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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玩芳草-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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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黑泠泠的双眼,看着三位师傅,一字字念道:“本门‘诚’字诀——骗人不骗己,欺世不欺天。”
谢涵等三人微微颔首。
荀萧菀想起自己求三师傅带承璨来治头痛,为破“内外有别”的门规,说承璨是她的未婚夫,那时她真是诚心诚意,只求上天保佑,能让他好起来。
心诚则灵,如今他果然好了,那是否也该是她还愿的时候了?
“师傅,小菀愿守旧约,不求恨海超生,但求能得一心人。”
谢涵与于玦交换了一个眼神,似是欣慰、又似是不放心……最终,两人还是淡淡道:“你既已决定了,那便这样吧。”
“好,好,既然如此,那便是桩大喜事!”童德牢哈哈大笑打破适才的沉闷,大力拍着周承璨的肩道,“好你个愣小子,从今起便是我‘千面顽童’童德牢的徒婿,不枉我带你治病费了许多的工夫!好,你俩赶快完婚,我也很久没喝喜酒啦!”
他这边说风就是雨,承璨那边则是尴尬脸红得再憋不住了,“完……完婚?可是,可是我不识得小菀表妹……我,这……不成……”
“什么?你敢不成婚?”童德牢偏心小徒弟的脾气立刻大发作,一把揪起周承璨的衣襟,连吼并威胁,“你敢毁约,啊?好你个愣小子,你若敢毁约,信不信我一掌劈死你!”
谢涵和于玦更是出了名的帮内不帮外,见死不救冷对承璨。
可怜他吓得一张脸瞬间由血红转为惨白,但不知是倔还是愣,光只是瞪眼张口又怕又委屈的,却不懂顺着童德牢的脾气改口。
反而荀萧菀看不下去了,“三师傅,你莫要吓唬承璨!”说完,轻轻巧巧上前,拨开童德牢揪人衣襟的老拳,自顾自将周承璨拉到一边说话,任童德牢在那里不住地哀怨“女生外向、女大不中留、可怜天下师傅心”等等。
“承璨,我知你今日才刚‘识得’我,所以难免心下疑虑。不如我们先相处一段时日,然后再完婚,这样可好么?”既然已决心与他共度余生,荀萧菀此番可谓镇定自若,毫不忸怩作态。
周承璨与她眼对眼,刚才的惊疑不安仿佛全数被吸入她秋水盈盈、平静淡然的眼波内去,不知不觉便点点头,像个乖极的小孩。小菀见状,对他轻轻一笑,仿若风里春山,又惹他倏地红了英俊脸庞。
他不好意思地别开脸。虽然是今日才识得的表妹,但心底里无以名状的亲切感,总令他不加思考便对她言听计从,毫无抵斥。这究竟是为何呢?他明明不该……不该只是因为她清灵美丽便如此身不由己啊。
这时,另两位师傅的声音冷冷清清地插进来:“相处一段也好,但无须过久,便三个月吧。三月之后,你两个在谷内完婚。”

婚前

三月之后,你两个在谷内完婚。
随着谢涵和于玦的话,荀萧菀和周承璨的婚期便这样定下来。
能有小徒弟的喜酒喝,童德牢自是高兴万分,连连说要先回落沙岛,给小菀准备“嫁妆”大礼,说是怎么也不能寒碜了他江湖上大名鼎鼎一代宗师童德牢的小徒弟。
谢涵和于玦虽不像童德牢那般喜形于色,但也不曾闲着。前者开始在水谢云亭内布置点缀,后者则开始为唯一的徒弟量身裁衣,说是出嫁那天定要将小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叫人羡慕。只有准新郎周承璨怪可怜劲儿的,仿佛被众位长者忘了般撂在一边鲜少问津,最关心他的唯有他的准新娘小菀表妹。
周承璨却毫不计较这些,照样每天过着简简单单、也快快乐乐的日子。回到苍茫谷内这段时日,荀萧菀知道他在跟着师傅们的这一年里迷上了习医弄药,每日一大早便带着医书和竹篓子出门上山,常常要到傍晚时分了才见回转,还颇有些不钻研出个道理便不罢手的傻气。谷里逐渐忙碌喜气起来,他却像个事外人似的,并不管自己与那喜气忙碌沾不沾边儿。
“承璨,承璨,你等等!”
这日天还要光未光的,小菀便在“水云外”的门匾下截住他。清晨山谷内的雾气愈散未散,小菀长发轻挽,衣袂在微风里冉冉飘曳。周承璨初一回眸,只觉那半倚小竹桥、独立流水边的身影宛若顷时便能随风而去,而她所在之处也应了匾上所载,仿若已成水云之外、人间桃源。
如此仙灵所钟的人,不久便要成为他的新娘子了吗?忽然,周承璨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仿佛这一切曾遥远如天涯海角,他永远也追不上、触不及。如今突然便在眼前了,他更觉不真实——深知自己一届凡夫俗子,如何配在这样人间烟火外的地方?又如何配得这样人间烟火外的人儿?
若依他所想,只要一个他熟悉的、能好生照顾的普通人就成了。不必有她这般乌黑的秀发,不必有她这般玉色的肌肤,甚至不必像她这般身骨清健,不必像她这样总对他浅笑如春……虽然想了这许多的不必,但当荀萧菀走近站定在他眼前,这么些天来,周承璨仍是止不住有点耳根发热。所以,他益发勤快,每日起得越来越早,哪怕没有这个必要;也回来得愈来愈迟……实在是有点怕见这位未婚妻表妹,怕自己心神不定。
可是,小菀既是认定了他,那又哪容他轻易闪躲?
“承璨,你这样早起晚归的,山谷里日夜有温差,小心莫要着了凉,多带件外衣吧。”她温温淡淡地开口,将手里的青衫递出去。
承璨虽心里总觉对着她有些儿尴尬,但手上却已自动自发将她所递的衣衫接了过来,毫不迟滞。他老也不明白,自己为何面对她时总这般不由自主?可她所说的青梅竹马的情分,他明明是一点儿印象也无!……尴尬,着实尴尬!
“还有,”荀萧菀将手臂上挽着的小提篮放到他的竹篓子里,“这是我早起做的些饭菜,虽简单些,可也总强过你白日老采山里的野果充饥。”以前她不知,师傅们更无心管他吃什么。如今她既知了他这般马虎自己,便不能放任着不顾了。
他推辞不及,半急半尴尬,更有些不好意思的慌张,对着她眼神却不敢落实在她身上,“表……小菀,你不用,不用特意准备这些,我吃得好的,真的!你那么早起,身子又不好……”他突然住了口,自己也觉莫名其妙,小菀身子哪里不好了?师尊们不都说她的病都已经痊愈了么?那他,便是说溜嘴了……真该打!
荀萧菀见他慌张自责的样子,心下却越发开心,承璨他,必定还是记得她从小身体差,所以这会儿不知不觉便漏了口风了。她感觉敏异,又怎会不知他这几日总有些闪躲自己,更还有些怕见自己。承璨这般温存良善,突然冒出一个表妹兼未婚妻,难免会吓到,何况造成他这般情境的主事者又是自己。但着这样的歉疚,荀萧菀打定主意,既然他闪躲她,那她便更要多关心他,让他熟悉自己、喜爱自己,毕竟在不多久,他们便是夫妻了。
周承璨见她仍是那般浅笑盈盈,丝毫未见怪罪自己张冠李戴、胡乱说话,当下更有点讷讷的不好意思,“那,那我走了,小菀。”
“嗯,小心些。”
周承璨点点头,拔腿往山道上走。边走还边微微的摇头晃脑,像个长不大的大孩子般。小菀看着不禁心下柔情渐起,忽又出声关照道:“承璨,记得今日早些回来,我……我替你量身裁衣!”师傅们只顾及她的周全,全然不管承璨。她的新嫁衣有二师傅裁制,而承璨的新郎袍服至今都还没人顾呢。
承璨闻言,回头招招手,继续迈开大步往前走了。
小菀微笑着目送他身影没入山道内,半晌才转开眼,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怎么,他惹你不开心了?”
不知何时,于玦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问道。
小菀走回师傅身边,也不掩饰了,直言以告:“师傅们带小菀从小修身服药,以至气息感应皆敏异常人。如今我病也好了,决心也定了,承璨虽失忆,却照旧的百般依我,方才还莫名记得我‘身子不好’。按说小菀如今该心满意足才是,为何,我不明白为何静下时心内总觉有些惴惴?”
于玦关心地看着她,思虑道:“若说你的感应力,那是连师傅们都远远不及的。你既有此感,那让为师的用天数盘算上一卦,也看看周承璨是否你的真命天子,如若不是,及早撵出谷去,如何?”
天数盘算人天命运势端的奇准无比,只是若非修行中人,被它一算,必生大小病痛,此乃天机泄漏之果。
荀萧菀自知其中厉害,忙摇了摇头。她已然害过一次承璨,令他头痛欲裂,失忆至今,又怎忍心让他再生病痛?“师傅,不必了,也许只是小菀多虑。况且,承璨必是我命中之人,我若连他也不信,还有何可信的呢?”
“也罢,你既这般认为,便依你。小菀,只需记得不欺己、不欺天,无论你做何决定,师傅们都在你一边。”
“多谢师傅!”
“自家人,谢什么。倒是方才,我听你说要替周承璨量体裁衣?”见小菀点头,又道,“这种累人活儿,赶明儿还是让你大师傅到谷外找个裁缝做,你大病初愈,还是少操这份心吧。”
生一派对外人无情凉薄敷衍,荀萧菀自然明白,当下也不再多说,任凭师傅处置。
三个月时间飞快易逝,荀萧菀虽总觉有些忐忑,但谷内照旧忙碌喜气,顺顺当当的并无甚意外之事。眼看成亲之日就快到了,周承璨仍是那般早出晚归的有些尴尬躲闪。小菀似已习以为常,只想待完了婚两人真正做了夫妻必然就好了。
是以那日承璨突然挠着头,犹豫着问小菀,是否再相处些日子,缓缓婚期时,她确实有些吃惊,心中的忐忑更甚了。难道这些日子来,她对他嘘寒问暖的,竟仍不能除去他的陌生疑虑?还是,自己一向冷僻淡漠惯了,如今虽自觉已改变,但在生一派之外的人看来,仍旧十分不足?
她眨着眼抑着不安尚未答话,那边谢涵已冷冷说道:“怎么,想悔婚?”
只这平平一句,却听得人寒意直冒。周承璨吓得浑身紧张僵直得不敢动弹,嘴上却不得不答话,“是……是我觉得婚姻大事,想让爹娘也……也来……”
原来如此,荀萧菀稍稍放下了心。承璨说得没错,只是生一派向来不怎么在意血亲之情,所以人人都忽略了此事,未曾顾及到承璨的感受。想来,也确是他们疏漏了。
正当小菀和师傅们想着该如何妥善处置时,忽听童德牢的声音喜滋滋大声送进来:“不用了不用了!我来时已特地绕道见过他们,他们开心得不得了,直要你们先完了婚再回去也无妨,还让我带了传家的金锁链来给小菀!你们只管如期大婚吧!”

喜事

“……你们只管如期大婚吧!”
听闻童德牢如是说,承璨似是松了口气,不再全身僵直不敢动弹。然而小菀的忐忑却更盛了,因为唯有她注意到承璨放松了身肩之后,暗里却握紧了双拳,握得紧紧的。
他真是松了口气吗?在她看来倒更像无可奈何地丧气一般。
……东海的夜明珠,南海的紫珊瑚,西海的龙涎香,北海的冰水晶,童德牢将随身携带的“嫁妆”物什一一翻出来,还随口说道:“我知道小菀不怎的喜爱这些个东西,不过权当我给尚未出世的小徒孙把玩的。”
此话一出,周承璨和荀萧菀先是一愣,不自觉地互看一眼,立刻又尴尬万分地别开。这回连小菀都忍不住微微面热。谢涵和于玦同样忍俊不禁,“三师弟,你也太心急了吧!”
童德牢却老神在在的,照旧翻出不少稀奇古怪、千金难求的小玩意儿,小菀怕这个老顽童师傅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忙抢在他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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