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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们知道陈萍萍自己只是一个废人,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个人力量。他们心中凛然警惧害怕,不是因为陈萍萍的肉体有多么强大的力量,而是对这位老跛子脑子里的阴谋诡计,以及他能够操控的强大的监察院力量,产生了一种难以抵抗的念头。
陈萍萍单身回京,监察院处于严密地监视和内部某位大人物的强力配合之中,这些皇帝陛下身边地重臣们同时松了一口气。只要陈萍萍无法使动他那枯瘦手指牵扯的黑暗力量,那么皇宫便是安全的。
正因为有这种判断。所以他们不曾担心陈萍萍在御书房里会对陛下有任何有利,即便陈萍萍还是当年黑色战马上的那位强者,可在陛下这位天下第一高手的面前,也不可能有任何的反击力量。而至于那辆黑色的轮椅?老院长身下的这座轮椅已经坐了很多年了,所有的人都习惯了轮椅地存在,甚至将这轮椅看作了与陈萍萍合为一体的一个部分。
习惯的力量很强大,强大到可以让人们完全无视。所以陈萍萍坐着黑色的轮椅进了御书房,姚太监在内地任何人,都没有生出任何警惕的感觉。这些大人物们犯了个大错误。
同样,皇帝陛下在这晨间阴暗秋雨衬托下的长时间谈话之后,心神回复漠然平静的刹那,也犯了一个错误。当面色苍白的陈萍萍看着他身后御书房雪白的墙壁轻声唤出那个女子的名字时,他的心神微微一松,顺着陈萍萍的目光向后望去,而忽略了陈萍萍扶在轮椅黑色扶手上双臂的动作。
在所有人小地时候,或许都玩过这种幼稚而可爱的小游戏,一个小伙伴假装看见了自己的身后走来了一位严肃地长辈,或是厉害的师长,惊呼出声,自己心头大惊,扭头一看。身上却着了狠狠的一拳头,然后两个人笑骂着追逐着在院子里跑开了。
这样幼稚的手段,却用在了庆帝这位天下最强大的人身上。不得不说,陈萍萍地心思很奇,很妙,而且……很有效果。或许也是因为皇帝陛下地心神在这刹那有所震动的关系,或许是因为皇帝陛下在苦荷四顾剑已死。叶流云出海地如今。整个身心都陷入在一种绝对自信的心境之中,根本不在乎什么。因不在乎,所以他转了头。
如今的天下,应该没有谁能够伤到这位强大的皇帝陛下了,就算是范闲,海棠、王十三郎,云之澜、狼桃,加上影子,这六名九品上的绝对强者,同时出现在御书房内,向皇帝发出致命的一击,只怕皇帝陛下也不会有丝毫的动容。
然而当他回头,只见一片雪白,空无一物,双瞳微缩,扭头回视轮椅中的陈萍萍时,看见了陈萍萍一直扶在轮椅扶手上的那双手……死死地握紧了扶手的内侧,小臂猛地向后一缩!
喀的一声脆响,轮椅两只光滑而黑色的扶手,忽然间向着两旁一散,发出一连串金属机簧的美妙声音。随着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巨响,两道强大的气流,就从扶手前端忽然出现的两个空洞里喷了出来。
砰砰!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冷漠,冷酷,陈萍萍握着轮椅的扶手,这两把他摸了无数年的扶手,抠动了扳机。
无数的铁屑,钢珠,在强大的火药喷力加持下,挟着强大无比的威力,轰向了庆帝的身体。
黑色的轮椅开出了两道艳丽的,夺人魂魄的火花!
这个世上没有谁能够伤到皇帝陛下,但不代表没有事物能够伤到他。至少皇帝和陈萍萍都知道,那个一直显得无比神秘的黑箱子一定能对皇帝造成威胁,而今天,陈萍萍坐了数十年的轮椅,似乎也在发挥了极为相似的作用。
这辆黑色的轮椅是数十年前内库和监察院三处精心打造的一辆轮椅,而那一对蕴藏了无数年怒火的火器,却是那位已经死去许久的女子,亲手替陈萍萍打造。
那时候陈萍萍跛了,她担心她的安危,所以她调动了所有的能力,极为秘密地为他安排了这样一个最好的保命法宝。这些年里,这辆黑色轮椅的椅圈,靠背,不知道换了多少次,而就是这对扶手从来没有换过。
很多人知道陈萍萍有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他喜欢轻轻抚摩这一对光滑的扶手,而像范闲这些亲近的人,更是知道,每当安静独处之时。院长喜欢用指节轻轻地敲打扶手,扶手每每会发出嗡嗡的响声。就像是中空的竹子一般。
竹有节,有劲,有骨,陈萍萍也有。
两朵火花在轮椅扶手前一爆即逝!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巨声闷响之后,便是无数钢珠铁屑火药喷击在那位九五至尊肉身上地声音响起,噼噼啪啪,似雨打沙滩,似雹落大地,击出千点坑。打折无数芭蕉叶。
御书房内烟雾弥漫,却异常迅疾的散去,渐渐露出坐在软塌之上皇帝陛下地身影。
庆帝是大宗师,然而大宗师终究不是神。他们的肉身依然是凡人的肉身,他们的心念无比强大,然而却不可能做出神一般的反应。
当陈萍萍抠动了轮椅上的扳机时,他距离庆帝的距离近在咫尺,而扶手前端喷射出来的霰弹,却是异常强悍的覆盖了半个空间地广度,即便庆帝如仙人般须臾间掠开,却也逃不出这些快速射出的噬魂利器的杀伤范围。
所以庆帝没有闪躲,他依旧坐在软塌之上,身周的墙壁已经被打成了烂疮一般。灰石碎砖在簌簌而降,几块破损地墙皮,正悬在半空之中。他身下的矮塌已经碎了一半,他身前的案几,更是被击成了一片碎木。
皇帝陛下身上那件龙袍出现了许多洞,细微的,撕裂的。以不同形状。不同轨迹出现的洞,洞口略有焦糊的感觉。
一双手覆盖在他的面容之上。左手食指微屈,拇指微翘,那个青翠欲滴的小瓷茶杯,正在虎口之中,丝毫未动。
连茶杯都未碎,天子的容颜自然无碍。
其实所有这一切地发生,都是在极短的刹那之间,皇帝陛下浑身上下的劲气有若实质,如风一般呼啸起来,而他手指间地那枚青瓷茶杯,嗤的一声破空飞了出去。大的反震力一冲,以奇快的速度向后滑去,轮椅吱吱吱吱与御书房地地面摩擦着,像是要磨出火花来一般,最终狠狠地撞在了御书房地那面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陈萍萍面容漠然,双瞳微缩,然而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便看见了映入自己眼帘的那抹翠绿。
喀地一声脆响,自天外飞至的茶杯狠狠地钉在了陈萍萍瘦弱的胸膛之上,不知有几根胸骨就此断裂。
无数碎成粉末一般的瓷屑,就像无数根毛针,扎入了陈萍萍的身躯之中,其痛其痒,非凡人所能承受。
一口黑血从陈萍萍的双唇里喷了出来,打湿了胸襟。紧接着,空气中一股无形无质的磅礴真气汹涌而来,于刹那间制住他体内残存的三经六脉,控制住了他每一根肌肉的运行,令他不能言语,不能动作,无法了解自己的生命。
更可怖的是那道皇气十足的王道真气,竟是隔着空气,隔着衣衫,迅疾地渗入了他的体内,沿袭着他经脉行走四方,转瞬间将这位老院长早已服下的剧毒缓缓地逼了出去。
空中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地握着陈萍萍枯干的身躯,将他从黑色的轮椅上提了起来,悬停在半空之中,看上去这个场景显得格外诡异。
陈萍萍花白的头发早已乱了,潦乱不堪地散落在他的额前,轻轻地覆在脸部的深深皱纹之上,衣衫上全是东一道西一道的裂口,整个人的生命气息,在一瞬间内,被压制到了死亡的边缘。
然而这位老人的眼眸冷漠着,冷酷着,没有丝毫畏惧,只是带着一丝惋惜,一丝不屑,渐渐地,他的眼眸中连这些情绪也没有了,只有平静。
沉重的脚步声在御书房内响起,皇帝陛下缓慢而沉重地踏着地面的碎砾,向他走了过来。
皇帝的右手虚张,数道强劲的真气破空而出,将陈萍萍瘦小的身躯死死地扰在半空之中。
皇帝的眼神冷漠之余,染着一丝狂怒的血红之色。
皇帝的双手微微颤抖,上面全部是鲜血与恐怖地伤口。
皇帝身上龙袍上的那些小洞口开始向外流血,不停地向着体外渗流着,冲掉了伤口上地铁屑和焦糊的火药残留。龙袍已经被薰成了一片黑糊之色。
皇帝受了重伤,那些可以击穿青石的钢珠应该还停留在他的体内。但他终究……没有死。
青瓷杯的碎片在陈萍萍的身体之内,他也开始流血,或许是他体内的血本就不多了,流淌的速度并不快,却也转瞬间打湿了他那件破烂的黑色监察院官服。
皇帝走到陈萍萍地身前,胸膛微微起伏,君臣二人的身上全部都是深入骨肉的小裂口,痛到了最深处,血不停地流着。看上去十分相似。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腹处惨不忍睹的伤口,眉角轻轻地颤动了一丝,似乎没有想到如今地世间,居然还有人能够让自己距离死亡如此接近。一股难以自抑的怨恨与愤怒。在这位君主的身体内开始发酵,开始升腾。
皇帝的手扼住了陈萍萍的咽喉,盯着他的眼睛,闪过一抹令人寒到骨子里的怨毒之意,一字一句说道:“朕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御书房玻璃窗外数道灰影闪过,几个人猛地撞开了御书房的木门,冲了进来。在园门处,叶重姚太监等几位大人物远远地避着御书房,但却是清清楚楚听到了那两声巨响。他们心知不妙,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护驾,然而依然迟了。
叶重到的最快。姚太监次之。然而当他们进入御书房后,看着眼前这血淋淋地一幕,却同时保持了沉默,因为这一幕太过灼痛他们的眼。
他们看到浑身是血的皇帝陛下,扼着浑身是血地陈老院长。他们的内心震骇。不知如何言语。躯从自己手间颓然堕下。摔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脚下的老战友,老伙伴,老奴才,用冷郁而怨寒到了极点地声音说道:“押往监察院地大牢,明日将这逆贼凌迟处死。若在三万六千刀之前,让这老狗死了,你们和太医院的废物,就给他陪葬。”
叶重和姚太监如堕冰窖,而刚刚满脸惶急跑到御书房外地贺宗纬听到这句话,更是吓的身体颤抖了起来。不仅仅是因为眼前这令人震惊的一幕,也不是因为陈萍萍的罪名,也不仅仅是因为皇帝陛下那寒到骨子里,愤怒到骨子里的旨意。
国朝三十年来,从未有极品大臣被凌迟处死,这是一种最羞辱,最残忍的死法,更何况,这道旨意所指……是陈萍萍。
然而这三人根本不敢说任何话,他们只是马上跪了下来,跪到了皇帝陛下的脚下,不敢有丝毫进谏。
皇帝陛下最后看了一眼正用一种讥诮眼神望着自己的陈萍萍,忽然觉得胸腹处火辣辣的痛。
朕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受过伤了?皇帝在心里这般想着,然后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陛下遇刺,快传太医!”
御书房里响起了贺大学士惶急而焦虑的叫唤声,叶重此时正满心惊惧地扶住了陛下玉山将倒的身躯,下意识里微微侧首,斜眼看了这位用心狠毒的大学士一眼。
皇宫之中一片慌乱,太医在宫殿内鱼贯而入,鱼贯而出,不时有脸色苍白的宫女太监端着金盆进出,盆里的水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
姚太监此时在殿内服侍受伤后的皇帝陛下,宫典带领着禁军和内廷高手将整座皇城死死包围,而叶重在对枢密院发下几道手令之后,便守在了殿外。
太医院的医正满头大汗地走出殿外,叶重冷冷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