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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远处,马牙镇的城楼飘摇在大雨里。奇 …書∧ 網“风车!”姐姐满脸雨水,回过头来问道,“你再说一遍,那块云像什么?”
“像坟。”风车大声道,头发上插着的小风车在飞快地转着,溅起一圈圈水花,“像一座大坟!”“不!”风筝冲着妹妹大声喊,“不像坟!像一个山包!”
风车道:“爷爷说,草原上的山包,就是坟!是埋马的坟!”
风筝勒住了马:“我怎么没听爷爷这么说过?”
“你自己问爷爷去!”
风筝自语:“如果这真是坟……这么大的一座坟……我和你,还有爷爷,还能见到汗血马么?”
雨水如注,在人身上、马身上像游蛇似的流淌。
马牙镇泥泞的街面上行走骑马的金袋子,雨在他的破烂皮衣上流淌着。
在一个巷子口,金袋子看见了一家小酒店,便跨下了马。立即有一群光脚男孩冒着雨不知从哪儿跑了出来,牵过了马去,利索地在雨里刷起了马毛、喂起了马料。金袋子把巧妹子架在肩上,给地上扔了几个铜板,对男孩们道:“别弄散了马尾巴辫!”看了看酒店门上的那块“醉翻马”小匾,走进店去。
打成辫的马尾巴根上,扎着一条黄布带子!他本来是要把这条带子解下的,可这会儿雨大,他顾不上了。
“醉翻马”小酒店浮着一片带腥味的烟气,一口大铁锅架在门边,锅里煮着马肉马骨,一个店伙计正用一把铁勾子将锅里的马肉勾出来,放进一只大瓦盆。
巧妹子伸出毛茸茸的手揭去了柜上压酒坛的砂袋,金袋子取过锡吊吊了一提酒,闻闻,道:“马奶味重了点。”给酒囊添满了酒,扔出几个铜板在柜台上,抬脸对店主道:“老板娘,打听个事。”老板娘是个长着酒糟鼻的老妇人,咧开黄牙笑道:“听马蹄子声,就知道是你金爷到了。金爷不用开口,大姐就知道你打听的是什么事儿。”
金袋子又掏出个铜板,在手指间转着玩:“桂花还活着?”
老妇人道:“你活着,她还能不活着么?还跟当年下狱前一样,开着客栈哩!”
金袋子道:“还卖肉么?”
老妇人道:“她还能卖什么肉?是个跟你金爷下过大狱的人了,想卖,也没有人敢买。”金袋子笑了,把手指间的铜板往老妇人的眉心一贴:“赏你个酒钱。”
他驮着巧妹子走出了店铺。老妇人在他背后给店伙计丢了个眼色。店伙计会意地点了下头,从后门闪了出去,穿上桐油雨衣,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骑上,飞快朝镇外方向急驰。
马蹄下雨水四溅。
雨还在下。一幢土楼的大门前挂着一只装马料的马袋子,袋旁是块木牌,牌上写着五个歪歪斜斜的字:“马袋子客栈”。
金袋子骑着马走来,在门外刚下马,从门里便跑出一个又矮又胖一脸蠢相的三十来岁男人,一把夺过马缰,咧着满嘴稀牙问金袋子:“带够住店钱了么?”
金袋子拍拍腰上的布袋,这矮男人便笑了:“怎么称呼?”
金袋子道:“金爷。”
矮男人讨着好:“镇上的人都叫我银圈!”
金袋子看了看店匾,笑道:“我说银圈,这店名,怎么叫马袋子?”
银圈牵马拴了,进了土楼走廊,给金袋子引着路。走廊拐拐曲曲的,又黑又暗。金袋子肩上搭着行李,牵着猴,边走边打量着廊旁的屋子。在这儿住店的客人显然不多,门大多关着。“您是头一回来马牙镇吧?”银圈道,“听您口音,是喝北边水的?”金袋子道:“你还没回金爷的话。”
“店名是咱们老板娘取的,您得问她去。”
“老板娘也住在这土楼里?”
“咱们老板娘从来没出过这幢楼的楼门。”
金袋子跟着矮男人走进了一个院子,朝一间空屋走去。“等一等!”银圈道,“咱们老板娘有规矩,新来住店的客人,得先在院子里洗个澡。”
“还有这规矩?为什么?”
“老板娘怕虱子!”
大澡盆其实是个大瓦缸,搁在盖了大芦棚的院子里。棚顶上雨声如鼓。一大桶水从井里绞了上来,倒进瓦缸。金袋子扔下水桶,脱下衣裤,只穿着一条花布短裤爬进了缸去,哗哗地洗了起来。巧妹子不知从哪个皮囊里取来了一块香胰子,跳上缸沿,递给主人。
银圈手里拿着一个苕帚,拎起扔在地上的衣裤,扫起了土。“老板娘说了,”银圈道,“男人的头皮上最容易长虱子,得把头往水里泡着。”
金袋子把头埋进了水里。银圈趁着这机会,飞快地摸起了金袋子的行李。他的手碰到了鼓囊囊的布袋,捏摸了一会,脸上暗暗露出了笑。“轰”地一声,金袋子从水缸里冒出了头,笑道:“这么泡着,连匹马也该泡死了。”
银圈道:“金爷您自己慢慢洗,银圈给您扫屋子去!”说罢,匆匆走了。
金袋子看着银圈的背影,冷冷地笑了。他对巧妹子做了个手势,巧妹子跳下缸沿,跟了过去。
楼内的过廊更是狭小,曲曲折折像迷宫一般。银圈快步走着,忽儿拐个弯,忽儿入个门,时明时暗地走了好一会,才来到了一个小屋,轻轻敲了下门。
门内响起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在洗了么了?”
银圈低声回道:“洗了!”
女人的声音在问:“哪路的?”
“像是淘金的!对了,他自称是金爷。”
“见到他的金子了?”
“没见,摸到了个布口袋,袋里像是装着金豆子,挺压手的!”
“金豆子?”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进来说!”门顶上的一个木扣被一根长绳拉动,木扣脱开,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银圈欠着身走进了漆黑一团的屋子。
一脸贼相的巧妹子蹑手蹑足走了过来,在门边趴下,偷看了起来。
屋内,银圈划火柴点亮了油灯。火光照出了一个坐在一只牛皮马鞍上的女人,那马鞍底下装着四个木轮子,显然这是一辆能行走的车。不用说,女人是个双脚不能走路的人。这女人有一张很漂亮的脸,唇上印过唇红纸,细细的眉毛入了鬓,一绺特意披挂在右额上的头发遮着一块大疤。她是老板娘桂花。
桂花坐在马鞍车里道:“这金爷长得啥样?”
银圈道:“个不高,黑圆脸,对了,长着一双专迷女人的眼睛!”
“没看错?”桂花惊声。
“银圈从不走眼!”
“他身边,是不是还带着一只猴?”
“对,”银圈道,“带着一只猴!那猴穿着的衣裤,跟主子一模一样!”
桂花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来了!”
“他来了?”银圈眼珠一怔,“老板娘认得此人?”
“他就是金袋子!”桂花说罢,抓起两个木撑,将马鞍车往门外撑去。
门外,巧妹子见马鞍车出来,飞快地往来路跑去。
院子的芦棚下,金袋子还泡在瓦缸里,架着脚搓着脚趾里的泥垢。巧妹子从廊内奔来,叽叽叫着,跳到衣裤上,紧紧抱住了那只布口袋。
“果然是她!”金袋子笑了,对巧妹子道,“不用怕,她不会要金爷的布袋子!”说罢,嘴里哼起了他自编的小曲:
楞个里格,楞个里格,
那县老爷开堂动五刑,
打断了干腿挑断了筋,
大奶也打成了两张饼!
马鞍车从廊内驶了出来,停住。“谁的大奶打成了饼?”坐在车上的桂花道。
金袋子的小曲打住了,隔着雨帘朝桂花看去,脸色慢慢变了,从缸里站了起来,浑身淋着水,怔怔地看着坐在马鞍车里的旧日相好。坐在车上的桂花也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昔日情人。
桂花道:“我在问你呐!”
金袋子道:“问……问我什么了?”
“我在问你,谁的大奶打成了饼?”
“还大奶哩!”金袋子重重一跺脚,“桂花,你的腿怎么了?”
“你忘了,在县大牢里,脚筋挑断了?”
金袋子突然像疯了似的从瓦缸里爬了出来,奔向桂花。他一把将桂花从马鞍车上抱了起来,看着她的脸:“桂花!告诉你金爷,你的腿,真的不能走路了?”
桂花泪汪汪地点点头。
金袋子急声问道:“马也不能骑了?”
桂花滚着泪珠点点头。
金袋子又问道:“在这马鞍车里,你已经坐了……三年?”
桂花满脸是泪:“是三年零两个月。”
“你出牢后,什么地方也没去?”
“脚筋断了,我还能去哪?回到马牙镇,给老客栈改了个名,又开上了。改的名,用的就是你金爷的大名哩!”金袋子脸上露出了笑容:“我说哩!我的名字怎么挂在匾上了!这些年,想我不?”桂花看着金袋子像饿狼一般的眼睛,含着泪,也笑起来:“死鬼!你的眼睛还这么迷女人!说,这几年,你去哪了?”
银圈轻轻推开土楼的一间黑屋的小门,闪了进来,关上门,搬开一只木柜,墙上露出了一扇暗道的小门。他将小门打开,肥胖的身子钻了进去,弯着腰,举着一盏油灯奇Qisuu書网,在暗道里颠踬着急走。
他知道,自己的女主人这会儿将要干什么了。
土楼一间干净的客房里响着笑声,炕桌上摆着一坛酒、几样下酒菜和一大盆肉。桂花和金袋子面对面坐在炕上说笑着,巧妹子也大模大样地坐在桌边,抓着一块肉吃着。
“金爷,”桂花风情万种地看着金袋子,“我知道你这个盗马贼与别的盗马贼不同,从不吃马肉。这盆子里,是羊肉,我让银圈去买的,酒也是刚出窖的,辣了点,正合你的酒性。”金袋子端起酒碗闻了闻,笑道:“多年没喝上这么好的酒了。记得上回喝这么好的酒,也是和你在一个炕上。”
桂花道:“你还没告诉我,这几年,你去哪了?”
暗道小屋里,银圈把头顶上的一根顶棍轻轻移开,抽掉顶着的一块木板,一线光亮便从上面透了下来,传来了金袋子和桂花的说话声。
显然,这上面就是金袋子住的客房。银圈取过一个磨得发亮的马腿骨,一头顶在地板下,一头顶在自己的耳朵上,偷听起来。
客房里。金袋子喝下一碗酒,抹了嘴,道:“实不相瞒,我金袋子出狱才三个月。”桂花道:“不会吧?我被远房的表哥从牢里赎了出来,打听过你,都说你没事,只要花些银子,也能出狱的,就让人给县老爷送去了五十个大洋,还有两匹好马。”金袋子道:“你我本来就没罪,不就是那县老爷要睡你,见你被我占了,你对他也是横着一根大门闩,恨上了我,也恨上了你,连瓜带秧一块给拿了。你送钱送马救我的事,我也在牢里听说了,可就在出牢那天,一个从前合伙盗过马的人在牢里认出了我,告我是盗马贼,那县老爷也就不敢再放我了。”
暗道小屋里,银圈在马腿骨里听着地板上传来的对话。
桂花的声音:“这么说,你在牢里又呆了三年?”
金袋子的声音:“其实只有一年,那县老爷有个弟弟是贩马的,便放我出牢,帮他弟弟盗了一年马,直到三个月前才把我腿上的铁链子给取下,放了我一条生路。”
“你帮人盗马,是戴着脚链子的?”
“他们给我戴的脚链子有一丈长,不是跟没戴一样?——桂花,你真好看,还像从前一样,一喝酒,脸上就长桃花,过来,金爷亲你一口!”
桂花娇滴滴的声音:“这几年,桂花想死你金爷了!金爷,快把猴撵到门外去,让猴坐这儿,多碍事呀!”
金袋子的声音:“巧妹子,出去一回!金爷要跟桂花说会贴己话!……这就对了,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