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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个记者提到的那句有关“神秘小姐”的话,让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里,她害怕那些镁光灯会如同长了眼睛一样,探向自己。
林欣看着庄毅离去,冲身边的许暖嘟嘟嘴巴,说,喂,许暖,你说,和庄毅有恋情的“神秘小姐”会是谁呢?怎么不见真身呢?难道是什么女明星吗?因为怕影响事业,所以搞地下情?
许暖尴尬地看了看林欣,心虚地说,应……应该是你说的那样吧。
林欣撇撇嘴,说,那女明星认识了庄毅还搞什么事业啊,直接嫁入豪门得了。说到这里,林欣突然很神秘地凑到许暖的耳边,说,许暖,你知道吗?大学这四年,一直有小道消息说,庄毅和咱们学校一个女生私下来往了很久,据说还生了一个女儿……你说,曝恋情的那位“神秘小姐”会不会不是明星,而是咱们学校的哪个女生啊?听说丽达千金梁小爽曾经来咱们学校大闹过一场呢,后来还闹到要跳楼。可惜啊,没目击证人。对对,梁小爽就是在你受伤的那段时间来闹腾的。你知道吗?
许暖“啊”了一声,惊慌地看着林欣。
林欣慌忙捂住她的嘴巴,看了看四周,瞪了许暖一眼,说,你的反应怎么那么大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呢。
许暖连忙摇头,说,真的不是我。
林欣看了许暖一眼,捂住嘴巴笑,说,哈哈,你倒想是她吧?不过,说起来,庄毅这种男人怎么可能跟我们这些人有交集呢?虽然你也很漂亮,但到底不是豪门淑女啊。
许暖笑,白皙的皮肤上飘过淡淡的红晕,她努力做出很赞同的表情,但看起来却有些僵硬。
林欣没太注意许暖有些僵硬的表情,自顾自地说,唉,别提庄毅了,我在大学里梦想了四年啊,每次都想获得“和风”奖学金,然后上去拥抱他一下,不过现实就是现实。都说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不过,目前我们还是多想一想怎么样去找一份好工作为好,谁让我们不是名门千金,也不是富家子弟呢?他们不必工作,不必辛苦,有事没事开开赛车,闹闹自杀,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许暖笑笑,她知道,林欣说的是李乐和梁小爽。
虽然,梁小爽总是如一把利刃一样,在自己的生活中留下伤痕。可是,许暖还是对梁小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应该说被梁小爽那种爱憎分明的性格所吸引。
凛冽的爱,凛冽的恨,凛冽到不到黄河心不死地去追求自己认定的幸福以及认定的人。
而这正是自己所欠缺的。
自己的爱,是沉默的;自己的恨,也是沉默的。
就像原野之上,那些平凡的苍耳一样,默默地沾上某个人的衣襟,哪怕随他去了天涯,也只是沉默地跟随;哪怕被他弃之天涯,也只是沉默地待在原地。
等待,或者枯萎。
如果……如果在十六岁的那个夜晚,自己能够如梁小爽一样倔犟,一样坚持,那么她一定会拉住孟古的手,不放弃,不放弃,绝不放他离开放他走!哪怕这份浓烈而无望的爱情让自己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她终究还是不够坚持不够倔犟。当她像一个乞丐一样,跟着赵小熊流浪到这座城市寻找离开自己的孟古的时候,孟古只是一句“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就让她的心碎成了片,再也拼凑不起。她甚至悲哀地想,幸亏这句话是赵小熊转达给自己的,如果是孟古当面告诉自己的,她不知道自己那时那刻该怎么去面对。
……
眼泪,再次在许暖的眼里打转。
林欣转过头,说,许暖,咱们走吧。
许暖慌忙地将脸别到一旁,眼泪滴在了手背上。
你是否也曾这样,因为想起某个人而泪如雨下?
【2】
离开礼堂,许暖被林欣拉着在篮球场上晒了一下午太阳。 林欣指着那些抱着篮球飞奔的大一大二的小学弟们对许暖感慨说,我刚进大学的时候吧,我妈一千二百万个叮嘱——林欣啊,林欣,你可千万不要谈恋爱,影响学习啊!于是,我就很乖地不谈恋爱。结果如今大四了,在这些小弟弟们眼里,我估计是阿姨辈的人了。你说,咱父母这些没读过大学的人,是不是就不知道大学是培养情圣、睡神、游戏迷的圣殿啊?
许暖又笑了,淡粉色的嘴唇微微地抿着,那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小小的矜持,优美异常,只是眼神里带着琉璃一样的苍凉。
林欣说,许暖,你妈也是这么嘱咐你的吧?
许暖还没来得及回答,林欣突然岔开话题,问道,许暖,上周你和赵小熊一起领着的那个小女孩是谁啊?小模样和你长得可真像!
许暖一愣,脸蓦地红了起来,有些慌乱地回答道,啊,小蝶?我……妹。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了尘土里。
林欣好奇地问,你妹?你亲妹?
许暖的脸微微地红了,点头,却不做声,转移目光不去看林欣。
林欣再一次感慨道,你妹和你长得可真像。不过,转而,她又对着篮球场上那些挥汗如雨的少年们独自喃喃,你妹最多七八岁吧?年龄怎么和你相差这么大啊!你十五六岁时你妈才给你添了妹妹,你妈肯定没计划生育吧?挨罚了吧?
许暖尴尬地笑了笑,勉强地点了点头,算是掩饰自己的尴尬。
傍晚,许暖告别了林欣,回到自己的住处。
她住在明阳路上的一栋小公寓里,一楼,附带一个小小的花园。公寓前面不足千米是市政府,后面不足八百米是大型购物中心。这里绿树成荫,鸟语花香,也算是繁华中的安静之所。
许暖常坐在小花园里的石凳上,看着地上的蚂蚁发呆。阳光暖洋洋地扑打在她乌黑的头发上。赵小熊偶尔会跟在她身边,一起数蚂蚁。
这处安静之所,是那个叫庄毅的男子给她的。与其说他将她生生地囚禁了四年,不如说,他给了她四年安稳。
衣食无忧,免于漂泊。
不过,她和他之间的一切,都是秘密。
秘密到连最好的朋友林欣都不知晓。
许暖打开公寓的房门,将课本一股脑儿地扔在地上。
她刚要开灯,忽然看见沙发旁边有一个如同幽灵一样的黑影,吓得她差点喊出声音。声音还没发出来,那种熟悉的薰衣草香与薄荷香混合在一起的古龙水味,让她立刻明白了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怎么……你怎么来了?许暖恢复了正常之后,努力地向门口靠了靠,结结巴巴地问道。
这四年来,她跟他的关系很难讲清楚。她憎恨他,却又不得不依附他。
那男子并未起身,依旧斜靠在沙发上,身体舒展,如同摇曳的花草,带着一种袭人的气息。他看了看许暖,笑,嘴角弯成了诱人的弧度,眼眸仿佛水波荡漾的湖面,深不见底,他说,怎么,难道你还想要其他的男人光顾你的公寓?
说完,他从沙发上起身,像一个巨大的暗影一般,缓缓地向许暖走去。
许暖下意识地靠后,却发现自己已经靠在房门边上了,于是她连忙辩解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庄先生。
庄毅笑了笑,他听得出许暖言语中的“庄先生”所透露出的那份距离感,虽然这让他很不爽,但是他很满意许暖见到自己时如同小鹿一样惊骇的样子。
他将双手抱在胸前,凝视着许暖,说,你极力做出这副“我见犹怜”的表情,好像很了解男人们的口味嘛。怎么?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老本行?
“老本行”这三个字,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一样,蘸着硫酸,刺入许暖的骨隙,生生地将她的自尊腐蚀瓦解掉了。
十九岁那年,在庄毅面前,她出卖了自己的身体,在身上留下了永远洗不掉的罪恶烙印。
许暖看着庄毅,对于他的这种嘲讽,她虽然伤心却也麻木了。于是,虽然眼中含泪,她却选择了低下头沉默不语。
半晌,她默默地说,庄先生,您要是没有什么事吩咐的话,那我休息去了。说完,她就从庄毅身边走开,向卧室走去。
这就是许暖,喜欢沉默的许暖。
沉默的爱,沉默的恨,沉默的忍耐。
哪怕内心里掀起了千层巨浪,哪怕天崩地裂,可她整个人却永远如同水墨画里沉睡的莲花一样。而这一点,恰恰是庄毅所不能忍受的,在他看来,一个女人,可以对着他哭,可以对着他歇斯底里,但唯独不能无视他。
这是他最痛恨许暖的地方。
所以,未等许暖走开,他就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像拎小鸡似的,将她纤巧的身体抵在墙上。他的双手如同桎梏,将她的双手牢牢锁住,并将她的身体狠狠地压在墙壁上。许暖衬衫的下摆被扯起,露出圆润而漂亮的小腹。腰身间的丝丝凉意,让她开始扭动,她试图摆脱庄毅的钳制。
庄毅的神情愈加凝重,近乎暴戾,他根本就没在意许暖腰间的那一段春光,或者说,他见过的旖旎春色太多了,许暖露的这些他压根就不放在眼里。他压低着嗓音,语调中却透着不容反抗的意味,他说,这几天你给我在家里老实地待着!哪里都不许去,更不能去学校!
庄毅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李乐的车祸事件与梁小爽的自杀事件,会让许暖再次成为媒体追逐的焦点。他不希望她被曝光,至少不希望现在被曝光。
许暖看着他英俊的容颜,心里冷笑一声——让我去学校读书的是你,不让我去学校读书的也是你!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不过听你的摆布就是。一个任你摆布的女子,你又何苦亲自登门呢?你只需让你的助理打一个电话,我照做就是。
不过,这些话,许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水瓶座的人,永远都这样,瓶子里的水,是外人不知的深浅。
许暖冷漠地看着庄毅,葡萄一样的瞳仁里隐约藏着丝丝的恨意,这让庄毅极为不爽,他腾出一只手,狠狠地捏住许暖小巧的下巴,冷着脸,在许暖的耳边冷冷地说道,别跟我玩个性!别对着我一副爱理不理的死人模样!你要记得,你的命还握在我的手里!
许暖将脸别到一旁,依然沉默,睫毛安静地垂落,不安地颤动着。
是的,她的命,还握在他手里。
虽然,她不怕死。在很多年前,第一次遇见庄毅的夜里,她就已经让自己死去了。只是,她不想自己的小妹妹许蝶死去。
许蝶,是许暖的命。
许蝶,也是庄毅要挟许暖的筹码。
公寓的灯光映在他俊美如玉的脸上,他的眼神里隐约有了一丝疲惫之色。
庄毅放开许暖,拉了拉衣领,松开那条绛紫色的领带。
他对许暖说,去!给我倒杯水,冰的。
命令的口气,不容置疑。
【3(1)】
第一次遇见庄毅,许暖十九岁。 那一天,下着很大的雪。
那时,她的妹妹,许蝶,还不满三岁,小小的女孩,蜷缩在烂尾楼那堆破旧的被子里瑟瑟发抖,像一只熟透了的虾子。她咳嗽很多天了,窝在许暖的怀里,一边咳嗽一边因为疼痛而哭泣,最后,没了力气,不能咳嗽也不能哭泣,仿佛只能等着生命的终止。
风从四面吹来,细小的雪花夹杂在风中,卷入屋内,落在许蝶红红的小脸上,瞬间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