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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之间当地人纷纷将目光投向A企的商品,这无疑给B企业造成了销量与声誉双重的毁灭性打击。
B企业在第一时间向当地中级法院提起了上诉,一纸诉状将A企告上法庭,结果,按照常理本该是庭外调解的案子法院竟然当庭便宣布了原告方败诉。
在常人眼中,他们可能并不会觉得这样的结果有什么问题,但得知这一消息的周沐却打心底里觉得此事颇有蹊跷。
A企与B企生产的产品她都曾经购买过,依照她本人的经验,从各方面来说,B企的产品就算不能说是大大领先A企的产品,但也绝对不会出现满意率如报道数据一般相反的相差悬殊的状况。
如果是只相差一点点,你可以怀疑那是由于周沐的主观判断,但之前尚且只是站在一位普通消费者的角度来看的周沐都觉得两家企业的商品不止有一点点的差距,所以会产生如此戏剧化的评选结果,里面的文章便也不言而喻了。
周沐个人更是本能地觉得这件事情内里应该会有其他的缘故在,又适逢她刚接手了《FAMOUS》民生版的主编一职,于是她毅然将此事作为近几期的重中之重进行了深度挖掘与追踪调查。
周沐跑了很多地方,采访了许多民众,又使了点儿关系手段悄悄地分别潜入了两家企业的生产车间,一系列的暗访调查进行下来,她内心里的想法也越来越坚定——对于那次民意品评的结果,里头一定有事儿!
几经调查,周沐终于发现了问题的根本所在——
地方保护政策。
作为当地的老字号和金牌企业,A企业不管是在生产还是销售环节都享受本地政策的多方优惠与支持,而同样的情况下外来品牌B企业所享受的优惠待遇却几乎为零。
这直接导致了经销商们对A企产品的偏爱与消费者们购买时会优先考虑各方面宣传力度都很强的A企产品的从众心态。
周沐自问自己不是什么愤世嫉俗的人物,也并没有具备多么值得人们赞赏的社会责任感,她能够注意到并发觉到这里头的事情,单凭一股子身为消费者的正义感就够了。
站在一个普通民众的角度,她只希望周边的百姓也能跟她一样,用相差无几的人民币去享受同种商品中更好的那一个。
所以,当周沐接到了那个陌生来电的时候,她内心的想法也不曾动摇过分毫——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无泛起的可能。
“请问是《FAMOUS》杂志社的周沐周记者吗?”听筒那端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是我。请问您是——”
来人在接下来的一段话里向周沐道明了自己的身份。目的只有一个——像周纬平曾经对她说的那样,全力压下这则报道,不继续下去作进一步的深究。
周沐笑:“您这是说笑呢?家大业大,A企行得正坐得直,还怕我们这一小附刊的挖掘吗?”
对方男子略略一沉吟,下一刻却是带着异样亲和地对周沐开口道:“周记者年轻有为,才华出众。听闻贵社主版还有一个主编的位置空闲着——恰巧在下跟贵社社长有些交情,周记者如果愿意的话,想要坐上那位置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您既然和我们社长有渊源,想要断了我这则新闻那是易如反掌。”周沐自电话这端无声地冷笑:“您又何必费这么大周折来为难我一小记者呢?我这稿子都已经定了,除非您开口惊动上头,不然我也没那个权力开天窗不是?”
“周记者。”对方的语气明显没了方才的耐心:“我好心好意找你商议着来,你就算不卖我这个面子,也总该考虑一下这则新闻传出去后里外前后的影响吧?你是聪明人,想必也不用我把话说到实处。”
“您太抬举我了。”周沐轻笑:“不巧我还真是个笨人。脑筋直,性子也直。这事儿便就此打住吧,我还有其他琐事儿要处理,您便再作计较吧。”不由分说的,周沐收了线。
跟周沐预想得一样,她这条路走不通,对方竟然真的惊动了她们杂志社的社长,说起来倒也算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小周啊……”从当上了新刊的主编后,社长对周沐就换了个称呼:“民生版块做得不错,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分内之事罢了。”周沐淡淡应道。
“这个……貌似你追踪报道的那则新闻现在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反响……对于一个新闻人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是……这个,怎么说呢,经过讨论研究吧,我们还是暂时把它放一放,民众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眼下这个话题还是有点儿太敏感了,不如我们……”
“您开口了,便那么办吧。”周沐打断了社长后面的话。
对于周沐一口便答应下他的“提议”,社长显然有点儿反应不过来,说着竟然是又对她解释了几句:“周啊……我也知道这则消息你跟得不容易,但是……干我们这行的……哎……上头表示了,我们又能怎么样呢?毕竟早已非进步新闻工作者暴露抗议执政政府压制新闻自由的那时候了不是?”
“您说的是。”周沐只轻轻地笑:“那一版我再想办法。”说着便抬脚向外走去。
上头?在推开门出了屋的那一瞬间,一声突兀而又嘲讽的笑声破口而出。
合着原来找到社长的不是那个给她打来电话的男人……那能是谁?
还能有谁?!
那一霎那,周沐觉得一直以来自己所有的坚持与努力都付诸东流。
她不心疼她不问白天黑夜伏案写稿的那些日子,也不感叹她起早贪黑灰头土脸深入采访的那些时刻。
无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无论遭受了多少嫉恨承受了多少误解……她周沐都认了。
她不畏惧一切黑暗势力的打击与阻碍。
她坚持过了,哪怕失败了也不后悔——只是,打击的源头,可不可以不要是那个人?!
忽然就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跳梁的小丑。
正义?清明?
多么可笑。
再也不想在这样污浊的环境中再多待一分一秒,周沐简单地拾掇了一下她已经连续奋战了好几个昼夜的办公桌,抬手顺了顺长发就离开了杂志社。
然而她依旧是低估了人心险恶的程度。
在开着车回家的途中,当行驶到一个转弯处的时候,毫无预兆的,一声刺耳的爆胎声打断了周沐混乱的思绪。
适逢雨天,道路湿滑,车子爆胎的瞬间,还不待周沐及时作出反应,下一秒,车身一歪,竟然侧翻开来。
无暇去思考安全气囊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打开,周沐的头重重地磕到挡风玻璃上,随即她便失去了知觉。
☆、Chapter 28。
周沐出了车祸头部受创,眼下的情况虽算不得严重但也实在说不上乐观,躺在病床上的周沐晕沉沉迷糊糊得睁不开眼,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撞击与随之而来的发烧折腾得虚弱而无力,那双素来流光溢彩的眸子此时也紧紧地闭着没有行将睁开的迹象,那孱弱而苍白的模样更是让人止不住地心疼。
于一片白茫茫的混沌之中,意识在此时不甚清晰的周沐似乎回忆起了许多年前的一幕幕的片段与景象——
“听说小沐又考了年级第一?周家爸爸,您真有福哟……”
“哪里,您过奖了。读好书是她作为学生的本分。”
“听说小沐在不久前的作文大赛中获得了一等奖?这孩子可真优秀……”
“侥幸而已,她欠缺的地方还有很多。”
“听说小沐要到谢菲尔德留学?羡慕,真令人羡慕啊……”
“历练历练,赶个潮流送她出去镀镀金罢了。”
“听说小沐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博士了?你们夫妻可真是好福气,培养了这么优秀的女儿……”
“一山更有一山高,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因为自始自终都有大家的鼓励与支持……”
……
彼时周沐还只是一个初中生——
“你在做什么?”在众人面前分寸不逾的男人在看到女儿手中画板的那一刻,脸色瞬间就冷了大半。“马上要考试了知道吗?你还有闲情逸致来拾弄这些东西?!
“爸,我想学画画……”
“你是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过多的努力了还是自认为你已经具备了跟我谈条件的资格与资本?”
“……”
“把那鬼画符一样的东西连同着你那碍眼的画板一起,给我烧个干净!”
那是周沐决定了要去留学前不久的时候——
“爸,我想去法国……”
对方恍若未闻,继续忙碌着自己手头的事务。
“我想学设计……”周沐咬着下唇暗自攥紧手心道。
“英国的谢菲尔德,手续已经给你办好了。”那人这才略略一抬头瞥了她一眼:“去学新闻。”
尽管事先已经预想到,但当现实真正来临的时候,周沐的心底还是涌出了大肆的沮丧与不甘。
“我不喜欢那个专业……我想要学的是设计。”周沐重复道。
“让你学新闻自然有我的道理,在这样的背景与趋势下,兴趣决定不了也改变不了什么。”那人攒着眉一副不赞同的模样:“真正优秀的人不会因为所谓的喜好而影响自己的心情。能把不是兴趣的事情做好,那才是本事。”
……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不胜枚举。
类似的经历在脑中纷纷涌现,心中压抑的信号太过明显,这让原本就甚感不适的周沐在昏睡中也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是谁说只要沉睡过去就可以不理会这个纷繁世界的复杂种种?
骗人。
另一方面,此刻,在解放军总院的某间病房外,安禾许尉与林修三人站在走廊里,面色是不约而同的阴沉晦暗。
在听闻周沐车祸消息的第一时间,林修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炸了一样,轰鸣一片,尘土四起。
心急火燎地赶到了医院,当确认周沐的身体状况没有大碍的时候,训练了一整天一路狂飙而来的林修才缓缓坐到门外的椅子上。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在接到消息的那一刻,林修甚至连军装都还没来得及脱下来,顾不得解放军内务条令规定的“军人非因公外出应当着便服”,心里早已乱成一锅粥的林修身着常服就赶了过来,此刻,内里的军衬更是早已湿了一大片。
还是那句话,所谓笃定,所谓淡然,也只是因为没能触及你的软处罢了。
“那边传来的说辞是——雨天路况湿滑,所以引发了车子的侧翻。”许尉立在林修的对面,缓缓地道出了这句话。
彼时林修已经从无可抑制的担心中抽离出来,眉目清朗神情淡淡,还是平素里那个笃定不移波澜不惊的他,但是如果稍微留点儿心,就能发现那漆黑的眼底里压着的那丝焦灼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