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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何,这仗是非打不可,但如何做到既能保证戎族利益,又不使秦人嫉恨。事情已然如此,已经不是靠语言可以化解得了的,现在也不是考虑得与失的问题,而是如何保住目前的栖息之地,然后再图其它。
看来,战与退都不可取,那么缠香所说的第三种办法……
心中一动,重耳猛然想起一个方法,若执行得好,则可让三方都可接受。
“戎族成了今日之局,全因族人隐忍退让。若一退再退,恐怕戎族福地亦将有失。戎族祖先千辛万苦,方寻到横岭圣湖。若面对外辱毫不抵抗,让场迁族,又如何对得起戎族先辈?”
一众人皆面面相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甚至连一直主张力战求生的沐布族老亦一脸的茫然,重耳不动声色的向两位族长看去,”族主心怀族人,奉行恕善之道,实乃戎族之幸。但秦人再三图我,伤我族人,歧山被夺,如今又窥视我清河草场,如此下去,不定那日秦人会登上圣湖。族长即使强忍怒火,不愿与秦人刀兵相见。可越是忍让,秦人愈加狂妄!”
帐篷里空气紧张到及至,仅闻心跳之声。
重耳突然高声道:“如各位相信圣使,便拿起武器,挑选三族精壮勇士,再现戎族铁骑之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大队在清河交战,小队潜入秦地,去韩原纵火,去河曲毁田,让他们人心惶惶,这仗他们还敢打下去么?”
“坚决拥护圣使!”
“杀光秦人!夺走他们的女人和草场……”
“圣雷啊,下落吧,落到他们的城镇,落至他们的农田,劈开秦穆公的脑袋!”
以沐布为首的主战派情绪激昂,眼中杀气腾腾,叫嚣之声或豪粗,或尖厉,此起彼落,震得篷布微微震颤。
阿里木轻轻叹了口气,用一种试探的口吻对索朗说:“巫真你的意见呢?”
索朗猛然睁开眼帘,目光如电,直射重耳,仿佛想要看穿重耳的五脏六腑。
重耳从没有这般坦然,他决定出手,所得的好处大过风险数倍,戎族是战是退,与他全无干系。战,胜败他都有时间带着自己的人离开,退,与败并无二至,他只不过把离开戎族的时间提前罢了。想起来,他自己都觉得委屈。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掌握一切的能力,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是好是坏,由天去定。
沉吟良久,索朗突然咬牙切齿道:“纵论诸国,再没有比秦人更可恨之辈,死又如何,生又如何?我族宁死不辱。”
说着,他突然长身而起,快步行到重耳座前,猛的跪下,声若铜鼎道:“戎族第八代巫真愿跟随圣使杀敌,万死不辞。”
西戎族长古尔罗蒂郁闷已久,如今见族人斗志昂扬,毫无畏缩之意,不禁大感安慰,雄心顿起。觉得自己若不图雪恨而退,实非一族之长所为。现在的他,已是尽扫晦色,先是感激的看了重耳一眼,定了定神,面露坚毅之色笑意,沉声道:“西戎族上下五千余人,亦将跟随圣使,即使只剩下最后一人,也决不退缩。”
阿里木大笑道:“戎族三部一体,同生死,共存亡,坚决捍卫我族草场!听从圣使号令,若有不从,族刑重罚。”
缠香圣女淡淡道:“白族全族的生命都是圣使的,即使圣使吩咐去死,也不会有人皱下眉头。”
像是把所有的感情压抑,看得出缠香的决心,绝不低于族内男儿。联想到她挥剑杀斩敌时的狠劲,重耳甚至无法把她与那个在山泉内放纵高吟的女人联系起来。
“我们现在应该如何,请圣使示下。”阿里木道。
“该去拜祭先祖,希望那些曾经打得秦人狼狈逃窜的先辈保佑我族。”索朗的情绪亦有些激动,“再现我族辉煌之日到了。”
很快,大家一起前往宗庙所在,一番拜祭之后,便由巫祝巫真施展祈福招灵之术,摆香案,歃血为誓。
重耳默默的看着他们,不知为何,他的心间却异常平静。
天际一轮红日不知道何时悄然隐去,唯有一丝暗淡的黄色衬托着几片云朵,显得诡异而凄惋。重耳忽然明白,世上之事,便如这太阳般忽起忽落,无法抗拒。
然而不经意间,却有一丝难言的困惑悄悄占据了他的心头。
横岭之颠,圣湖祭台。
重耳身穿戎族皮甲,皮革磨光处被酣阳照得发亮。脑后的发辫简单的挽一个鬏,足蹬鹿皮短靴,一把长剑斜挂腰际,气度浩壮,面露坚毅之色。他缓缓行至祭台,仰望圣岛便跪,双手高举,对苍天三拜九叩;台下的数千戎人纷纷跟着下跪,口中喃喃祈祷。拜完苍天,三大巫师面容凝重的请出戎族白玉鼎,交至重耳手中。重耳恭迎起身,一手托着白玉鼎,一手上扬,示意大家安静,接着缓缓道:“清河草场哺育了我族数代子女,整片草场可谓是我族的母乳之源,如今,外贼窥视这块布满戎族烙印的肥沃土地,你们告诉我,愿意拱手于人吗?”
话音未落,台下便骤然暴出吼叫之声,或愤怒,或激越,无数条手臂高高举起,手中标枪、盾牌、木棒、石斧、竹梭铺天盖地的擎在半空,有节奏地一起一落,“清河是我们的,死也不给……杀,杀死他们……”
叫吼声此起彼伏,声荡四野。一些戎族老人和小孩忍不住失声疼哭,也许过了今天,她们将失去自己的男人,孩子会失去爸爸、哥哥。虽然她们表情既焦急又愤恨,甚至于忧郁之极,但她们却没有一个人阻止自己的亲人拿起武器,个个紧握着拳头,只恨自己不能身为男儿,不能御寇杀敌。
与此同时,介子推已率领四千勇士悄然离谷。其中一千晋人由魏犨率领,三千戎族勇士则由狐氏兄弟领导。谷口宽敞处五花十色的停满了马匹、野驴,竟还有少量的驯服之牛。
戎族的辉煌时刻,健马过十万,那还用得着牛驴上阵。但毕竟今非昔比,三个部族给挑选出的八千战士配备了马匹后,竟再也凑不齐三千匹能车途奔袭的健马,马匹虽有万头,但多数未曾上过战场,为了保险起见,介子推提出的唯一要求是:只要是曾经骑着打过马战的畜生,非马亦可。
于是便有了百多头驴子,三十余头牛。
望着这怪异的景况,狐射姑一直眉头不展,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也明白这也算是唯一的补救之道。此去清河路途不远不近,但靠人力徒奔则必然影响体力,战事素讲快速至胜,而戎族的唯一优势便在马上,说得不好听,那便是靠畜生取胜。
望了望身边的介子推,狐射姑陡然信心顿起。自入戎后,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介子推,但不知是否感觉有误,他觉得现在的介子推犹如变了个人似的,没人能看清楚他,怎么看,都似乎蒙着一层面纱,既朦胧又显飘忽。
哎!他和公子每天都在变化,只是他没有公子那么明显,没有那么快速,若是长久下去,这个世上还有谁是他们联手之敌呢,没有,即使天上的神。狐射姑暗暗摇头。
本已稍许恢复了些的天空,又刮起了凛冽的寒风,把介子退一身青袍吹得如旌旗般飘动,但他依然不为所动。忽地,他睁开眼睛,望向谷口处。
地面微微地颤动起来,滚雷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重耳率领八千戎兵正疾速而来。
他的身后依次是十二道墙与族老会成员,再加上三族中的高手,一共是一百一十人。这群人也组成了一个决策和指挥中心。身后几乎是三族的全部力量,八千名马上勇士。
此次出战,他力拒他的女人跟随,族老会两大圣女除外,即使强横于琉璃,最后亦不得不答应,乖乖的留在圣岛,等候着他的归来。为防止突发意外,重耳走前砍断了圣岛之索,若非他归来,没人可以登上圣岛,本来准备留下数年的谷物,但众女一致拒绝,说公子不归,她们活着便没有任何意义。重耳无奈,只得增加烟火哨的长度与密度,加大巡察力度,多准备竹盾,筑好围篱,严密防守。若秦人或它人来攻来,务须尽力防守,不可主动进攻。
第二十一章
不知为什么,他忽又想起离别之时,众女潸然泪下的样子。重耳咬了咬牙,硬起心肠,望向谷口处的四千勇士。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秦人主将是谁,有多少兵马等,而戎族所有的力量不过万人左右,其中还有三千年轻人是才接受训练的新丁,战鼓未响,他已落败一筹。然而,他的心经过无数次逃亡追杀的洗礼,已然坚如盘石,即使面对强大莫测的秦国,他的心也平静之极。对胜败的担忧似乎全都逝去,恍惚间有种错觉,清河之战将会给他带来某种转机。到底是什么,他却想不明白。
“参见主公!”
“参见圣使!”
耳听这两种称呼,重耳上涌一种奇怪的感觉。片刻前他还觉得体内缺失了什么,那么此刻却像全然契合。
是了,戎族虽是野性未驯,即使是他们的族长,在战场上都未必能驯服他们,但我是他们心中的神,是神圣的圣使,是上天派来帮他们解危的神,他们岂能不从。
自己若让他们眼睁睁的跳入火海,怕也无人不从。这便是秦军所不具备的优势,亦是所有过于聪明士兵所缺乏的战争因子--明知前面等待的是死亡,亦勇往直前。
一个念头从心头闪过,未经理智思忖,重耳忽然脱口而出道:“改变计划,我们应该兵分三路;魏犨与狐射姑带八百名晋兵绕至晋国边境,沿魔鬼之泽而入,若能不动声响绕到敌人身后,此仗想败也难;介子推与狐氏兄弟带领剩下的俩百晋兵与三千族兵作为先锋,沿戎族牧者盘踞的草场前行,争取就地招善骑戎人入队,避免和秦人大队接触,遇小则战,遇强就退,坚定不移的把骚扰进行到底,等秦人心气浮躁之时,前后三队人马再行一击。”
众人齐声道:“得令!”
他的声音仅限于族老会成员与介子推等人听到,那种轻松与自然的态度中却散发着一种无可抵御的披靡霸气。听着他侃侃而谈,一种战无不胜的信心在大家身上蔓延开来。
魏犨跳上马背,挺胸收腹,铿锵有力对八百名晋兵道:“兄弟们,我们能否穿越魔鬼之泽,将是此战的胜负手,你们给我句话,能不能作到?”
“能!”整齐化一的声音,直穿云霄,震得戎人耳膜发麻,也瞬间感染了他们的情绪。外族人都能如此,我们戎族自己是绝不能输给他们。
魏犨兴高采烈地欢呼一声,马鞭一扬,战马长嘶一声,举足向西绝尘而去。狐射姑向众人告完别,双腿一夹马腹,飞也似地追过去。
微风轻轻拂过大地,正是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之际。莫故之伫立歧山,隐隐感觉到泥土与小草的气息,昂然勃发。他索性闭起眼睛,感受着小草的呢喃,空气的流动,与繁华的王都相比,真有一种隔离尘世的感觉。
莫故之不由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满足的睁开眼帘,万丈雄心顿起:自穆公即位,蹇叔、百里奚当政以来,除了有”战神”之称的大元帅由余依然享有无上荣誉外,秦国武将的地位一泄千里,而秦国新一代年轻武将中,自己却一直排在白颧、霍之章之后,这样的排位预示着若大战将起,他将无缘于由余的三军大帐,不能进入军中核心,也就不能独立指挥大型战役,到死也无法成为名震天下的名帅。而眼前却陡生光芒,穆公竟把剿灭戎族之大任交于自己,他深知这一战有多么大的分量,戎族似乎天生就是秦国的敌人,自有秦姓以来,每隔数十年便与戎族一战,死于戎人石矛石箭下的秦