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接着说。
“贺老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这么大岁数还给孩子们补课,真是不简单。”林振华感慨地说道。
韦东齐道:“他一直都是这么热心。过去我们在一起搞攻关的时候,他也经常给我们这些年轻人讲课,不过那时候他声音很宏亮。”
“也给你们讲碳酸氢钠?”林振华好奇地问道。
韦东齐笑道:“这当然不可能,他给我们讲材料的断裂韧性,讲如何用压痕法和单边切口梁法测量测量材料的断裂韧性。”
“这是物理学的内容吧?”林振华道。作为一名机械系的研究生,他对断裂韧性算是比较熟悉的,至少知道这东西与什么碳酸氢钠是两码事。
“老先生是学机械的,不过这种中学化学的东西,他肯定是懂的,估计是想发挥点余热,帮小区里的孩子们补补课吧。”韦东齐猜测道。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交谈着,那头贺诚山的课已经讲完了。学生们忽拉忽拉地站起来,收拾起文具,对贺诚山说着再见之类的话,不一会就走了个干净。从一旁的门洞里走出来一位老太太,开始帮着贺诚山收拾学生们坐的小凳子,把它们码在一旁。老太太和贺诚山之间配合默契,估计应当是贺诚山的老伴了。
韦东齐和林振华两个人见状,连忙走上前去帮忙。林振华说道:“贺老,大妈,你们放着吧,我来帮你们收拾吧。”
“哦,没事没事,不麻烦的。”贺诚山随口说道,他抬头看了林振华二人一眼,见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不由得有些奇怪:“你们两位是……你们怎么认识我的?”
韦东齐笑着说道:“贺老,您不记得我了?我是小韦。”
“小韦?”贺诚山以手敲头,似乎是在回忆这个小韦的来历。
“我是江南省石油化工机械厂的,11万吨乙烯攻关的时候,和您在一起工作,您还记得吗?”韦东齐提醒道。
“哦,小韦”一提起11万吨乙烯,贺诚山的记忆便被唤起了,他一把拉住韦东齐的手,激动得连声咳嗽起来:“哎呀,原来是小韦啊。让我想想,你叫韦……韦东齐,对不对?”
“没错,贺老,您的记性真好。”韦东齐高兴地说道,在当年,他虽然算是一个比较努力的年轻人,但位置上比不了贺诚山这样的老工程师。贺诚山能够记得他的名字,这让他很是感动。
“记得,记得。”贺诚山拉着韦东齐的手不放,脸上洋溢着真挚的笑容,“咱们当年的集体合影,我还一直挂在家里呢,没事就看看。你们这些人,我都记得的。怎么,小韦,你是来北京出差吗?住下没有,如果住的地方不方便,在我家挤挤也可以。”
一句“挤挤”,一下子就让韦东齐找回了当年的感觉。虽然当年只是短暂地在一起工作,事后又十几年未见,但贺诚山对韦东齐似乎没有任何一点生份的感觉,一见面就认认真真地惦记着帮韦东齐省出差费了。
“贺老,不必麻烦了,我已经在招待所住下了,今天就是专程来看您的。”韦东齐说道。
林振华此时已经帮着贺夫人把凳子等东西码在树下,又在上面盖上了一块苫布。腾出手之后,他走过去把韦东齐买的礼品一齐拎了过来,笑着对贺诚山说道:“贺老,我是韦处长的同事,今天是专程陪韦处长来看望您的。”
“哎呀,你们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这得花多少钱啊。”贺诚山看着那些礼品,不安地说道。他注意到了林振华称呼韦东齐时用的头衔,不由得皱着眉头问道:“小韦,你现在当了处长了?这些东西,不是公款买的吧?”
“不是,贺老,您放心吧,这绝对不是公款。”韦东齐笑道。
“那也不该买,你一个处长才能挣多少钱?”贺诚山埋怨道,“你人来了就可以了,这些礼品你回头带回去,问问商店还能不能退。”
韦东齐哭笑不得:“贺老,这个回头再说吧。要不,咱们到家里聊吧?”
“对对,你看我都糊涂了,走,家里聊去,对了,晚上你们都在我家吃饭。”贺诚山这才省悟过来,自己还站在小区里和客人聊着天呢。
一行人往贺诚山住的那个单元走去,韦东齐和贺诚山走在一起,一边走一边问道:“贺老,您现在身体怎么样?”
“不太好,人老了,像机器老了一样,材料疲劳了,毛病多了。我心脏有点小毛病,冬天还闹哮喘,有时候一宿一宿地睡不下。”贺诚山说道。
韦东齐道:“您既然身体不好,还给小区的孩子们讲课干嘛?这种课外辅导员的事情,小区就找不到年轻人来干吗?”
贺诚山愣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就在他支吾着的时候,一个刚刚离去的学生跑了回来,跑到贺诚山面前,说道:“贺老师,我刚才忘了跟您说一件事了。”
“什么事啊?”贺诚山问道。
“我妈让我跟您说一句,我弟弟生病,用了点钱,她让我问问,我的补课费迟两天交给您行吗?”学生说道。
“补课费?”韦东齐看着贺诚山,怔住了。
282 心血
282 心血
贺诚山的脸上露出了一些复杂的表情,像是一个偷糖吃的孩子被大人发现了一样。他先对那学生点点头,说道:“没事,告诉你妈妈,晚点没关系。”
“谢谢贺老师。”学生向贺诚山鞠了一躬道,北京人在礼貌方面还是挺讲究的。
看着学生转身离开,贺诚山扭回头来,不好意思地对韦东齐说道:“呃……小韦,这个,都是厂里的孩子,大家比较客气……”
韦东齐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此前,他和林振华都觉得贺诚山给孩子们补课是一种义务行为,是老先生想发挥余热,为社会做点贡献。但现在知道这种补课居然是收费的,其性质就完全不同了。韦东齐倒不觉得替人补课,收点补课费有什么不对,但以贺诚山的身份、年龄,还有这样虚弱的身体,居然还在挣这种外快,这就不能不让人觉得心里好生酸楚了。
大家沉默着上了楼,贺诚山掏出钥匙开了门,招呼韦东齐和林振华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拖过一张靠背椅坐在他们对面。贺夫人张罗着给大家倒上了茶,然后便回厨房拿了个菜篮子,准备出门去买菜。
“师母,你不必麻烦去买菜了,我们在这里随便坐坐就好了。”韦东齐说道。
“让她去。”贺诚山道,他看看韦东齐和林振华,问道:“你们二位,今天下午都没事吧?”
“没事。”韦东齐道。
“没事就留在这里吃饭。”贺诚山说道,随后,他又扭头对妻子说道:“到黑市上买两斤好点的排骨,回头我亲自下厨,给小韦做糖醋排骨。这是我十多年前就答应过他的,小韦能吃肉,这个我知道的。”
“贺老……”韦东齐鼻子有点发酸,他隐约记得贺诚山的确说过这话,说欢迎韦东齐到他家里去做客,他擅长做糖醋排骨。
韦东齐还记得,那时候,自己才30出头,正是能吃肉的时候,而在当年的条件下,哪有可能经常吃肉?每到有什么聚餐的机会时,贺诚山等一些老同志往往都吃得很少,以便让他们这些年轻人多吃一点。韦东齐是直到过了很久才悟出这一点的,他一直都还以为是老先生们饭量不佳呢。
贺夫人出门买菜去了,韦东齐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开口问道:“贺老,怎么,你们单位经营状况不太好吗?”
贺诚山摇摇头道:“我们单位还算可以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起码工资还能发得出来。我和老伴都退休了,我们两个的退休金,一个月将近200块钱,生活是完全没问题的。”
“那您是……孩子要用钱?”
贺诚山又摇摇头道:“也不是,他们都有工作,不需要我补贴。”
韦东齐这就闹不明白了:“贺老,您既然不需要补贴孩子,那您老两口有200块钱的退休金,生活应当很不错了。可是……”
他向四下里比划了一下,意思是不言自明的。
贺诚山的家里,虽不算是家徒四壁,但也绝对不像是一个有200块钱退休金的老工程师的家庭。电视是黑白,洗衣机是单缸的,时钟用的是那种老式的、有个母鸡啄米的小闹钟,而不是时下非常流行的那种“康巴丝”石英钟。韦东齐和林振华他们坐的那个沙发,起码有20年的历史了,韦东齐对于这种沙发是非常了解的,这是工厂里的工人们自制的沙发,连弹簧都是拿钢丝自己弯的。
老两口有200块钱的退休金,在这个时代应当是很富裕了,为什么贺老家里会显得如此贫寒,而且贺老还要去给孩子们补课挣外快呢?
“唉,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贺诚山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说道:“人老了,总想干点事情。我退休也快10年了,一不爱打牌,二不爱下棋,我就爱写点东西。写完以后呢,还想着能让别人看到,就想找个出版社给出版。”
“这是好事啊。”林振华插话道,“找着出版社了吗?”
贺诚山道:“找了好几家,一开始都不愿意给出,说是太小众,没销路。最后托关系找到一家,答应给个书号,可以出,不过,必须自己包销,还得付书号费。三算两算的,最少最少也需要1万块钱。这不,我老两口就省吃俭用,另外想办法挣点外快,就是为了把出版费凑出来。”
“怎么能这样做?”韦东齐有些怒了,他没出过书,自然不了解其中的规则。其实,出版社出书要求包销这种事情,在当时并不算是什么新鲜事。
林振华对这个多少是懂点的,在他后世经历过的那个年代,出版社也罢,学术期刊也罢,基本上都是明码标价的,不像当下,多少还要遮掩一下,用个什么包销之类的名目出来,显得有点斯文的样子。
“贺老,您写的是什么书啊?”林振华问道。以他的想法,老先生有点小嗜好,或者是有点小虚荣心,这都可以理解。万把块钱的事情,看他与韦东齐的交情上,替他出了也无妨,总不能让老先生这么大岁数还自己去挣出版经费吧。
贺诚山走进屋里,捧了几本书稿出来,分别递到韦东齐和林振华手上。这是用400格的稿纸写的书稿,乍一看,得有两三千页,起码是七八十万字的篇幅了。韦东齐和林振华接过书稿,定睛一看,不由得都愣住了。只见在书稿的封皮上,赫然写着一行楷体字:
《低温材料断裂力学》。
“贺老”林振华拿着书稿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了,贺诚山那干瘦如柴的身体,在林振华的眼睛里蓦然变成一座泰山。
“这就是您省吃俭用准备出版的著作?”林振华不敢相信地问道。他刚刚翻看了几页,虽然涉及到低温材料方面的一些概念他并不很清楚,但也能够看出来,这本书的写作非常严谨,有着极高的学术价值和应用价值。
“拙作,拙作。”贺诚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里面有很多观点,只是一家之言。我的想法是,把它印出来,让同行们看看,提提意见,算是抛砖引玉吧。对了,小林,你和小韦也是同事吧,也是搞石化的?”
林振华点点头道:“是的,贺老,我是韦处长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