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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随之而去……太阳火辣辣地照射着,尘土一个劲地往嗓子眼里灌。
终于,前面出现了一道用铁丝网围成的围墙,围墙上开有一条通道,有拦路杆拦挡着。吉普车通过通道后,在一排水泥平房前减低了速度。平房的后面是一座色彩单调的四层楼,楼的窗户很小,一层的窗户上还安装了铁栅栏。吉普车正向这座楼奔来。
吉普车开到了四层楼与平房之间的沥青操场上,刚刚停住,从玻璃门里就跑出来一个奇怪的人。这个人穿着长大褂,顶着头巾,头巾上别着帽徽,腰上系着一条肉铺里卖肉的人常用的那种涂布围裙,围裙下面露出了军靴里的袜子。
“带来了?”这个人嚷道。
“抓来了。”军官说着,从车上跳了下来。
“这是谁?”柯拉问土兵。
“护士,”一个士兵回答,“可别靠近,她会把你吃了!”
其余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下车!”护士命令柯拉。她的嗓音有点粗。
“她是男人还是女人?”柯拉问。
“那要看对谁来说了,”士兵回答,“下车吧,叫你下来你就下来。”
柯拉顺从地下了车。护士用力推着柯拉向大门走去。
“轻一点,”柯拉提醒护士说,“我要摔倒了。”
“摔倒?那我就来帮你。”护士回答。
在护士从背后的有力推动下,柯拉飞快地向前走去。
门卫提前打开了玻璃门,柯拉跑进了空荡的前厅。前厅只用蓝色的波纹板对天花板进行了装修。墙上挂着一位额头扁平的、充满自信的人的画像。这个人的头发油光发亮,留着胡子,而这种胡子在一段时间里似乎被称作短尖胡子。
“嗨,又来了一个,收下吧!”护士大声喊道。
柯拉看到了一条宽宽的、从前厅延伸过去的走廊。走廊漆成了天蓝色。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白了,走廊的两侧摆着椅子,椅子上方的墙上挂着宣传画,上面写的是在发生火灾或出现原子弹攻击警报时的行为规范和注意事项。这些宣传画制作粗糙,但简单明了。
靠近右门的椅子上坐着几个人在排队,他们都穿着蓝色的病号服,像是要看牙科医生。
柯拉很想问一下谁是最后一位,尽管这个问题很没有道理。还是坐在最靠边一把椅子上的米沙·霍夫曼主动对她说:“我是队尾,公民,您在我后头。”
作曲家米沙·霍夫曼穿着蓝色的病号服,男式衬裤从下面显露出来,衬裤的两根白色系带解开了,像鲶鱼腮两边的两根须一样,耷拉在下面。
柯拉想,米沙·霍夫曼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因为他还留在我们的世界里,甚至他还曾帮助自已跌落进这个世界。
“米沙?”柯拉问,“这是您吗?”在这里玩保密游戏岂是咄咄怪事。
“是我,”霍夫曼答,他的眼睛瞅着地板,“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您?”
“是的,是见过,”柯拉说着,坐到了一把空椅子上。
她的对面是一位一看就很美丽的黑发女子。在她零乱的波浪型头发里,有一个小小的发卡在闪着光芒。她穿的厚绒病号服又长又肥,因此,她只得挽起袖子。病号服的下面,露出了她那双穿着绣珠小鞋的温柔的、窄窄的小脚。
“您好。”柯拉说。
姑娘闭上眼睛,用一种柯拉听不明白的语言回答了一句什么。说完,姑娘开始哭泣起来,但谁也没有理她。
柯拉发现,旁边一个人在仔细、小心地观察自己。这个人年纪不大,身体瘦削,头发理得很短,一道难看的红色伤疤横穿他的两腮,这使得他的嘴角向下耷拉着。这个人在穿着上的独特之处在于,病号服的下面露出了一双擦拭得不干净的马靴,这使得他跟那个护士有点相似。
“我们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柯拉问,也不管这些“病人们”有什么反应。
“看在上帝的面上,您闭嘴吧!”米沙·霍夫曼说,“可别引起别人的注意。”
“你还有多少话要说!”一位中年男人生气地回了一句。
这人戴着一副已经过时了的深度眼镜,因此,他的眼睛就跟一池春水一样。“这不起作用。最主要的,是不把他们当一回事,不理睬他们!”
“不理睬他们,您倒是觉得不错!”一位身体瘦小、胯股宽大、双肩绵软、面无表情的公民激动起来,“您没同他们谈过话。”
“嗨,算了吧!”戴眼镜的男人一挥手说。
他是一个秃子,一个身体矮小但很健壮的人,长着一副漂亮的嘴唇,圆圆的下巴。
霍夫曼旁边的门打开了,一位无精打采、脸色红中透青、穿着工作服、系着白围裙的的男人从里面探出身子。
“霍夫曼!”他命令道,“进来。”说完,他用眼睛扫了一遍其余的人,说:“其他的人下午再来。”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柯拉的身上,这男人吃了一惊。
“您在这里干什么?”他问。
“是他们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柯拉说。
“他们是谁?”
“士兵,”柯拉努力装出天真幼稚的样子,“我在路上走着走着,被他们发现了,就用车带到这里了。”
“这么说,您是当地人了?”
“不是,我是从莫斯科来的,我正在休假。”
“我的上帝呀,哪来的什么莫斯科呀!这多么荒唐!告诉我,您算一个名额呢?还是算看管人员?”
柯拉一下子彻底慌了,她把目光转向了米沙·霍夫曼。
“就跟这里的人一样,”米沙说。他眼睛下面的青紫斑变得更黑了。“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却老是在捉弄人。”
“您最好能闭上嘴,霍夫曼,您的命运令我感到不安。”脸色红中透青的大夫说,“为了您,我有两次牌都没去打了。”
“我闭嘴,但这也帮不了我,”霍夫曼说,“我掉进了一个普遍不信任和恐怖的氛围里了。”
“别的氛围我没法给您提供,”大夫说,“我们没有别的氛围。这样吧,除了霍夫曼和这位新来的,其余的解散。”
他不知为什么用手指吓唬着柯拉,补充说:“只是不要到对面去,明白吗?”
柯拉感到自己无依无靠,就像住院的病人一样,没有熟悉的医生,甚至连熟悉的护士也没有。在医院里,哪怕有一位能叫得出名字的护士也是很好的,也会把她当作战胜疾病的靠山。
“别着急,姑娘,”额头宽大、长着一副漂亮嘴唇的戴眼镜男人对柯拉说,“在这种时候,他们实际上不会为任何事情上心的,除非他们认识您。”
戴眼镜的男人微微一笑,他的笑是那样的温柔,甚至有点腼腆。这使柯拉受到感染,她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
这个“门诊部”里的求诊者们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只有柯拉一人留在走廊里。
坐是坐不住了,柯拉站起来,向对面的那个门口走去。刚才那位脸色红中透青的医生专门吩咐过,不允许柯拉进这个门。
柯拉心想,既然那个医生不准她进那个门,也就意味着,在这个门里面隐藏着某种令人感兴趣的东西。也许,这种东西对于女侦察员来说还是重要的呢。
柯拉侧耳细听,但除了隐隐约约的隆隆声,什么也没有听到。于是,柯拉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一道缝。桌子后边坐着一个大夫。这个大夫的身体胖大笨重,长长的灰色头发拢在耳后,年龄看不出来。他的鼻子是那样的肥大,那样的长,使得这位医生的模样跟海象很相似。
“进来吧,”医生嘟哝了一句,“把衣服脱了。”说着,他抬起头,一看到柯拉,感到奇怪。
“我怎么不认识您?”医生说。
“我也一样,”柯拉说,“可是,对面的那位医生不让我到您这里来,这是为什么?”
柯拉想,最主要的是要装成一个绝对的傻瓜。
“为什么?”海象一下子就火了,他站了起来,沉重肥胖的身躯倚在桌子上,“还不是因为这些为军队干事的虎狼医生不能明白,他们是为了什么呆在这里,可以对我指手划脚!瞧吧,加尔布依会好好收拾他们的!”说着,海象呼地一下子,推门就冲出去了,差一点没把柯拉撞死。
海象穿过走廊,一头闯进同事的办公室。
这是一间不大的办公室。米沙·霍夫曼一丝不挂地站立在屋于中央,两腿并拢,两手前伸,两眼闭合。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激动,他浑身青紫。
医生正在向他下达指令,并不理会闯进来的人:“抬起右手,不要睁眼,把右手抬至鼻尖。完了,又失败了!多少次才能行!现在,抬起左手……只要你胆敢让我失败,我马上就把你打发到看管人员那里去,取消你的优待伙食……就这样,我不指望你能表现得再好一些,您的鼻子呢?不,这不是鼻子,这是耳朵!”
“克列里!”海象打断了那位医生的话,“您成功地医治好了这个神经衰弱患者。但我感兴趣的是,您有什么权利抓住外来人不放?他们还没有经过我的检查。您要明白,你们军队里的那一套阴谋诡计在这里行不通!”
“我所做的,是我认为需要做的。那个姑娘是我们的人找到的,您彻底错过机会了。您的加尔布依哪里去了?他又从政了吗?又跟总统说悄悄话去了吗?”
“您无权谈论这些!”
“不,我有权谈论。未来是属于我们的,而我们要把你们扔进历史的垃圾堆里。”
“在成功之前,你们早就进坟墓了!”海象说着,怒吼着向脸色红中透青者扑去。
不过,那一位对这种攻击早有准备。只见他一把把米沙·霍夫曼推到一边,顺手抓起一把金属椅子,向海象迎面冲去。
海象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磨得锋利无比的镊子,上下左右狠劲地挥动着,要把对手的眼睛捅瞎。
柯拉和米沙从办公室跑到走廊里,他们的身后传来两位医生的怒吼声和嚎叫声。
柯拉与米沙没能跑远,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句话,因为冲着操场的楼门“砰”地一声被撞开奇*书*电&子^书了,一群身着作战服和防弹背心,手持卡宾枪的士兵呼啦一下子冲了进来。门诊部的前厅里立即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士兵们沉重的呼吸声。
在士兵们的簇拥下,一个高个子军官挺胸腆肚地走在中央。他的脑袋奇小无比,并且,还使劲向后挺着,就好像这个脑袋的主人刚刚要躲开闻到的臭味或是看到的虫子似的。军官先生的两个肩膀很窄,从躯干到下半身的腹部和臀部之间的过渡很平缓,毫无体形可言。他的两条腿奇短无比,就像被锯掉一截似的。与那些士兵不同,军官没有带枪,身上只佩带着一把宝剑。一条金黄色的佩带从深黄色的的军服上斜肩而过,宝剑就挂在这条佩带上。军官的制服上绣着银色的橡树枝,红色的军帽歪戴在头上,上面插着用孔雀羽毛做成的羽饰,这些羽饰不是碰到门楣上,就是碰到吊灯上,再不就是碰到天花板上。
在门口,他们碰到了柯拉和霍夫曼,长着小胡子的军官稍一思索,说道:“我认识你。你叫霍夫曼,是地球情报机关的间谍,是个大坏蛋。我要亲手绞死你。而这位姑娘,我好像没见过……我有幸见过了还是没见过?”
“我们不认识。”柯拉说。
“就是这样。由此我可以得出结论,你就是我们新抓到的那位。加尔布依的那些蠢货把你给漏掉了,而我的雄鹰们把你给找到了。你是被士兵带来的吧?”
“是士兵。”
这个军官说话时嗓音嘶哑,有些歇斯底里。“我们会认识的,”军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