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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拨通后,夏玫玫喂了一声,那边果然传来了韩陌阡的声音,有些苍老,但仍然是那样熟悉,“我是韩陌阡。”
夏玫玫还没回过神来,眼睛就湿润了,“老阡,我是玫玫。”
“我知道了,我在等你。”
“哦,我会去的。”
沉默。
过了一会儿,夏玫玫说:“老阡,蔡德罕制作的这些小玩意儿我有兴趣,我决定买下来了,他说要你发话。”
“玫玫,我们不谈这个问题,你先到某某市来,我们见面再说。”
“可是我请的工人都来了,你先发话让我把东西拉走,我随后就到你那里去。”
“玫玫,这些东西是不能卖的。”
“为什么?”
“因为你出的价太低了。”
夏玫玫顿时愣住了——怎么,老阡也学会做生意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看来此话不假,十几年不见,大陆的党政军都成了生意精。
夏玫玫突然笑了起来,说:“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最坚定的布尔什维克也学会了讨价还价。那好,既然与你老阡利益攸关,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老阡你开个价,五万美元怎么样?”
“夏玫玫你不要老是美元美元的,这是中国,我们习惯用人民币说话。”
夏玫玫心里一疼,韩陌阡在她的心目中顿时变得陌生异常。
好啊,果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连韩陌阡这样的人都陷进来了,那还有谁不来推磨呢?如果说在此之前夏玫玫还有一丝顾虑的话,那么她现在完全没有顾虑了,在中国,看来什么样的生意都是可以做成的——只要有钱,有钱不仅能使鬼推磨,有钱还能让磨推鬼。
夏玫玫放松了,可是却放松得无边无垠,反而有一种再也看不见依托的空虚的心慌。夏玫玫冷笑一声,说:“五十万人民币。”韩陌阡说:“不行。太少了。”
夏玫玫几乎把手机攥出了水,脸色变得苍白,向周围的人扫视了一遍,突然疾步走向一个偏僻的地方,狂笑两声:“老阡,你狗日的也太黑了。我出一百万!”
韩陌阡还是那句话:“不卖。你就是给一千万也不卖。”
“韩陌阡,你以为那些东西真是无价之宝吗?”
“夏玫玫,你要明白,无价之宝是没有的,但无价之人是有的。”
“那我就把实话告诉你——超过十万人民币,我买的就不是蔡德罕的小玩艺了。”
“那你买的是什么?”
“我买的是你。”
“我也把实话告诉你,韩陌阡一贫如洗,但韩陌阡万金难买。”
夏玫玫愣住了,怔了一阵子,恍有所悟:老阡还是那个老阡。这个世界上,哪怕太阳变凉了,青山变老了,星星变绿了,森林变白了,老阡也不会改变。惟有在老阡这样的人的面前,金钱才黯然失色。
“撼山易,撼韩陌阡难?”
“应该这样说,撼不动的是韩陌阡的信仰和人格,这信仰和人格里面,也包括有你夏玫玫的一部分。”
“坚决不卖?”
“坚决不卖。”
“那么你们留下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一、可以把它捐赠给军事博物馆或兵器研究部门;二是可以销毁;三是可以赠送给你一部分,如果你不是以盈利为目的而仅仅是把它作为玩具的话。”
“可这些东西是蔡德罕的财富啊。你这样越疽代庖是不是太不民主了?”
“蔡德罕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队编成内的一名职工,他有国家发给他的薪水。他的时间也是军队给他的,他创造的财富可以视为公物。”
“老阡……你还是我的好老阡。我想见见你……”夏玫玫动情地喊了一声,热泪潸然而下。
“生意不做啦?”
“在你面前,我还能当个生意人吗?一切都是次要的。”
“你本来就不是个生意人。我仍然把你看作是夏玫玫。”
四
夜风从遥远的天穹一角启动,掠过朔阳关的上空,在古老的城墙上回旋,吹奏出洞箫般的低鸣。
在距汝定城一百二十公里的G市华夏宾馆十二层一间豪华客房的阳台上,韩陌阡和夏玫玫相对坐在各自的藤椅上,举行了历史性的会晤。
四十三岁的夏玫玫依然保持着前舞蹈演员的身段,丰姿绰约。而五十岁的韩陌阡却是满脸沧桑了,把双眼皮都长到下面去了。
“老阡,你……老了。”
“你指的是我的头发和我的脸吧?当然了,我已经是半百的人了。可是我没有感觉到我很老。我的心很年轻。当个连长指导员我都能干得下来。”
“啊,是啊,工作着总是美丽的,这是我们一起读过的一本书吧?”
“你能记住过去,我很感动。现在人们好像不太顾得上怀旧了……回去看过萧副司令吗?”
“当然。老爷子现在童颜鹤发,气色好极了。”
“心底无私天地宽啊。我前不久到W市开会,到家里陪老人家喝了一次酒,老人现在已经完全谅解你了。”
“其实我们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我们两代人之间只是生活观念不同,意识形态没有太大的区别。那时候骂我骂得凶啊,简直势不两立。视我为洪水猛兽,居然骂我是叛国投敌,你看这是什么话?我出国只是想寻求一条独立发展的道路,这与叛国投敌风马牛不相及嘛。在他眼里,好像只有老老实实地当兵,才是彻头彻尾的革命者。某某某某年,长江流域发大水,我汇了两万美元给灾区,你要知道,那时候我在美国是多么艰难啊,那两万美元至少有一半是给别人帮工挣来的。我给别人当过家庭陪读,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读报纸,给资本家擦过玻璃,在大街上卖过报纸。最艰难的时候,我都想逃回来,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挺住了,当国内有难的时候,我还是把血汗钱拿出来了,骨子里我还是一个习惯于扶老携幼扶贫帮弱的好人。就是那一次,老爷子给了我一句暖话,说,好!挣资本主义的钱,帮社会主义的忙。”
韩陌阡轻轻一笑,“精彩。”
“老阡你说,我们两个——我说的是我和你之间最大的不同你知道是什么吗?”
“你是女的我是男的。或者说你是一个阔佬而我一文不名。”
“恐怕还不止这些。其实我们之间还有一个重要的区别,那就是,你什么都在乎,而我什么都不在乎。”
韩陌阡笑了:“好像应该这样说,你以不在乎的方式在乎,而我以在乎的方式不在乎。”
“此话怎讲?”
“你看,你不仅同我们一样需要油盐酱醋,还要挣钱,而且还要挣大钱,要享受高消费的生活,这说明你很看重自己的生命和生命的过程。而我,在乎一切,却随时准备抛弃一切——在社会需要的时候。”
“我也是这样啊,难道我就做不到抛弃一切吗?”
“我完全相信你能够做到。但我们还是不一样。你也会随时抛弃一切,只不过,那是在你自己需要的时候。”
夏玫玫静静地注释着韩陌阡,无声地笑了。“老阡,我还是得承认,你总是对的。这个社会不能缺少你这样的人。我曾经是一个自由派舞蹈演员,而你永远都是以社会责任为己任的话剧演员。”
“我不是在表演,我所有的表情都是真实的,都是受到我内在力量的驱使。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生活中我是有台本的,但是我自己也在不断地修改我的台本。我追求一种磊落的人生,不管我是不是做到了,但我追求。我在每一个岗位上,都强迫自己努力学习,适应我自己的职责,提高职业修养。这就是你看见的,我从一个营级参谋到团级副主任,到师里的副政委,直到现在,我成了一个两鬓染霜的少将。”
韩陌阡这天晚上穿的是军装,左右肩膀上各有一颗耀眼的金星。但夏玫玫注意到了,韩陌阡竟仍然穿着士兵衬衣。
夏玫玫抑揄地说:“扎将军领带,穿士兵衬衣,好像有点不伦不类吧?”
韩陌阡摸摸脖子,狡黠地一笑,说:“我感觉很舒服嘛。”
“老阡,你为什么这样穿?就是要显示你的与众不同?”
“二十年前我曾幻想自己是个巴顿,有刻意标新立异的意思。但现在不是了,现在是习惯,是舒服。这东西是全棉的,没有放射物质。我要是管服装的,我就要给军官们接着发这种衣服。军装里面最重要的,就是贴身的内衣。这是最直接的军装。”
夏玫玫尔雅一笑说:“你要是美国总统,那我还得继续穿八一大裤衩是不是?”
“我不是美国总统,也可以建议你继续穿八一大裤衩。如果接受这个建议,我可以让人给你送几条来,我这个少将多少也还是可以腐败一下的。”
“老阡,我们两个真是说不清楚。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发现我没有爱上你是对的,你没有爱上我也是对的。但是,我们又的确是最好的朋友。”
“我同意这种说法。”
“我是追求彻底打开自己,呈‘大’字型开放自己的生命。而你是收敛自己,竭力在一个既定的规范里一寸一寸地向前逼近。这既拉开了我们的人格距离,同时又缩短了我们的心灵空间。”
“你的艺术是开放自己,而我的艺术就是履行我的职责。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讲,殊途同归。”
“某种意义指的是哪方面的意义?”
“属于玄学范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哦……夏玫玫轻轻地哦了一声,良久才问:“家庭怎么样?林丰和孩子还好吧?”
“按照西方的观点,这也属于隐私的范畴了。不过我们两个人的情况有点特殊。我可以告诉你一点,积二十多年婚姻经验,我终于发现一个真理,老婆还是自己的好。在夫妻关系上,没有不好的女人,只有不好的男人。”
一滴怅惘像一滴凉润的清水,落在夏玫玫的心上,渐渐地洇开,向更广阔的领域弥漫。夏玫玫淡然一笑说:“我的隐私就很简单了,嫁了个不好不坏的先生,挣了一笔不多不少的财产,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我们最终都会一无所有的。”
“在国外我们真是拼命地挣钱,不挣钱就活不下去。可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挺好笑的,我们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就是把这个地球上的财富都划到你名下,你又能怎么样,升天得道羽化成仙?”
“按照你过去的观点推论,只有把挣钱当做一种艺术,它才是有价值的。挣钱不是目的,它只是一种生命的运转方式。我们毕竟有一个生命的过程嘛,这是造物主赋予我们的任务,我们之后,还有社会,还有人类,给我们的后人留下一笔财富,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你又来了,思想政治工作者时刻不忘职责。”
“我说错了吗?”
“你鼓励我挣钱吗?”
“我不反对你挣良心钱。”
“你需要钱吗?”
“我不仅不会缺钱,还不希望自己有很多的钱。”
“为什么?”
“我的艺术跟你的艺术总是有点差异。我必须学会清贫。我是军官,军官必须清贫,不爱财不怕死应该成为军官的终生信条,至少在理论是应该这样的。而我,则应该成为自己理论的践行者。”
“你说的学会清贫是什么意思?”
“没有钱不等于清贫,只有蔑视钱才能算得上真正的清贫。一个人清贫一时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甘于清贫。一个人在形式上清贫并不难,难的是在思想上永远保持清醒的清贫意识。”
“为什么说军官就必须清贫?”
“古人说,坠入酒色财气的欲望,为君者亡政,为官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