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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嫔面色一沉,但瞬间又笑了,转身拿起桌上的茶盏,赞道:“这茶味儿真香!”
浅浅地抿了一口,蓦地以袖掩唇,干呕了数声,片刻后方才喘息着坐直身子,面色泛起赧红,狼狈不堪。
李后的目光一瞬不瞬望住江嫔,眸光如深潭寒水,波澜不惊。
“上碗酸梅汤给江嫔压压。”
坤泰宫里一时鸦雀无声,不多时皇后身侧随侍多载的李嬷嬷捧了一碗酸梅汤送至江嫔面前。
按例皇后赐食不能辞,但江嫔双手死死攥住扶手,迟迟不肯接过。神色间似是被惊恐的猫,瞳仁都在颤抖,脸色发青瞪视着。
面前捧着托盘的手,斑点青筋交纵横,无端的狰狞。
静默中还是穆嫔脆声开口,狠狠骂道:“你这老奴,没看见江姐姐不喜欢喝吗?还杵在那里做什么?死木头疙瘩一样!”
李嬷嬷一抖,碗里的酸梅汁荐出了几滴,却依旧不肯挪步,张口仍要说什么,却听得一个娇娇柔柔的声音道:“江嫔不喜欢就给我吧。”
李嬷嬷寻声转身望去,只看见皇后下首的燕脂,月白宫装,几无簪环,眉端慵然半挑。长窗里透进日色,映在极浅的蓝上,淡薄如蔚焰勾勒,更显得眉目间若笼轻烟,容颜赛雪。
李嬷嬷一愣,李皇后已使了一个眼色,待李嬷嬷静静退在一旁,才不紧不慢的说:“身体不好就别在这里了,赶紧回宫宣个御医看看。”转眼又对穆嫔道:“你也是如今陛下离不开你,也就别在这里耽搁太久了。”
那声音淡淡冷冷,目光慢慢地自每个人脸上扫过,众人却都止不住心里一震,皆低垂了头,不敢与之相接。
不多时妃嫔都散了,李皇后望着落地罩上的青竹帘的松石绿璎珞,飘起起又落下,目光好半天都没有移动。未动丝毫的燕脂,坐在李皇后下首,抬眸,旋又垂下,眼睫掠影,无声无息。
许久之后,李皇后终于起身,极小的步幅,连发上九凤翟冠坠下的足金流苏都不曾摇动丝毫,就这样波澜不惊的沿着红绒线毡一步步走到了窗前。
燕脂亦是起身相随。
夏风忽起,带着灼人的炙热扑在身上,李皇后绕肩而过的纹龙上的金绣云霞龙纹霞帔镇不住衣袂,凉滑纸薄的衣袂猎猎飘飞,几乎触拂在燕脂身上。
坤泰宫外绿草茵茵如画,犹如青笋,笋边有几只鹤在苔阶踱圈儿,偶有唳着,见人来了,侧着眼睛来看。江嫔想是正和穆嫔斗嘴,两人俏脸都崩的紧紧,江嫔手中的帕子一甩,倒惊着了鹤,已剪了的翅膀急扇逃去,慌乱时带掉了穆嫔发上的银步摇,五彩石璎珞扯了一地。穆嫔江嫔两人久久对望,不多时又同时笑了出来,笑得失去了仪态,弯下了腰,捧腹不止。
窗下的几株芭蕉开的尤为翠绿,在灼风里来回摇晃,映得李后的眸子也微似乎绿光闪动。她叹喟一般的道:“年轻真好。
殿阁内本就极静,此时更连呼吸声都不闻,只能听见风吹窗扇的微响。
李皇后转身时若有所思的凝住燕脂,姣好的面容被光影一时遮去了纹路,云髻压翟凤金冠,极美笑靥,就如雕像一般的无暇。
唯一不变一双凤眼黑瞳不见死水不惊,好似两个深坑,乌乌沉沉。
“撒娇买痴的本事也是一流。”
燕脂却陡地一惊,缓缓垂下头去,耳边但闻一声轻叹,幽韵绵长:“只可惜,江嫔和穆嫔到底是年轻不经事。她们不知道,这宫里凭着年轻貌美,娇纠痴缠可是活不下去的。花再好,也总有败的一日。”
燕脂的眉轻颦,话到了嘴边,终只是咬唇忍下。
盛日下的眼底,两道婀娜纤细的影,如墨在红毯里化了,浓浓郁郁地一片青灰。
出了宫门时,江嫔穆嫔仍在笑闹,见燕脂出来,江嫔一绷脸,扬眉道:“燕妃娘娘总是来的格外早,出来的格外晚,是不是里面那位给了您格外的赏赐?不过你们倒是般配,格外的人老珠黄!”
散了一半发髻的穆嫔听见便嗤的一笑,伸手去掐江嫔的脸颊,袖子上暗花的翟纹,闪着一尾一尾的光泽。
“就你牙尖嘴利,别忘了,刚儿燕姐姐也帮了你。”
燕脂只觉得心中怦得一跳,趁势伸手,到底捏住左支右绌的江嫔另一面面颊,似怒还嗔道:“可不是,你这个转脸就忘恩负义的!”
捏的不痛,倒是细细痒痒,江嫔最怕痒,早没了刻薄笑得一团儿似的,“好姐姐们,我可不敢了,你们可放过我吧……”
偏穆嫔不肯罢休仍去捏她,燕脂只得一面阻挡着穆嫔,一面藏着江嫔,一时忙的不可开交。
属穆嫔笑声清脆张扬,就像一曲胡歌,繁快鲜丽。
这年夏日大旱,一入八月,自东南海上吹来的风,带不来丝毫的雨水,干燥的连滴汗落下来,未曾及地,就被吞了个无影无踪。
被旱情所苦的永远不是锦衣绮罗的达官显贵,结不出一粒庄家的百姓,悄悄的散播起了一句话——天怒。国子监一名极为耿直的编修便策动了几名御史,上了一道奏疏。称帝久不务政事,开支无度,导致贪墨横行故引致天怒。宪帝大怒,当即仗毙了御史及编修。宪帝自登基以来,多耽于享乐,杜氏把持朝政已久,便是大臣们有什么行差踏错,多充耳不闻。如今罕见得一现天威,顿时举朝哗然。宪帝却仍余怒未消,因国子监隶属吏部,故一早就把礼部尚书李原雍传召至宫内,狠狠申斥了一顿。
带宪帝余怒未消的自钦琴殿出来时,已是晌午时分,挥退了随行仪仗,只带了德保和两名内侍,朝御苑信步而去。
御苑内丝毫不因扑面炙人的大旱而改变丝毫景致,仍是锦绣团花开了一丛又一丛,在蝴蝶倦舞、燕子双归中,静吐芬芳。
宪帝转过一处假山时,就见一个穿藕色衫子的宫婢在前面,无绣无印的七重薄纱裙摆随着她的脚步宛如水波一般,仿如一片羽拂水而过,起起伏伏,轻柔的漫不经心。
宪帝只觉得背影出奇得眼熟,跟了好一段,蓦地想起来,开口唤道:“燕脂!”
女子一惊回转身,容色如雪,无一丝血色此时迎着灿烈日色嫣然一笑,雪凝深涧初乍融,几乎令人睁不开眼睛。
然后,她垂眸,款款地跪下了:“参见陛下。”
宪帝失神了片刻,上前搀起燕脂,细细由上自下打量了片刻,不免皱眉道:“怎么打扮得这么素净,我还以为那个宫的奴婢出来贪玩。”
燕脂眸如旋涡,掠过宪帝,吸住了他所有的神志。
算起来已是月余不曾相见,明黄锦衣中的男子鬓角白发似乎又多了一成,仿佛已老了十岁。
唇际笑意敛了敛,道:“臣妾便是奴婢又还能是哪个宫?这条路就是通往渭雨宫的。”
五彩石的小径看似四面延伸,实则只有一个去处——曲径通幽处,正是穆嫔所居的渭雨宫。
宪帝微一尴尬,随即板起了脸,刻意作出了的威严模样,转眼时不防见燕脂一手拿着一个事物,圆圆的用帕儿包着。就问道:“拿的什么?”
说着伸手要拿,不想燕脂一甩手,急道:“不要搅脏了我的帕子!”
宪帝并不恼她的小性,反而玩心大起,几乎是半抢到手里。打开来看时,竟是一个顶大的水蜜桃,却被这一抢抢腐了,惹得素帕满是鲜红。
宪帝便笑着说:“朕赔你帕子就是。”
说罢,扯着燕脂往就近的一处水榭走了进去。将燕脂揽在膝上坐定之后,亲自把那桃子剥去了皮,送燕脂嘴边。
水榭外流水有游鱼,或嬉或眠,偕水之乐,陡地一条跃于水面之上,粼光乍裂,耀红的颜色一折一荡,敲晶破玉似的。
燕脂看着有趣,不由嗤的一笑,吃了一口,白润桃肉上是燕脂唇上掉下来得燕脂,突兀刺目的一团红腻。燕脂却皱眉道:“怪甜的,我不要吃,你自己吃罢。”
因燕脂坐在宪帝腿上,宪帝并不觉得热,那藕荷微敞的领口,腻白如凝霜的肌肤起伏,柔软的躯体清且冷,宛如用雪揉成的,快要融化了怀中。宪帝更是来了好兴致,偏又送至燕脂嘴边,定要她吃下去。
宪帝的呼吸距得那样近,蹭过燕脂得肌肤,黏腻叫她心烦意乱,直想起身而去,远远的离开这个人。秀气的眉头微微地颦了起来,忍不住稍稍偏了头,眼风蝶翅般迅疾扫向一边垂首而立的德保。而德保一袭苎丝青衣,隐在角落里,恍如一尊毫无气息的人偶。
燕脂忍了再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陛下忘记了,臣妾最近身子不好,向尚寝局报备的了。”
燕脂俯视着宪帝,话说得即轻且浅,口中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桃汁的芬芳,细碎微痒的吐在宪帝面上,呼吸间暗香盈彻鼻端。他心中不由一荡,觉得一阵燥热。一手抚过颈侧去解燕脂得衣襟,一路向下,含糊道:“只一晚有什么要紧?”
燕脂紧咬住下唇,轻微地战栗着,就控制不住的狠狠掐住了宪帝的手,尖尖得指甲刺破了肌肤,嵌进了肉里。
宪帝蓦然起身,已经是勃然变色,手指着燕脂,放下又拿起,拿起又放下,几次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发作,拂袖而去。
她知道自己是那么愚蠢,她笨的甚至不如御苑里铺设的石头。可是她终究不是悬丝木偶,她终究也是有血有肉。她莫可奈何……
燕脂捂着胸口,骤然全身软弱下来,伏在寒凉云石的桌子上,颤抖着。
到了晚上,华灯初掌时。
绡丝的窗纱薄的几乎无形,雪色的月光倾下,却被含珠宫内烛影摇红遮住了颜色,连殿内垂下的珍珠的帘子都被烛光耀得流紫。许是白日里太热,燕脂赤足下的云雾玛瑙亦都融融的透出暖意。而自骨而生的寒瑟,却仍自燕脂的脊背不可遏止地窜升上来。
“咳咳!”
蓦地,传来巧蓝的低咳。燕脂一惊,转身时德保已推门入了内殿,望住燕脂半晌,似怜似哀。
“娘娘,奴才以为在今时今日‘欲拒还迎’,可是个奇笨无比得法子!”德保因防着人听见,声音低微,却一字一字都如针刺在燕脂的心上。
“娘娘……”
“别叫我娘娘。”燕脂打断她,扬起脸来静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字慢慢地说:“这里没有外人,你还叫我燕脂,就像当初我第一次服侍陈王前,你教了我好些东西的时候一样。”
燕脂索性推开窗,夜风长驱而入,窗外几只白鹤也未曾入睡。近月来,宪帝不知为何迷上了弄鹤,于是各宫便都挖空心思的圈养上几只。此时鹤闻得声响,羽翅挣了几挣,悠悠地飞起,在风中打着转儿,又径自落在地上。她的双眼始终随着鹤的起落飘忽,终究是剪了翅,怎样都飞不起来。
她不想回头,不想回头去看那双即哀且怜的目光。
过了许久,燕脂方垂眼低弱地一笑:“其实,你我相识也不是多久,当日我在陈王府后院夹道一跪……我们才算是相识……大抵也就五年吧?”
德保只觉得胸口蓦得一紧,仿佛被压上了一个巨石,一点一点将胸口挤破的无法呼吸,连着每一次的呼吸都是牵痛。
举步上前,燕脂已卸了妆,一件素色月白内衫,衬得一张脸似冰般隐隐透明,丝丝纤细的血脉在肌肤下若隐若现,几乎是削瘦的。
他一时恍惚,脱口道:“你还记得……”
说完便倏地惊醒了,后面的话就咽在了喉中,转了口气才又说:“娘娘,今时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