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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想听清楚究竟是什么节目的时候,收音机里开始放起《上帝保佑沙皇》,于是伊戈尔快速地走过去调台,一阵嘈杂声后,传来多拉熟悉的BBC新闻播音员的声音:
“……本台记者在从圣彼得堡发回的急电里报道说:圣彼得堡的局势目前看起来已经向恢复秩序的方向发展……从斯莫尔尼宫出发的代表团正在向冬宫进发,率领他们的是7个小时以前刚刚被任命为内阁临时总理的克伦斯基先生,以及说服了俄罗斯激进派别们接受《俄罗斯和睦和解路线图》的普鲁斯柯雅夫先生,通常,他更多的时候被称做莱温斯基先生……”
“整整晚了1个小时的新闻!”做了一个鬼脸后,伊戈尔又调了一下台,这次是多拉这几年很少去听的《中国之音广播电台》,那个多拉从5年前起就最烦的女播音员正在用一种使劲绷紧嗓子的腔调念道:“……中国政务院发言人表示:一个人群和解、社会和睦的俄罗斯符合包括中国在内的所有正义与爱好和平国家的利益,符合人类文明进步的整体利益。我们将尊重俄罗斯各阶层人民对于自身发展的选择,我们也将在适当的时候以适当的方式向选择和解与和睦之路的新俄罗斯表示支持……”伊戈尔听到这里笑了起来:
“这反应也太快了……感觉是早就写好的稿件,就等这一下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多拉急忙问道。
维佳第一个回答了她:“昨天晚上10点多开始,在圣彼得堡的斯莫尔尼宫召开了全俄各政党的紧急协商大会,半夜大伙逼着总理李沃夫公爵下了台,然后今天早上新被任命的临时总理克伦斯基和社民党主席莱温斯基联手提出了新的政治主张……”
“是莱温斯基提出来,克伦斯基表示赞同的!”伊戈尔打断了维佳的话,对多拉说道:“莱温斯基的核心主题是要搞俄罗斯式的君主立宪制,而且很明显,他获得了协约国方面的大力支持……在6点50分的时候,他们一起出来,就站在斯莫尔尼宫的大门口宣读了一个联合公告,公告里宣称与会代表一致表示将为一个和睦和解的新俄罗斯而努力,同时他们将代表俄罗斯人民一起去向沙皇陛下提出实施俄罗斯社会和睦和解方案的诉求……”
“然后他们一起去了冬宫,要向沙皇陛下当面提出诉求!”维佳兴奋地说道:“陪这几百个会议代表的有外国记者,后面还跟着好几千名哥萨克骑兵、喀琅施塔得的水兵、工人白卫队……他们是7点35分到了冬宫门前,刚开始陛下不肯见他们,后来,快8点的时候,阿芙乐尔号巡洋舰在涅瓦河上朝冬宫方向放了两炮,都是空炮,冬宫的大门就向代表们打开了……刚才最新消息是,沙皇米哈伊尔二世陛下正在接见莱温斯基他们,商讨召开紧急国家杜马和全国苏维埃大会的事情……”
“沙皇米哈伊尔二世?”多拉困惑地问道。
“沙皇尼古拉二世不肯接受这个局面,在阿芙乐尔号放了两炮后就宣布退位,开门迎接代表们的是他的弟弟,我们现在的沙皇米哈伊尔二世!当然,正式的登基仪式将在合适的时候举行。”伊戈尔笑着解释道。
看来在我和托马斯亲热的时候,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啊!多拉在心里感叹道,她追问了一句:
“关于图拉,是怎么说的?”
维佳和伊戈尔一时都安静下来,互相看看。一直抽着烟,什么也不说的老教授这时将嘴里的烟斗取下,冷笑了一声:
“这才是真正好玩的呢!新闻里没有任何人谈起图拉,只是最早说沙皇同意召开这个紧急会议,还有后来罢免李沃夫大公的总理职务,都是为了能更好的解决图拉问题。可后来,沙皇都换了,莱温斯基先生的全国苏维埃大会也要召开了,可一直到现在,再没有人提过一句图拉!”
“是不是应该叫醒托马斯,听听他的意见?”维佳在大伙都沉默了一阵后轻声提议到。
“让他好好休息吧,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再说他也真累了……”教授说着用烟斗冲多拉指了指,多拉不好意思地扭过脸去,教授继续说道:“孩子们,你们都累了,都去睡吧……有什么事情,等天大亮以后吃完饭再说……现在都去睡觉,伊戈尔,你跟我来……”
就在这时,维佳站起身,对着大伙大声说道:“各位,我得告辞了!我老婆还在图拉市区内,我得赶回去照顾她!现在就得走。”
……
当托马斯独自从睡梦中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快10点钟的阳光斜照进温室,整个温室里的亚热带植物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碧绿的颜色,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冰霜已经消融已尽的玻璃外,昨夜刚落的新雪正在晴朗的天空下发出一片片的银光。在他的头顶,此刻的天空上看不到一丝云彩,湛蓝的天空好像就悬在温室玻璃顶上方几米高的地方,跳一跳就能触到。
床前的椅子上,自己洗澡前脱下的衣服都被洗得干干净净,折得整整齐齐叠放在那里,床角处,自己的那双短腰皮靴也被擦得锃亮,并排摆放在一起。离床稍远的地方,一名老年花匠正小心的在温室里的某个角落伺候着花草,动作几乎没有任何声响,看见托马斯醒后,花匠更是扭过身子去低头干活,免得让贵客感到难堪。
托马斯将身子缩回到被窝里,使劲的闭上眼睛,将这瞬间的美丽和幸福都记录在心头。然后他睁开眼,起身后迅速穿好衣服,套好靴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拎起大衣向办公室的门口走去。当他刚拉开那道门时,昨天晚上曾经给他们送过茶点的老管家神奇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轻声用法语说道:“先生请,我们老爷邀请您去大厅用餐。”
在明亮的大厅里,在杂乱而和谐摆放的各种飞行器模型之间,摆放着一张精美的餐桌。教授茹柯夫斯基一个人坐在餐桌后,脖子上还围着餐巾,手里那着刀叉却没有吃饭,只是在那里专注地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内容。看见托马斯被领进来,教授只是心不在焉地打了打招呼,依旧听着他的广播。老管家走过去,开始给托马斯位置上的茶杯里倒茶。
反正自己是一句也听不懂,所以还是先看看这些好多年没有见过的老朋友们吧!托马斯这样想着,开始认真打量起这间大厅。在托马斯几个小时前进来时这厅里还黑着灯,因此当托马斯看见那么多久违的航空模型时,忍不住从心里升起一种喜悦。他高兴的走到一个从房顶上挂下来的木质大模型上,立刻内行地看出这是用来研究所谓气动布局的专门模型,模型的翅膀可以根据试验的需要更换――原先自己家里就有一个,比这个还要精美些。嗯,托马斯心里有点得意的想到:我小时候见过的那些设计上用的模型和创意图,比这里见到的差不多,那可都是20多年前的东西了!看来,中国的航空技术领先程度可真不是吹的……
教授突然大叫了一声,吓了托马斯一跳,他急忙转过身来,却看见教授正愤怒地用俄语大叫着什么。餐桌旁的老管家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依旧单手背后,用另一只手端着沉重的铜制茶壶给教授加茶。
看见托马斯惊诧的表情,教授示意管家去关小收音机音量,然后改用英语说道:“博士,快过来用餐……伊戈尔和多拉已经吃完了,都跑出去了……过来吧,尝尝我的厨师做的俄罗斯菜粥。”
听到多拉一大早就和伊戈尔一起跑出去了,坐向餐桌前的托马斯不禁有些郁闷,不过还好,他的情绪马上就被教授介绍的新闻内容所吸引,他一边喝着用荞麦、肉汤、鸡蛋、洋葱煮成的浓粥,一边为教授所说的从昨晚到现在,在圣彼得堡发生的那一系列的政治风云而惊叹。
“……刚才我激动就是因为我听见广播里在讲那位克伦斯基先生说的话,他说要在俄罗斯全面建设西方式民主和法治的社会!我听了这话很生气!”茹柯夫斯基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说这些话的人太不懂俄罗斯文化了!俄罗斯不能全盘西化,全盘西化对伟大的俄罗斯传统文化将是一种摧毁!俄罗斯老百姓的心智还需要强者的指引,他们不可能象西方国家的民众那样去独立理智地思考问题!俄罗斯的民众,需要在强有力的手腕之下迈向文明,就象彼得大帝当年做的那样!那个莱温斯基还算不错,我喜欢他讲得那种具有俄罗斯特色的民主法制之路……”
这种在社会科学概念上不值一驳的论点,托马斯在和俄罗斯知识分子们接触的时候没少听说过,他态度虚伪地点着头应付着面前的这个老人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于是咳嗽一声打断老教授的话语,问道:
“对不起,教授……我想打断一下,你知道我的朋友维佳去哪里了吗?”
茹柯夫斯基愣了愣,然后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是说那个司机吗?小伙子惦记家里的老婆,早上8点多钟就开车回家了……”
托马斯正想接着问什么,却见多拉一身古怪的皮制连体套装,从外面冲进了大厅。她毫无礼貌地冲到收音机旁,开大音量,大声用英语对托马斯喊道:
“他们要开始提到图拉了!他们提到图拉了!”
在她身后,伊戈尔也是同样装束走进大厅,对着托马斯做了个鬼脸。
收音机里,一个男人正在用俄语语气激动的讲着什么,背景上时不时还能听到数量庞大的人群鼓掌声和呼喊口号声。托马斯求助地将目光投向餐桌对面的教授,教授笑了笑,开始为他翻译:
“……这是临时总理克伦斯基先生的演讲……他说现已基本查明,图拉暴乱是同盟国特务煽动的结果……要求所有的被蒙蔽的暴乱参与者即刻放下武器,接受法律的处理,他保证会用公正的司法程序和严格遵照法律来对待这些人……他还说政府已经在征求各方的意见后,正式邀请友好的协约国国家派兵维持图拉的社会秩序――嗯?让外国人来管我们俄罗斯的事情?”翻译到这里,教授忍不住使劲一拍桌子,先是用英语,接着用俄语激烈地喊叫起来。伊戈尔急忙走过去,轻轻拍着教授因为激动而咳嗽的身体,让他安静下来。
收音机旁的多拉这时才回过头来,对托马斯说:“刚才在外面,我和伊戈尔先听了莱温斯基的讲话,他的发言非常简短,就说社民党作为一个政党没有参与这场发生在图拉的政治风波,而且在局势清晰以前,他呼吁各方先保持冷静克制的态度,先恢复图拉的正常法律秩序,再调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最后表态:为了让俄罗斯得之不易的建设民主法制社会的机会不至于失去,社民党理解并支持临时内阁为平息图拉局面做出的一切正确的决定。”
这可真够明显的!托马斯脸上浮现出了讥笑:就这么两句话,就把克伦斯基送到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位置上去……关于克伦斯基,自己倒还是知道一些的:这位克伦斯基先生和那位大臣温斯顿阁下私下一向有着紧密的联系,自己还曾经在某次给北京的报告里顺便提到过。至于莱温斯基,虽然以前没有关注过这个人物,但从圆点平素的传闻和昨晚到现在此君的表现来看,托马斯想都不用想,就觉得给这位仁兄的脑门上盖一个大大的“中”字肯定是合适的。史老头,你究竟在死之前还埋伏下了多少秘密?托马斯脸上的讥笑更浓了,他觉得这一切简直太荒谬了!
“这个莱温斯基先生真是太滑头了!”看见托马斯脸上的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