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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在黄蓉耳边道:「你睡罢,我留神著他们。」黄蓉低声
道:「我教你几个哑巴骂的手势,明天你做给他看。」郭
靖道:「你自己干麽不做?」黄蓉轻笑道:「那是粗话,
女孩儿家说不出口。」郭靖心想:「原来哑巴也会骂人。
」说道:「你先休息一会,明天再骂他不迟。」黄蓉伤後
元气未复,确感倦怠,把头枕在郭靖腿上,慢慢睡著了。
郭靖本拟打坐用功,但死梢公起疑,当下横卧舱板,
默默记□一灯大师所授九阴真经中梵文所录内功,依法照
练,练了约莫半个时辰,只笕四肢百骸都充塞劲力,正自
欢喜,忽听得黄蓉迷迷糊糊的道:「靖哥哥,你别娶那蒙
古公主,我自己是要嫁给你的。」郭靖一怔,不知如何回
答,只听她又道:「不,不,我说错了。我不求你甚麽,
我知道你心中喜欢我,那就够啦。」郭靖低声叫了两声:
「蓉儿,蓉儿。」黄蓉却不答应,鼻息微闻,又沈沈睡去
,原来刚才说的是梦话。
郭靖又爱又怜,但见淡淡的月光铺在黄蓉脸上,此时
她重伤初痊,自色未足,脸肌被月光一照,白得有似透明
一般。郭靖呆呆的望著,过了良久,只见她眉尖微蹙,眼
中流出几滴泪水来。郭靖心道:「她梦中必是想到了咱两
终身之事,莫瞧她整日价似无忧无虑,嘻嘻哈哈的,其实
心中却不快活。唉,是我累得她这般烦恼,当日在张家口
她若不遇上我,於她岂不是好?我又舍得撇下她吗?」
一个人在梦中伤心,一个睁著眼儿愁闷,忽听得水声
响动,一艘船从上游驶了下来。郭靖心想:「这沅江中中
水急滩险,甚麽船只恁地地大胆,竟在黑夜行舟?」正想
探头出去张望,忽听得坐船後梢上有人轻轻拍了三下手掌
,拍掌之声虽轻,但在静夜之中,却在江面上远远传了出
去。接著听得收帆扳桨之声,原来江心下航的船向右岸靠
将过来,不多时,已与郭靖的坐船并在一起。
郭靖轻轻拍醒黄蓉,只觉船身微微一幌,忙掀起船篷
向外张望,见一个黑影从自己船上跃往来船,瞧身形正是
那哑巴梢公模样。郭靖道:「我过去瞧瞧,你守在这儿。
」黄蓉点了点头。郭靖矮著身子,蹑足走到船首,见来船
摇幌未定,纵身跃起,落在桅□的横桁之上,落点正好在
那船正中,船身微微往下一沈,共未倾倒,船上各人丝毫
未觉。他贴眼船篷,从缝隙中向下瞧去,只见船舱中站著
三名黑衣汉子,都是铁掌帮的装束,其中一人身形高大,
头缠青布,似是首领。
郭靖身法好快,那假装哑巴的梢公虽比他先跃上来船
,但此时也刚走入船舱向那大汉躬身行礼,叫了声:「乔
寨主。」那乔寨主问道:「两个小贼都在麽?」梢公道:
「是。」乔寨主又问:「他们可起甚麽疑心?」那梢公道
:「疑心倒没有。只是两个小贼不肯在船上饮食,做不得
手脚。」乔寨主哼了一声,道:「左右叫他们在青龙滩上
送命。後日正午,你们船过青龙滩,到离滩三里的青龙集
,你就折断船舵,咱们候在那□接应。」那哑梢公应了。
乔寨主又道:「这两个小贼功夫厉害得紧,可千万小心了
。事成之後,帮主必有重赏。你从水□回去,别幌动船只
,惊动了他们。」那梢公道:「是。乔寨主还有甚麽吩咐
?」乔寨主摆摆手道:「没有了。」那梢公行礼退出,从
船舷下水,悄悄游回。
郭靖双足在桅□上一撑,回到了坐船,将听到的言语
悄悄与黄蓉说了。黄蓉冷笑道:「一灯大师那□这般的急
流,咱俩也上去了,还怕甚麽青龙险滩、白虎险滩?睡罢
。」
既知贼人阴谋,两人反而宽怀,次日在舟中观赏风景
,安心休息,晚上也不必守夜。
到第三日早晨,那梢公正要启锚开船,黄蓉道:「且
慢,先把马匹放上岸去,莫在青龙滩中翻船,送了性命。
」那梢公微微变色,只是假装不懂。黄蓉双手扬起,忍不
住要「说」几句粗话骂他,桃花岛上的哑仆个个邪恶狠毒
,骂人的「言语」自也凡,黄蓉幼时学会,其实也不明其
中含意,这时她左手两指刚围成圆圈,终觉不雅,格格几
声轻笑,放下手来,自与郭靖牵马上岸。
郭靖忽道:「□儿,别跟他们闹著玩了。咱们从这□
弃船乘马就是啦。」黄蓉道:「为甚麽?」郭靖道:「难
铁掌帮阴险小人,何必跟他们计较?咱俩只要太太平平的
□守在一起,比甚麽都强。」
黄蓉道:「难道咱两当真能太太平平的□守一辈子?
」郭靖默然,眼见黄蓉松开小红马的□绳,指著向北的途
径。那小组马甚有灵性,数次离开主人,这时知道主人又
要暂离,当下两不迟疑,放开足步向北奔去,片刻间没了
踪影。
黄蓉拍道:「下船去罢。」郭靖道:「你身子尚未复
原,何必定要干冒危险?」黄蓉道:「你不来就算了。」
自行走下江边斜坡,上了乌篷船。郭靖无奈,只得跟著上
船。黄蓉笑道:「傻哥哥,咱们此刻在一起多些希奇古怪
的经历,日後分开了,便多有点事情回想,岂不是好?」
郭靖道: 「咱们日後难道。。。。 难道当真非分开不可?」
黄蓉凝视著他脸不答。郭靖心头一片茫然,当时在牛家村
一时意气,答应了拖雷要娶华筝,此後才体会到其中的伤
痛惨酷。
又驶了一个多时辰,眼见日将当午,沅江两旁群山愈
来愈是险峻,料想那青龙滩已不在远。靖蓉二人站在船头
眺望,只见上行的船只都由人拉纤,大船的纤夫多至数十
人,最小的小船也有三四人。每名纤夫躬身弯腰,一步步
的往上挨著,额头几和地面相触,在急流冲激之下,船只
竟似钉住不动一般。众纤夫都是头缠白布,上身赤□,古
铜色的皮肤上满是汗珠,在烈日下闪闪发光,口中大声吆
喝,数里长的河谷间呼声此伏彼起,绵绵不绝。下行的船
只却是顺流疾驶而下,刹那间掠过了一群群纤夫。
郭靖见了这等声势,不由得暗暗心惊,低声向黄蓉道
:「蓉儿,我先前只道沅江水势纵险,咱俩却也不放在心
上。现下瞧这情势,只怕急滩极长,若是坐船翻了,你身
子没好全,怕有不测。」黄蓉道:「依你说怎生处?」郭
靖道:「打倒哑巴梢公,拢船靠岸。」黄蓉摇头道:「那
不好玩。」郭靖急道:「现下怎是玩的时候?」黄蓉抿嘴
笑道:「我就是爱玩嘛!」郭靖见混浊的江水束在两旁陡
峰之间,实是湍急已极,心中暗自计议,但他心思迟钝,
又计议得出甚麽来?
那江转了个弯,远远望见江边有数十户人家,房屋高
高低低的倚山而建。急流送船,势逾奔马,片刻间就到了
房屋边。只见岸上有数十名壮汉沿江相候,哑梢公将船上
两根缆索抛上岸去,众壮汉接住了,套在一个大绞盘上。
十多人扳动绞盘。把船拉到岸道。
这时下游又驶上一艘乌篷船,三十多名纤夫到这□都
是气喘吁吁,有的便躺在江边,疲累之极,再也动弹不得
。郭靖心道:「瞧来下面的江水比这□更急得多。」又见
纤失中有几个是花白头发的老者,有几个却是十四五岁的
少年,都是面黄肌瘦,胞口肋骨根根凸出,蓦地□觉得世
上人人皆苦,不由得喉头似乎有物哽住了。
船靠岸後,那梢公抛下铁锚,郭靖见山崖边还泊著二
十几艘船。黄蓉问身旁一个男子道:「大哥,这儿是甚麽
地方?」那男子道:「青龙集。」
黄蓉点点头,留神哑梢公的神情,只见他与斜坡上一
名大汉做了几下手势,突然取出一柄斧头,两下猛砍,便
斩断了缆索,跟著伸手提起了铁锚。那船给湍急的江水一
冲,蓦地□侧身斜,转了个圈子,飞也似的往下游冲去。
岸上众都大声惊呼起来。
一过青龙集,河床陡然下倾,江水喷溅注泻。哑梢公
双手掌舵,双目不转睛的瞪视著江面。两名後生各执长篙
,分站在他两侧,似是预防急流中有甚不测,又似护卫哑
梢公,怕靖蓉二人前来袭击。
郭靖见水流愈来愈急,那船狂冲而下,每一瞬间都能
接上山石,碰成碎片,高声叫道:「蓉儿,抢舵!」说著
拔步奔往後梢。两名後生听见叫声,长篙挺起,各守一舷
。郭靖那把这两人放在眼□,疾往右舷冲去。
黄蓉叫道:「慢著!」郭靖停步回头,问道:「怎麽
?」黄蓉低声道:「你忘了雕儿?待船接翻,咱们乘雕飞
走,瞧他们怎麽办。」郭靖大喜,心想:「蓉儿在这急流
中有恃无恐,原来早就想到了这一著。」招手将双雕引在
一旁。那哑梢公见他正要纵身抢来,忽又止步,不知两人
已有避难之法,还道两个乳臭未乾的娃娃被湍急的江水吓
得手足无措,没了主意,心中暗暗欢喜。
轰轰水声之中,忽然远处传来纤夫的齐声吆喝,刹时
之间,已瞧见迎面一艘乌篷船逆水驶来,桅□上一面黑旗
迎风招展。哑梢公见了这船,提起利斧,喀喀几声,砍断
了舵柄,站在左舷,只待那黑旗船擦身而过时便即跃上。
郭靖按著著雌雕的背叫道:「蓉儿,你先上!」黄蓉
却道:「不用急!」心念一转,叫道:「靖哥哥,掷铁锚
打烂来船。」郭靖依言抢起铁锚。这时坐船失了舵掌,顺
水猛往来船冲去。见两船相距已只丈馀,来船转舵避让,
江十船夫与山边纤夫六声大呼,郭靖奋力一掷,铁锚疾飞
出去,接向来船船头的纤□。
那纤□被几条百丈竹索拉得紧紧的,扳成了弓形,铁
锚这麽拦腰撞到,喀喇一声巨响,断成了两截。数十名纤
夫正出全力牵引,竹索斗然松了,人人俯跌在地。那船登
时有如纸鹞断线,在水面上急转几圈,便即尾前首後的向
下游冲去。众人更是大声惊呼,顷刻间人声水声,在山峡
间响成一片。
哑梢公出其不意,惊得脸色惨白,纵声大叫:「喂,
救人哪,救人哪!」黄蓉笑道:「哑巴会说话啦,当真是
天下奇闻。」郭靖掷出一锚,手边当有一锚,只见坐船与
来船并肩顺流冲下,相距甚近,当下吸一口气,双手举锚
挥了几挥,身子连转三个圈子,一半运力,一半借势,脱
手将铁锚抛向前船尾舵。
眼见这一下要将舵柄打得粉碎,两船俱毁已成定局,
忽然前船舱中跃出一人,抢起长篙刺出,篙身轻颤,贴在
铁锚柄上,那人劲力运处,竹篙弯成弧形,拍的一声,篙
身中折,但铁锚被长篙这麽一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