容,清秀无比的公子哥,偏生这公子哥看上去似乎还有些眼熟。

“史兄,这位是?”侯季常疑惑问道。

史阐立一怔,回头才发现范闲竟是跟着自己来了这酒桌,苦笑说道:“范公子,只是借了半片伞,不至于还要收躲雨钱吧。”

范闲看出对方对自己似乎有些忌惮,想来是猜出自己出身豪贵,不敢太过亲近。于是他笑着说道:“不敢收钱,只是有些口馋史公子带的这烧鸡。”

史阐立无可奈何说道:“范公子不是来寻人吗?”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范闲微笑道,当初在流晶河畔初见圣颜的时候便曾经撂过这两句话,结果一点反应也没有,但今天用在这些读书人身上,果不其然,侯季常等人马上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大感有趣,问道:“范公子竟是来寻我们的?”

范闲指指醉中的杨万里说道:“我与杨公子有故,所以今日特意前来拜访。”

侯季常笑道:“还从未听说万里在京中有这般豪阔的朋友,来来来,范公子请坐,淡酒烧鸡,不嫌弃就好。”史阐立本来就有些喜欢范闲谈吐,此时见他既然是友人之友,也不再端着架子,笑着让出座来。

那边成佳林却是推了半天杨万里没有推醒,不由讷讷向范闲笑了笑。范闲倒是好奇另一椿事,对侯季常拱手一礼道:“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侯季常。”

“侯公子为何认定在下就是个豪阔的公子哥儿?”范闲听着季常二字便忍不住想笑,问道:“在下自忖生得倒也不是肥头大耳,一看就是终日饱食无事之徒。”

侯季常笑着告了个歉,道:“公子这身衣衫就值不少银子,哪里是一般读书人能穿得起的。至于豪阔二字,只是我们向来开玩笑惯了,还请公子莫要介意。”他此时总觉着这位公子面熟,但酒后有些眼花,所以老想不起来。

“哪里哪里。”范闲温和一笑,自在桌边坐了下来。读书人都有洒脱劲,多了位不速之客倒也不是太在意,反正杨万里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所以除了成佳林倒是劝了范闲几杯之外,侯季常与史阐立二人倒是旁若无人地拼起了酒。酒未足,意欲满时,又开始坐而论道。

这道却不是玄之又玄的那道,却是国家经济民生之道。范闲在一旁拿了根鸡腿慢条斯理地啃着,一边竖着耳朵听这二人辩论,发现侯季常的想法有些偏法家的感觉,极重律法,而史阐立却是个感性人物,极重教化。

只是说来说去,偏法家的并不一昧求苛,进教化的也不是一昧劝谕,倒其是两个看事极明的读书人。偶尔间说到各郡路政事,也是细细辨析,并不一昧泛谈,更不像一般书生那般总将眼光放在天下二字上,却不知道这天下两个字比世上绝大多数人的眼帘要宽大太多。

范闲越听越是得意,这侯季常的名字可是自己糊名的对象之一,看来自己的眼光确实不错,只是这位史阐立性情温和洒脱,怎么考院之中却没有什么印象?

正得意间,忽听着性情温和的史阐立一拍酒桌,怒斥道:“说来说去,全怪那位小范大人不好!”

范闲无由一惊。

第四卷 北海雾

第十五章 … 闪亮的日子

原来此时酒桌上的谈话已经由官场转入文场,自然不免会谈到这个诗名惊天下的那位小范大人。范闲假意端着酒杯抿着,却做着准备如果这个家伙敢说自己一句坏话,就把手里这杯酒水泼将出去,聊解郁卒之气。

不料紧接着却看见史阐立站了起来,面露桃花之色,口颂肉麻之语,怆然涕下道:“手捧半闲斋诗集读了数月,这今后哪里还看得下旁人诗篇?自己又如何还有胆量再提笔落纸?虽说有几首诗我还是觉着有些怪异,但小范在前,小史何以自处?悲乎哉,悲乎哉。”

范闲眉开眼笑,想到了那些批评领导同志太不注意休息的可爱人们。

侯季常却有些不以为然说道:“诗文乃外道,经世治国又有何助?”说完这话,转向冷落了半天的范闲求助道:“不知范公子意下如何?”他忽然忍不住又看了范闲两眼,忽然哎哟一声说道:“原来是你!”

范闲再惊,心想难道被对方认出来了?考院里的灯光可不怎么明亮,除了杨万里这种憨人敢直观自己,用眼光对话之外,还真没有太多人敢端详自己这个考官的面容。

侯季常下一句来得极快:“先前我买酒路上曾经与范公子擦肩而过。”

范闲马上想了起来,原来对方就是那个提着两壶酒的书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一椿小事,侯季常马上显得对范闲亲热了许多,开始热切地说起话来,不止范闲觉着有些奇怪,就连史阐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范公子与那位小范大人同宗。不妨说说对于小范大人半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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