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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兵说:“听到没有?电话又来了,你怎么看啊?说说。别再告诉我说也就是姐弟俩关心这回事,我看没那么简单。”
向前进问:“那你究竟想要个什么答案呢?”
广西兵嘻嘻哈哈笑起来:“你就骗我说对她有点意思吧,行不行?”
向前进说:“看来我不这么说还真让你失望,那我就说吧,我是对她有点意思。我东西收拾好了,要出发了,你保重!”说完他拿起一个小包袱,里边是他换下来的血衣,护士们已经争抢着替他洗干净晒干了,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他想把它带上前线去。包裹里还有那个女记者两次来看他给她买的一条烟,有一条给医院里的兵们瓜分了,这一条他留了下来,要带上前线去给同志们的。
对于他的回答,广西兵虽然明知是骗他的,而且也是自己要求别人骗他的,但还是很高兴。他拄着拐杖,送他出医院的大门,很多相识的兵,也都来送他了,护士们更是全都来了。他相当的感动,想对大家说点什么,但喉咙里堵堵的,就没有说出口。
那个广西兵说:“小兄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自己保重了。记得在战场上别太莽撞了,以后你那个记者姐姐才会有机会再关心你的。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保存自己,消灭敌人,千万别忘记了啊。还有,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才是革命的好种子,记住了啊!”大家哈哈笑起来,不停的点头,纷纷说:“说得好!”
院长说:“想不到你比老子都还土,不过这个话有道理,我喜欢听,一千遍,一万遍都听不厌。听了几十年了,有感情了,确实是这么回事,嗯,这个我要说的也都被你说了,那向同志,我就祝你好运气吧,子弹看见你绕着弯儿走,别的不多说了。这是你的枪!”大家又笑起来。
一个护士说:“向班长,凯旋了,记得来我们这里转转啊,我们大家都会想着你的。”
“哇!”男兵们鼓噪起来。
“是啊!怎么样,不服气啊?全都去整容,长帅气潇洒一点啊。”护士们哈哈笑。
“哇,不知道是什么世道,真是男的爱漂亮,女的爱潇洒这回事了。”一个男兵说。
向前进背起枪来,向大家敬了个礼,转身要走,突然那个淑女也疯狂跑了出来:“你先等等!”只见淑女跑过去,一把拉着了他的手。
“哇!”这次男兵女护们一起惊叫起来。
在众人的惊叫声中,淑女更是面对面一把将向前进紧紧抱住了。
“完了完了!惨不忍睹!惨不忍睹!”院长大摇其尊头,紧紧闭上了眼睛。此地不宜久留,赶紧后退为妙,一面转身往回走,一面叹息着说:“改革了,开放了,但老子这次丢人丢大了!都怪平日工作太忙,教女无方,惯纵了她!嗯,再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得要早点给她许配出去。”
众目睽睽之下,向前进手足无措,羞得满脸通红。淑女突然松了手,站在了他的面前,盈盈泪眼,在夕阳光照之下,火热之外,更格外有一种惹人怜惜的迷蒙,看着他,一面用手去擦拭眼角的泪。“再见!”她说。
“我们大家有东西送给你。”这时又一个护士跑出来,递给他一个大包裹,不等他接过去,又动手将之背在他背上。
“哇!”
所有的男兵们羡慕得眼都红了。
“不看了,太伤自尊心了。”一个男兵说。
“放心吧,从今天起,以后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重返前线,我们都会送给东西的。”护士们纷纷说。
“只送东西不送拥抱吗?”一个男兵问。
“那样做,是要挨处分的。”另一个男兵说。
护士们全都哈哈笑,不回答。
离开医院走了很远的时候,向前进心里都还在怦怦跳动,脸上发烧。他还没被漂亮大姑娘这样拥抱过,他还是有点晕乎,没完全清醒过来。他一个人大步走着,走的很快。他要在天黑前赶到那个兵站去,然后在那里呆到晚上十一二点多钟,搭乘路过的运输连队的汽车,连夜上山去。
简易公路上很干净,黄土泥地,披着夕阳的金光,走上去轻松得很,没有任何负重行军的疲乏。这种感觉真是不错!现在他精神焕发,浑身使不完的劲似的,力量似乎要爆发出来。军装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在医院里天天有澡洗,一洗一轻松,哪里像入伍来的若多日子那样受苦受累?
精力太充沛了,不发泄是不行的,不自在。现在他将自己手里的小包裹装进背上的大包裹里去,两手一上一下将枪把持着,斜端在胸前,开始跑步。
长天晚霞绚丽多姿,他的绿色的军装有了一种诡异的黄亮带殷红的色彩。夕阳的金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很孤单。长而孤单的影子在寂静的公路上灵活的跳跃运动着,直至远去消失。
在夕阳余晖即将散尽的时候,向前进来到了战备公路上的那个兵站。他在路口哨卡被哨兵拦住,问了他几句话,摇起栏杆,放他进去了。兵站的人已经接到了电话,很热情的接待了他,把他安排进一个大帐篷。里边还有很多今夜重返前线的兵,都是在等运输连队的汽车的。
厨房里还在炒菜,爆出辣椒的气味,让人猛咳嗽。
离开饭还有阵子工夫,向前进放下包袱,喝了缸茶水。他想出去走走,刚走出帐篷门口,一声急促的“报告!”吓了他一大跳。定睛一看,一个穿着迷彩服、浑身是血的士兵站在他面前立正敬礼!他急忙站直身子回礼。
“对不起,搞错人头了。”士兵定神细瞧,发现弄错了对象,急忙道歉,低头钻进帐篷里去了。
转瞬间,就有几个帐篷里的兵提着枪,跑出来。随着一声尖厉哨响,跟着许多这个兵站的警备人员都全副武装,往前面一个山脚下跑步去了。
听到哨响,所有人都出来了,几个厨房的火头军手里还拿着锅铲,纷纷嚷着问:“什么情况?什么情况?”向前进在外面,最先被人抓住了问,于是所有人都围向他,打听情况。
向前进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找兵站的指挥官吧。”
几个炊事兵说:“我们排长回去后方了,还没回来,负责的人是个班长,刚才已经带人跑出去了。到底什么情况?”
向前进说:“大家赶快拿家伙,准备战斗!”炊事兵们急忙答应“是”,菜也不炒了,纷纷跑回去抄起来家伙,奔了出来。所有重返前线的兵们也都拿起了武器,前前后后,往刚才兵站警备人员们去的地方跑去。向前进对那几个炊事兵们说:“你们别走远,就在附近警戒,我赶过去看看。”
正跑出去了没多路,前面去的人后军作前军回来了,打听时说是这个兵站的负责排长在从后方返回的来路上遭到敌人渗透特工伏击,被打成重伤了,他手下的士兵们正在抬他回来。正说着,有几个兵急忙着从向前进身边跑回去兵站打电话叫救护车。
紧张消除了,大家松了口气。不一会儿,最先跑出去的几个兵抬着他们的排长回来了,并不停的高声咒骂着。一个兵跟在后面,大声的哭着走,“排长排长”的喊着。
排长被停放在兵站值班室里两张拼起来的桌子上,浑身是血。人还在昏迷中。那个哭着的兵跪着在地,胸口以上部位靠着在桌子边沿排长身边,还在哭喊着。
值班室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
向前进在里面问刚才向他喊报告那个兵:“到底怎么回事?敌人呢,怎么样?都收拾了没?”那个兵说:“收拾个鸡巴,我们只撂翻了三个,还有八九个跑了。”
大家都纷纷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呀!”
那个兵说:“我和四班的小吴跟着排长去后方开会,回来时没遇上车,就步行赶路回来,在那边团坡岭下遇到敌人伏击,这些人配备着火箭筒,排长在反击中被火箭筒吹了一火,炸成了这个样子。当时都是这个小吴,看到敌人怕得要死,趴在了那里不敢动,枪也不敢开。敌人火箭筒打来了,排长要救他,跑过去拉他,就被炸成了这个样子。排长本来可以跑开没事的,都怪小吴!”
兵站的几个兵就要动手去打小吴,被向前进止住了。来到这个兵站准备重返前线的兵们也都劝。
那个小吴现在成了可怜虫,眼泪巴沙,仍然还跪在那里,摇着他们的排长,不停的喊着。
向前进问:“他是个新兵吧?”
那个兵说:“是的。当初我建议排长带个老兵去,排长不听,非要带着他,结果就成这样了。”兵站的兵们打不了小吴,这时都在责备他,有几个还恐吓他:“你他妈的孬种,排长要是醒不了了,老子们要你陪葬!”看到这个兵站的兵们很责备那个可怜的小吴,有几个重返前线的老兵说:“算了,他已经够伤心的了。新兵都是这个样子,别难为他了。”
兵站的兵对小吴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有几个就火了:“算了?你们他妈的这是什么话?站着说话不腰疼是不是?受重伤的又不是你们的排长,你们当然这么说了。”
一个兵说:“我们连长排长都阵亡了。”
大家都不说话了,听着那个小吴在那里痛哭流涕。不一会儿附近急救站的一辆救护车来了,兵站的兵们将他们的排长抬上了车去,有一个班的兵护送着去了。于是值班室里大家都散去了,只有小吴还在那里低声的哭,不敢哭大声,老兵说了哭大声了要打他。
很快兵站就加强了警戒级别,哨卡上加派了人手,炊事班的人在两个班的兵扩大了警戒面后,也负责起了兵站的防卫。
任务分派下来,大家都赶紧抓紧时间吃饭。
菜已经全变得焦糊了,大家默默的吃着,没有人说什么。向前进匆匆吃了两碗饭,就去看那个被众人斥责的倒霉鬼。
外面天已经黑下来了,天上有星光。值班室里的灯光很模糊,向前进走进去时,那个新兵蛋子小吴还在值班室里的地上跪着,仍在不停的啜泣,排长排长的有一声没一声的低声喊着。
向前进站着在他的旁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想了想,半蹲了下去,对他说:“别哭了,下次看见敌人,给我狠狠打,把本扳回来就是了。哭是没用的人才会做的事,你是个兵,部队有句话,流汗流血不流泪,你忘了?”
小吴抽抽嗒嗒的说:“都怪我,太没用了,把排长害成了这个样子。我不哭了,你说,我们排长会不会有事?”向前进说:“应该不会,医生已经把他救走了。”
正说着,忽听外面有一种古怪的呼啸声,两人都听到了,都抬起了头,向外张望。
一发火箭弹带着尾焰,向着窗户射来,就在外面了。“赶快跑,冲出去!”向前进一声大喊,抓起小吴,屁股上一脚,就将他猛力踢了出去。
小吴几个饿狗扑食,抢出去了,向着外面公路上就跑过去。向前进刚冲到门口,那发弹药就穿进窗户,射到后面的墙上,爆炸了。几乎是在爆炸的同一瞬间,他右手在门柱上一借力,旋过了身子,扑倒在外面墙根下。
外面公路上枪声在模糊星光中响成了一片。
那个小吴听到爆炸声,一回头,看见一团火光在值班室里腾起,不晓得救他的人怎么样了,猛地大吼了一声:“同志!”又飞奔过来。
他的枪还在值班室里的进去靠边的墙上,他冲了进去,值班室里吊顶的灯光在烟雾中摇晃,他摸到枪,操起来就往外面冲出去。终于发威了!
在扑倒在地后,爆炸声中,向前进本能捂着头上戴着的钢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