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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妈呀,我这气还没缓过来呢,又得跑那么远。”
“你要觉得不行我叫别人去。”
他眼睛一瞪:“班长,你这叫啥话呀,俺老杜在任务面前啥时候说过‘不’字,这任务就交给我吧,保证完成!”
“抓‘大黑张’的时候,尽量要活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死他。”
“这我明白。”说完领着两个工作队员奔小城而去。
老杜走后,我和同志们开始分头行动,只一袋烟的功夫,刘庆林就告诉我屯里的目标已摸准,人员也全部到位。
我和他带着老八路的十几个同志朝大西沟跑去。
这大西沟的山梁子上,有六户人家散落在山坡上。我们三人一组偷偷地摸到了各家的屋前,好在这些个胡子为了行动方便都没有养狗。待我看同志们都已到位后,向空中发起了两颗信号弹。随着“砰砰”两声枪响,两颗红色信号弹升上了天空。西大沟的六户人家和屯子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枪托砸门和“不许动”的声音。这次行动非常成功,所有名单上的人没来得及做任何反抗,就被同志们活抓了起来。但是武器没搜到,只有两个人有两把火铳,一个人有一杆七九步枪,其余的都是些大刀、匕首、扎枪一类。据交待他们本来就没有枪,有枪的不是参加八路军,就是往南跑了。
在连夜突审中,他们对当胡子的事不否认,只是问到先遣军的事时,异口同声的说:“只听‘大黑张’说过一嘴,咱们这些拜把子哥们现在都是先遣军了。我们问他:‘什么先遣军?’他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到时候有好事。’‘大黑张’是司令,那才是扯蛋呢,就他哪个熊样,要能当司令那我们都是总司令了。”他们的话是真是假,谁也不敢肯定,只能等老杜把“大黑张”押回来后才能见分晓。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老杜他们押着“大黑张”两口赶了回来,“大黑张”被五花大绑地绑着。老杜说:“这家伙劲真大,我们四个人好费劲才按住了他。”
“大黑张”看到我扯着大嗓门就喊了起来:“王班长咋地,俺犯你们什么法啦,凭什么抓我们?”他的老婆也吵吵:“干啥呀,我们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你们,到头来整这事,拿俺不识数啊!”
我告诉同志们把他俩分开,逐个审讯。“大黑张”一听把脖子一埂说:“审吧,我怕你们啥,你们共产党不能不讲理吧!”然后告诉他老婆说,“不用怕,咱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把他老婆押出去以后,我们开始审讯“大黑张”。我问他:“‘大黑张’你知道我们为啥抓你吗?”
“不知道。”
“你到底是干啥的?”
“种地的,这围前左右屯的人谁不知道我是个本份的种地人。”
“那你那少校司令是咋回事?”
他一怔:“什么少校司令?”
我把那张委任状拿出来往炕上一摔:“就这个少校司令!”
他一见低头往北炕沿墙瞅了一下,见那块坯已经被挪动,就“嘿嘿”地笑了两声:“我以为是啥了不起的呢,不就是那张纸呀?我告诉你们吧,那是我一个叔伯弟弟给我弄的。”
“你哪个叔伯弟弟是干啥的?”
“以前在太平川老于家当护院的,正月前跑到南边中央军那里。”
“他在中央军干啥?”
“在什么保安部队,干什么的我不知道。”
“那这委任状他是怎弄来的?”
“在大上个月,他来我这里串门,对我说:‘大哥,你不是老想发财吗,我给你出个道,保准发。’我说:‘你一个护院的能有啥道?’他说:‘这你可差啦,那护院的活我早不干啦,跟着我们的炮头当上了保安部队的官。’我问他:‘啥官呀?’他说:‘这你就不用打听啦,你想不想当官发财?’我说:‘这官我不想当,咱也不是那块料,这财谁不想发?’他说:‘你信我话,拉一伙人,我给你弄张委任状,你就是咱保安部队的大官。’我说:‘咱这地方是八路军的天下,你们那个保安部队和他们犯相不?犯相俺可不干,他们要收拾俺们的。’他说:‘不犯相,你当上官以后他们还得敬你呢!’我说:‘真的吗?’他说:‘咱哥俩我还能糊弄你吗?’我一想可也是,于是就说:‘拉人好办,俺在这屯多拜几个把子不就得了,不过你给俺多大的官?’他问我:‘你想当多大的官?’我说了句笑话:‘俺当司令行吗?’他说:‘行。’这事俺也没当真呐,过了几天他又来了就给俺拿来了这张纸,说俺现在就是少校司令了,等中央军过来就给俺发军官服。我说:‘军服不军服的俺不管,能给俺两个钱不?’他说:‘那咋不给,那还不是小钱呐?’然后问我:‘你都能和谁拜成把子?’俺把屯里和我不错的说了一遍,他记在了一个小本上,然后又写在这张纸上,告诉我这是名单,以后找我有事干。他走以后俺拿这玩艺也没当回事。俺那个叔伯弟弟从小就没正事,三吹六哨的,从他走后到现在也没回来,这张纸俺就搁在首饰盒里了。事就是这么个事,咋地这也犯说道啊?”
“这可不是犯说道,是犯大说道。”
“啥大说道?”
“这中央军正和八路军打仗,你当那边的军官这不是和八路军做对吗?”
“唉呀,这事俺可不知道,俺寻思都是中国的军队,那就都是一家人呗。要是日本人叫俺干,俺是死活不带干的。”
他的这番话,说得屋里的同志直要笑,看来他说的和其他人交待得基本一样。当时我也觉得这事是可能的,别说他一个农民,就连我这当教员的对国共两党到底是咋回事也不知道。不过我比他强,知道这国共两党是冤家。
我和刘庆林到外屋一合计,这委任状的事十有八成就是这个样子了,那么下一步该审问他胡子的事了。回到了屋里,我问他:“‘大黑张’,这个事就这样了,我问你,你当过胡子没有?”
他脑袋一晃当说:“没当过,好人谁当那玩艺,日本人前我都没当过,这前就更别说了。”
“不对吧,你没当过胡子,那你家这些黄货是从哪来的?”
听到这,他脸一沉:“你先别问我,我问你,你在我们家住,俺放心地让你们看家,你们瞎翻啥,是不想偷啊?”
“有人说你是胡子头,我们就想看看你杀人越货、打杠子砸家舍得来的脏物放在哪?”
“啥脏物啊,那是我老婆从娘家带来的!咋地,又犯说道啊?”
“你老婆家是财主啊?”
“那倒不是,不过他家有干货,你管得着吗?”
“这事谁能证明?”
“我老婆能证明啊!”
“那好,先把他押出去,把他老婆带进来。”
“大黑张”的老婆进屋后就撒起了泼,指着我和老杜说:“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穷人翻身来工作的,俺看你们这一面,好吃好喝待你们,到头来,有钱的财主你们一个不敢动弹,反倒打起俺们的主意,有良心没良心咱不说,你们这么干,能对得起俺给你们做的饭吗?告诉你们别人怕你们俺不怕,你们还敢把我吃了吗?”
我把炕沿使劲一拍:“你先不用耍泼,我问你,你家这些黄货和你身上的缎子棉袄是哪来的?”
她眼睛一瞪说:“咋地,我娘家陪送的,犯法呀?”
“你娘家挺富啊?”
“俺娘家富不富与你们没关,要别的没有要钱有的是。”
“那你怎么嫁给‘大黑张’这个穷小子?”
“我愿意,我看他好,我宁可倒贴。咋地,管得着吗?”
这老娘们的嘴巴真够厉害,审来审去倒把我闹得没话说了。
刘庆林在一旁着了急:“你怎么能证明这些东西是你从娘家带来的?”
她扭头冲着刘庆林喊道:“你说话好好说,嘀哩嘟噜象个老高赖似的!那我问你,你有啥证明这些东西不是从我娘家带来的?我娘家陪送东西还得告诉你呀!你家是哪的,跑到东北这旮旯来唬啥?”气得刘庆林干卡巴嘴说不出话来,看来审讯很难进行下去。
我低着头摆弄着那副金镯子,思考着怎么样才能撬开这老娘们的嘴。摆弄来摆弄去,方法虽然没想出来,可我发现这镯子的里面有三个朝文字,这朝文字,不是圆圈就是方块,再不就是横竖,加在一起瞅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啥。本想拿到东院叫朴大婶看看,可我又怕出差,因为这镯子还不敢肯定是朴家那副,于是我把镯子拿到前院一家姓李的朝族人家,叫他们给认一认。李家的老爷子挺客气,戴上老花镜看了一下说:“这三个字,是平壤金。”我问他这是啥意思,他说:“我们朝鲜平壤有一家金铺,他们做的首饰样式好、成色足,每一件首饰都有这三个字,我们鲜族人一般都知道。”搞明了字以后,我道了谢,回到了“大黑张”家。
“大黑张”的老婆看我拿着镯子出去了一会又回来了,愣巴愣眼地瞅着我。
“你说这镯子上的字是啥?”
“平壤金啊。”然后小声地嘟哝说,“连高赖字都不认得还跑这来工作,怨不得啥也整不明白。”
“你废话少说,我问你,你们家怎么有鲜族首饰?”
“你问我,我问谁呀,这都是老祖宗的事,你扒开坟问问他们去吧!”
这话把我噎得半天出不来声。
我寻思这老娘们的嘴挺硬啊,没有确凿的证据她是不会说出事情的。那时我手里的证据只有两个:一是委任状,再一个就是这些黄货。委任状的事已不足以证明他是土匪,那么唯一的希望也就是这些黄货了。我当时想,这副镯子有可能就是朴家的,如果是朴家的,那“大黑张”家的镯子来历肯定是有问题的,于是我转身出屋到了东院朴大婶家。
朴大婶那天哪也没去,看我们把“大黑张”绑了回来,娘俩扒在窗户台上看热闹。
我进屋后,大婶问我:“你们真把‘大黑张’抓起来啦?”
“大婶你这不都瞅着了啦,可他俩不承认。”
“不承认可不行,那是我亲耳听到的。”
我心想光你听到也不行啊,我说:“大婶有件事我想问你一下,你家的那副金镯子有啥记号没有?”
“有啊,我那副镯子的里边不光有我们平壤金铺的‘平壤金’三个字,在我婆婆给我的时候,我寻思丢了好找又在金字的下边用针划了一个细道,这副镯子的下边都有。”
说完后她诧异地问我:“你问我这些干啥,莫非说这副镯子在他们家?”
“大婶,我过来就是问这事,其它的以后我再和你唠。”
回到“大黑张”的家,我拿起镯子仔细端详,果然在两个金字的下边有两道不注意就看不出来的划痕,这下我心里有底了。于是问“大黑张”的媳妇:“你家的镯子除了这三个字外,还有其他的记号没有?”
她寻思了一下说:“没有啦!”
“真没有?”
“真没有!”
“好,我跟你明说了吧,你这副镯子根本就不是你娘家的,也不是你家的,而是那院老朴家的。这镯子上有朴大婶做的记号。”然后把镯子拿到跟前叫她看。她看了看干张嘴说不出来话。
我一拍炕沿:“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家‘大黑张’领人杀害朴家小两口的事,告诉你我们早就掌握了!要不然我们凭啥抓你?再说‘大黑张’已经把事情经过交待了,我就看你是不是他们一伙的。给你个机会你不要,把她拉出去,到西山口枪毙她!”
她听我这么一说,又看我一副严肃的面孔,慌得汗顺着脸流了下来,两条腿直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