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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十字-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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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越也说道:「臣身处嫌疑,本不宜多说什么,臣只求皇上许臣辞去现职。」
赵颢是外藩,皇帝不问,对于朝政他就不能发表意见,此时听石越想「退休」,未免感到有点不伦不类,不禁望了皇帝一眼。
赵顼摆摆手,说道:「王卿所说的,照准。石卿说什么致仕,自然不许。〈编者按:致仕为辞官退休之意〉
「卿能阻止白水潭学生叩阙,颇识大体,现在是大有为之时,朕还要卿辅佐朕成为一代明君,岂可因为一点小事就弃官而去?先办好胄案虞部的差使。」
石越哽咽道:「兄弟骨肉下狱,臣方寸已乱,如何能够安心治事?」
王安国闻言,温声劝道:「石大人所言差矣,大丈夫处事,当公私分明。若以私心而坏国事,亦非人臣之道。」
他这话半为劝石越,半为向皇帝表明心迹。
他和王安石兄弟之情甚厚,但是和王安石政见不合,以至远避洛阳,纵情声色,不肯和新党同流合污。
赵颢若有所思的看了石、王二人一眼,默默点头。
石越终于看到事情有向良性发展的可能,从宫中出来后,连忙直接去桑府报讯,他实在太想给桑夫人和梓儿一个好消息了。
桑夫人听石越把事情说完,心中依然疑惑,问道:「限期定案是什么意思?如果长卿定了罪怎么办呀?」
桑梓儿显然也不明白其中的玄机,瞪大眼睛望着石越。
石越微笑道:「皇上已下令释放孙觉,连孙觉都已不问,那么长卿更谈不上有什么罪责可言了。况且韩维不会胡乱定案,长卿定会获释的。」
桑夫人却还是有点担心,双手合十默祷,叹道:「要是包大人还在开封府就好了,有包大人在,我们也不用担心长卿会被冤枉!」
其时包拯死去不过十余年,百姓对包拯都非常的怀念。
连夷人归附,皇帝赐姓,夷人都希望皇帝能赐他们姓包。
桑俞楚强笑道:「夫人又瞎说什么,子明都说没事了,肯定就不用担心了,我们就安心等着长卿回来。」
桑夫人啐了桑俞楚一口,埋怨道:「你儿子入狱,你一点都不担心,没见过这样做爹的!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一天不回家,我一天不能放心。明天我要去大相国寺去求佛祖保佑,梓儿,你明天陪娘一起去。」
石越知道宗教有助于人们心情得到平静,便笑道:「伯母说得不错,明天妹子就陪伯母去大相国寺一趟。我还要去一趟冯相公府和王相公府,韩维那里,我要避嫌,不能亲去,还要托二位相公帮我说几句话。」
桑俞楚奇道:「王相公,王安石吗?如果他肯说一句话,那就太好了。」
他也是关心则乱。
石越知他误会,也不说明,淡淡一笑,便告辞而去。
他没有时间在桑家待太久。兵器研究院的事情,石越暂时交给潘照临和沉括一起主持。
潘照临一面要负责兵器研究院的建设,一面要帮助他处理胄案、虞部的事务,件件都要写好摘要,以便他次日处置,同时还要出谋划策,想办法营救桑充国出狱,便是个铁人,也得累趴下。
沉括除了主持兵器研究院之外,还要协助程颢处理校务,劝说学生,一面自己还有繁重的公务。
好在程颢颇有人格魅力,在白水潭素具威信,处置事情来也井井有条。
但饶是如此,石越还是感到身边人才缺乏,遇上一点风波,立时就把所有的人忙得几乎首尾不能相顾。
突然间,他特别想念唐棣等人,只是在一个资讯原始的时代,他们现在还不会知道桑充国下狱的消息。
大相国寺号称「皇家寺」,皇家祈福、进士题名,多在此举行。
这里又是开封最繁华的商业区所在,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桑梓儿陪着桑夫人在大相国寺外,下了马车,三步一叩头的向天王殿慢慢走去。
五间三门,飞檐挑角,黄瓦盖顶的天王殿,供奉的是释迦牟尼二亿四千年后的接班人,号称「未来佛」的弥勒佛,另有四大天王侍立其间。
桑梓儿并不信佛,比起要二亿四千年后方能降生于人间的弥勒佛,她更愿意相信石越能帮她哥哥早日脱离牢狱之灾。
但是在这天王殿里面,偷眼看着那位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端坐于莲花座上的弥勒佛,她心里亦不敢存半丝不敬之意。
桑梓儿恭恭敬敬的上了一炷香,闭上眼睛在心里默祷:「佛祖保佑我哥哥早日平安无事……」
祷告完毕,忽听到旁边有一个女子在低声祈福,断断续续听到一些「……石公子……平安无事」之类。
她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儿,便忍不住向声音那边望去,却是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微闭双目,在那里低声祈福,旁边还跪着一个丫鬟。
这个女子就是楚云儿,虽然曾经到过桑家,但是桑梓儿和桑夫人却并不相识。
楚云儿祷告毕了,睁开眼来,却发现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在偷偷看自己,不禁莞尔一笑。
桑梓儿被人发觉,脸立时羞红,也微微报以一笑。
两个女孩儿正用微笑打招呼,忽听到外面一阵忙乱,两人都有点好奇的心性,便向弥勒佛告了退,出了殿来。
原来却是有人去大雄宝殿进香,显然是权门势家,惊得大相国寺的和尚倾巢出动,故此惊惹了外面的香客。
桑梓儿见识有限,不过是想瞧个热闹,偷眼瞧楚云儿之时,却发现楚云儿眉头微蹙,她忍不住问道:「这位姐姐,这些进香的是什么人呀?」
楚云儿见她相问,连忙展颜笑道:「不敢,这是王相公的家眷。」
桑梓儿听到「王相公」三个字,便有点上心,问道:「是哪个王相公?」
楚云儿的丫头嘴快,脱口答道:「便是那个拗相公。」
桑梓儿因为哥哥下狱和王安石有扯不清的关系,听到是王安石的家眷,心里不乐,便见形色,勉强笑道:「姐姐认识的人真多。」
楚云儿微微一笑,道:「我哪里能认识王丞相,不过刚才王丞相家的两位公子过去,我略有点眼熟,所以才知道。」
旁边有几个进香的女子,听楚云儿说起王家公子,便打趣道:「王家二位公子,可都是人间才俊呀。」
「听说王家大公子在圣上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王家大公子便是好,又能如何,人家早就娶了庞家小姐,才子佳人……」
「这两位姑娘都是天生丽质,哎,可惜呀……」
桑梓儿终究是小孩子,听人家说可惜,便忍不住问道:「可惜什么?」
一句话惹得那些女子笑成一团,有人便答道:「可惜不能嫁进王家呀。」
顿时把桑梓儿羞得满脸通红,一时间恼羞成怒,忍不住冷笑道:「你们这些人没见过什么世面,王家又算得了什么?我便是嫁人,也断不会嫁进什么王丞相家。」
有人见她天真可爱,不通世故,更觉得有意思,取笑道:「王丞相家的公子还不行,看来姑娘是想入宫侍侯皇上吧?」
楚云儿见桑梓儿小脸臊得通红,心中竟然升一种想要保护她的感情,她啐了那些人一口,冷笑道:「你们自己削尖了脑袋想嫁进丞相府,却来取笑这位小妹妹,真是好没由来。须知这世上的人物,未必便只有王家的两位公子。」
「小娘子别说大话,若王家公子你都看不上,还有哪位能比得上呢?家世人品相貌事业,王家公子哪一样不是上上之选?」
楚云儿冷笑一声,不再理会。
她的丫鬟却无所顾忌,叉着腰嘲笑道:「真是井底之蛙,白水潭山长,皇上亲赐进士及第的石大人如何?比不上吗?便是白水潭学院的桑公子,也未必比不上王家公子。」
桑梓儿听到一怔,见这丫鬟如此看重石越和桑充国,忍不住对楚云儿主仆更平添了几分好感。
可这丫鬟说话太冲,一句「井底之蛙」,未免把人给得罪了。有人便冷笑道:「小姑娘,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石大人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谅你也高攀不上。
「桑公子虽然不错,此刻却在开封府的大牢中,你此刻若来个美人救英雄,劫狱私奔,倒也是说书人的一段佳话,只是要说桑公子和王家公子比,未免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白水潭的事情,在开封府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桑梓儿听她们说到自己哥哥,关心则乱,急道:「桑公子肯定会出狱的。」
「这位姑娘,看你急成这样子。其实桑公子能不能出狱,还不在王丞相一句话吗?」
「你胡说八道,石大哥说他有办法的!」
桑梓儿一急,忍不住连「石大哥」都说了出来。
楚云儿心里一惊,连忙过去拉了桑梓儿的手,往殿里走去,一面安慰道:「妹妹,别听她们胡说八道,这些三姑八婆知道个什么……」
虽然桑梓儿对石越抱有极大的信心,而石越也的确有乐观的理由,但是事情却并非总能尽如人意。
韩维接到皇帝限期结案的手诏之后,和曾布面面相觑。
几次公堂审问,孙觉、桑充国谈笑自若,程颐则辞色俱厉,现在唯一能定案的,只有段子介阻差办公。
邓绾却依然大言不惭:「二公何必担心,若让邓某用刑,还怕桑充国不招?数日之间,便能有结果。」
韩维冷笑道:「屈打成招,那是冤狱,不是定案。」
曾布也说道:「桑充国一介书生,若承受不了用刑,死于堂上,我们三人都脱不了干系,当务之急,是搜捕那十三名学生。」
邓绾止不住冷笑:「桑充国什么也不招,天下之大,怎么去搜捕那些人?」
争论不休之下,结果三人干脆各自进呈奏章。
韩维上的结论是:「孙觉、程颐为《白水潭学刊》编审,其纵容之情属实。然臣以为书生议政,并非有罪,宰相当宽弘以待,以免阻塞言路。桑充国实未参与此事,此邓绾无事生非,当无罪释放。段子介阻差办公,杖责二十。臣另有奏章弹劾邓绾……」
曾布则上书写道:「孙觉、程颐纵容之情自是属实,难逃其罪。桑充国实未参与此事。段子介阻差办公,当杖责释放。」
邓绾又自有不同:「查白水潭之案,桑充国实为主谋。其人平素已代石越主持校务,凡诸事未经其手,焉得施行?然而韩维、曾布于审讯时多有掣肘,臣遂不得定其罪实。
「孙觉、程颐二人,或有官命在身,或乃当世之所谓大儒者,却肆意纵容门生,诋议朝政、攻击大臣,下狱之日,又暗使门生故吏喧哗于市井当中,其心实不可测。若不严惩,难戒来者。
「段子介一举子,腰怀白刃,公然胁迫朝廷命官,目中全无王法,名为圣学弟子,实则亡命之徒,或桑充国所阴蓄之死士乎?臣以为当革去功名,永不叙用,其中内情,更须穷究。
「又十三主犯逃逸不知所踪,当行文各路通缉。
「石越管教失当,白水潭所聚之人,竟皆为亡命无法之辈,平日已于酒楼拳脚相向,一朝有事,或逃逸王法,或持刃抗命,臣实忧心不已。奏请整顿圣上白水潭学院,勿使鱼龙混杂,后患无穷。
「臣另有奏章弹劾石越无礼法、治邪说等十事,弹劾韩维与石越为朋党干碍断案等七事……」
三人表章同时奏上,立时引来轩然大波。
赵顼本来想从轻处置这件案子,快快结束,不料三个法官意见各有不同,甚至于互相攻讦!而段子介竟然以白刃拒捕,也让他觉得不可理喻,偏偏三个执事大臣的意见,也是完全相反。
王安石认为学子公开诋毁朝政,有损朝廷变法之威信,自当严惩。
而从段子介的事来看,白水潭的确鱼龙混杂,需要整顿。
至于桑充国,王安石倒是没表示什么意见。他所要的,是给天下人做个样子,告诉他们朝廷推行新法的决心,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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