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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香似乎有些意外,怔了一怔,道:“当我被选做圣女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便不在属于自己,亦没有你说的什么责任,只不过我觉得我应该这么做。”
重耳沉默不语,其实他并不在意她挥剑杀人,只是一股莫名的惋惜,使他说不出下面的话。
“我其实从未这么疯狂过,想知道原因么?”她的神情顿转柔弱,美眸朦胧道:“我的父亲和哥哥都死于骊戎之手,那年,我三岁。”
重耳再望向她时,她的神情已然平静至极。叹了口气,缓缓道:“活着便是苦难,看你如何去面对,你若总学不会忘却,那痛苦则是必然的。”
缠香陡然停下脚步,眼波一闪,一瞬不瞬地看着重耳。
顿了顿,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表情复杂的道:“也许你说得对,但有很多东西都是身不由己的,好了,不说这个,我带圣使去个地方。”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重耳觉得自己已经很了解这个表面淡漠,其实内心却燃烧着烈火的女子。虽然她看上去与世无争,挥剑杀人时连眼睛都不眨,有时也显出柔弱的一面来,但她的性格却非常固执,认准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哎,她若是学会自私点就会快乐一些,但,她若自私也就不再是那个周身香绕的缠香圣女了。
可惜找不到解脱之道,否则定会让她明白,这个世上,除了家族的责任,还有很多值得去珍惜的……重耳心里转过了很多念头,忘记了说话。
“跟我来。”
缠香身子一旋,突然转了个方向,竟向外谷掠去。
重耳迟疑一下,遂迈腿跟上。
纠缠香所去的方向是横岭山的西方,亦是白族的宗族之地。虽说同为戎族,但白族却人丁甚少,上天并不厚待他们,不仅没有广大的牧地,而且两侧全是山,树林密布,也缺少耕作之所,迁徙游牧与狩猎成为白族生存的主项。但那只属于年轻男人,很多老幼妇孺至今居住在科林伈湖的源头,几乎与世隔绝。
越往下走,积雪愈是溶化得快,如果说圣湖像悬在半空中的明镜,那么科林伈湖像是坠到地上的弯月,两头窄,中间宽,湖水融化的部分略呈淡白色,尽管有大量的冰块未化,但依然烟波浩瀚,望之无边。不时可发现三两只贪吃的野鸟点缀湖间,雪水一色,风景如画。
灿烂的阳光投射到各种冰柱上,映照出深深浅浅的幻影。一路无话。就这么默默的穿行在陡峭雪岭间,近午时分,到达一座稍高山下,山顶附近,雪白的积雪坚冰中,不时可看到露出的黑色岩石,岩石之间有一道狭长的裂缝,隐约可闻冰折中传来流水之声,缝隙中竟烟雾缭绕,还未走近,一股闻湿之气扑面而来。
重耳似乎闻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香味,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发自缠香,而是源于裂缝中的融雪。
“这味道……”重耳惊讶的指了指缠香。
“圣使猜的没错。”缠香淡淡道:“圣使的几位夫人不是一直在打听缠香身上的香出自何处吗?”
“啊……”重耳目瞪口呆,跑这么老远就为了这个。
又熬了数天,正当重耳准备再次下手之际,突然传来秦兵出现在清河草场的消息。
清河草场位于歧山以西,紧邻秦晋。草场肥沃,是游牧者的天堂。戎人三族有大量的牧民迁住与此地,人数有数千之多。一直与秦有争而与晋相安,原因是一条大河把晋人阻隔在草场对岸,纵然有心,也是望草兴叹。
秦人就有极好的地理优势。从他们的边陲重镇韩原至清河只有三百余里,越过歧山后,沿途俱是平缓丘林,无有大河高山相阻。众所周知,歧山为周平王所赐,自封辖之后,常年驻有兵车,韩原与河曲则是秦国重兵囤积之地,亦是扼守晋人西进的两道咽喉。
秦为赢姓之氏,传说是颛顼的后裔,其始祖大业是女螫食了鸟卵而生。大业之子大费曾帮大禹治水,又帮¥调训鸟兽,名为伯益,赐其姓赢。大业的子孙后裔在“中衍之后”,遂世有功,以佐殷国,故赢姓多显,遂为诸侯。商纣王时秦世祖蜚廉、恶来父子为宠臣,周武王灭商,全其灭之。周初武庚叛乱时,仍在东方的盈(赢)姓也参与其间,周公东征,将这部分赢姓部落也迁至西方,使东、西两周合二为一。到了恶来孙子宅皋狼时,又成为周成王的臣子,其孙造父替穆王驾车,受宠而封于赵城,便是赵姓始祖。同族另有非子居犬丘,好畜牧养马之术,做了周孝王的养马官,孝王封他秦邑,以继赢氏祭祀,号秦赢。
经三传到秦仲,正值周厉王掌权,西戎大举进攻犬丘,并将一支赢姓灭亡。周宣王即位,以秦仲为大夫,诛伐西戎,结果被西戎所杀。秦仲有五子,长子即秦庄公。周宣王又召庄公兄弟五人,领兵七气西征,地破西戎。秦庄公兼有了犬丘之地,成为西陲大夫。庄公死后,其子襄公立。襄公七年,周幽王被犬戎所杀,襄公领兵救援。平王东迁,又遣兵护送,于是周平王封其为诸侯,答应如果把西戎赶走,赐歧山以西之地。襄公之子文公果然将戎族驱逐,占有歧山一带,并将歧山以东献给周王室。秦自此渐强,到了宁公时,迁居平阳,又灭了戎人荡社和荡氏。再伐芮国、围魏国,曾俘虏芮伯,后释放。宁公死,秦一度内乱,宁公长子武公被废,后历尽周折方登台。武公上台后兴兵伐彭戏氏,进兵华山之下,又伐翼戎。开始建立县制。后又取杜国、故郑国,建立县,灭了小虢国。武公死,其弟德公即位,迁都雍。德公死,长子宣公即位,与晋在河阳交战,取胜。宣公死,其弟成公即位。
公元前六百五十九年成公去世,同年,其弟穆公即位。穆公上台后就兵败茅津戎,随后娶了晋献公的女儿为夫人,与晋联姻通好。
数年之后,晋国发生内乱,公子夷吾逃往梁国,并通过梁君向秦求援,并提出成功入晋后,将河西、河南、河东八城送给秦国,秦国为了向东发展,并向世人显示实力,便口头答应帮助夷吾复国。其后,暗遣大夫白里奚入齐,欲联齐君,并同时另遣蹇叔觐见周王,诉晋之乱。
此时正值冬春交替,万物复苏之季。掌管农业产生的大夫忽然晋见穆公:自前年天灾之后,歧山以西的大部分草场被毁,畜牧耕作受创,并导致歧山的人口大量减少,若不再以控制,怕是数年之后,会变得人烟渐无。一直以游牧为生的几名族长上言,再不赶走清河草场的戎人,他们便会离秦而居,另寻肥沃草场。
穆公大惊,这畜牧业除了关系到民生问题,而且源源不断的为秦军提供大量战马、以及物资运输所用的牲畜等。断然丢弃不得,遂一声令下,遣卿大夫莫故之为帅,领私卒三千,另调韩原公车五乘,精甲四千,即刻前往清河,务必在春暖花开之前,尽驱戎人。
自此,也逼使重耳不得不面对强秦。
重耳推开风帐之时,帐内正吵过不休,“这次秦人大举东进,正是我族的大好良机,我族正该趁他们强聚清河之际,西上夺下河曲,报我族的多年大恨!”
“清河若失,秦人自可长驱直入,突进横岭,即使拿下河曲,又能多守几日?”
“晋人恶劣,秦人凶暴。我族前伏猛虎,后踞凶狼,背后受敌,加上多年征战,我族已然实力大减,若秦人得势,必然会临戈一击,横岭已临生死边缘。”
“既然如此,何不与他们一拼,我族数代安立于世,几代周王都没能使我们妥协,难道我们会受挫于秦人吗?”
“罢了,罢了!看来戎族得另寻良处安居了,可又该居于何方?大千世界,何为戎族安居之所?”
此言一出,帐篷立刻升温,众言纷说:“戎族三部靠横岭傍圣湖,山下草场肥美,谷中禽兽繁多,河中鱼虾丰盈。这等风水宝地,寻之难矣。”
“圣使来了,大家安静。”雪丹清眼神一亮,她已把全部希望都寄托的重耳身上。
重耳淡淡一笑,不动声色的观察众人的表情。缠香是唯一几个没有开口的族老,她正从眼角偷偷地斜睨着他。这使得重耳记起几天前,她赤裸裸跃入山泉中的那一瞟,故作镇定的脸上也有这种难以掩饰的慌乱。
索朗除了重耳进来那会睁开过眼睛,除此之外,他的眼睛和嘴巴闭得同样的紧。
除了六大族老外,还多了些生面孔,从座位分布的情形判断,定是西、白两戎的族长亲临。一个高瘦的半百老者与阿里木各占帐篷一方,仅是那高高的额与鹰勾鼻,就显示出不同旁人的气势,一对眼睛深深的陷入眼眶,仅有的一丝缝隙却强光四射。这人定是西戎族长古尔罗蒂,那么他对面应该就是白戎的族长--一个才继位不到半年的十岁小孩。
阿里木族长为西戎族长做了简单介绍后,忽向重耳施礼道:“请圣使拿个主意。”
重耳沉思良久,摇了摇头:“事关族人生死,主意不该我拿。”
“清河草场养活了几代族人,亦是戎族进可伸退可守的缓冲地带,在清河草场,只要敌人不使诈,谁能与我族在马上争风。”沐布忽然走到帐前,对着风门跪下,须发戟张,情绪激昂道:“沐布将誓死捍卫草场,只要有一口气在,便不会离开草场一步。”
格鲁巴巫真亦紧随其后,叹道:“草场若失,戎族必亡,即使忍让一步,再寻找良场,但近年我族以老幼者居多,如迁场必然长途跋涉,则累死途中者必多;无论秦人多么强横,不也曾数败于我族,只要与其搏命,让他们一尝我族马战的厉害,定会知难而退。”
听了数言,阿里木摆了摆手,道:“秦人与我族乃是世仇,结怨数代,一直是互有胜败,可惜天不助我,今秦人日强,而戎渐衰,即使三族合一,能策马上阵者还有多少?不到鼎盛时期的万一。这仗焉能打之?”
西戎族长古尔罗蒂沉默不语,模样似在无动于衷,又如万念俱灰,静等亡毙。实际他与阿里木均为一族之长,考虑问题要比长老们更为实际,想得更远,他们绝不是怕死之辈,而是在他们身后,有众多的老幼族人。
战与退形成两大阵营,族长主退,他们代表更多的老弱龄幼者;长老们主战,他们是新生代,年轻戎人的代表。
见族长不语,沐布老泪纵横,转头向缠香圣女望去。
缠香圣女闭了闭眼,又睁开,神情凝重道:“缠香受上一代族主之托,辅佐小族长,责任重大,一直不敢妄言……这进与退之间难道就没有第三种方法可行么?”
“什么方法?”
缠香摇了摇头,眼睛直射重耳,一字一句道:“既然上天派圣使来,想必是有其含义,白戎按圣使的话去做,生死由命。”
话音刚落,沐布仿佛如见曙光般朝重耳看来。数名族老也好像找到依托似的,大声的附和,“圣使会指引我们方向,我们听圣使的……”
重耳极不情愿的坐正身体,干咳两声,心下暗恼不已,他已不是从前那个喜欢虚名的旬生重耳,更看重的是实际获得,眼下秦人压境,即使是晋国怕也全无胜算,何况这个日渐衰落的戎族呢。如今竟把决策权推给自己,这一战若打下去,但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胜,只怕秦人会更嫉恨自己;败,不说性命能否保住,戎族肯定是呆不下去,迁移的是自己。
不管如何,这仗是非打不可,但如何做到既能保证戎族利益,又不使秦人嫉恨。事情已然如此,已经不是靠语言可以化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